楊昌濟家庭倫理思想述評

摘要：楊昌濟是我國近代杰出的教育學家和倫理學家。楊昌濟治學嚴謹。道德高尚。他堅信他的倫理學，努力向學生灌輸一種公正、道德、正義、有益于社會和人類的準則。其生平和倫理思想很有研究價值。本文試圖揭示他的家庭倫理思想的重要內容。并闡釋其現代意義。

關鍵詞：揚昌濟；批判繼承；會共心之個人主義；倫理思想

中圈分類號：G1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7387(2010)02－0049－04

楊昌濟(1871－1920)字華生，后改名懷中。湖南長沙板倉人，是近代知名的學者和教育家。他是戊戌變法的積極參與者，湖南新民學會的精神導師，晚年任北京大學“倫理學”和“倫理學史”教授。他的主要論著有《論語類鈔》、《教育學講義》、《各種倫理主義之略述及概評》、《勸學篇》、《治生篇》等，譯著有《西洋倫理學史》等。所寫《達化齋日記》(未刊稿)內容豐富，是研究其思想和交往的重要史料。楊先生是中國近代杰出的倫理學家，其生平和倫理思想很有研究價值。

受西方資產階級啟蒙思想家盧梭、孟德斯鳩等人自由、平等觀的影響。楊昌濟把個人置于社會、家庭，置于國家和民族。并從這個角度考察、分析家庭道德，強調個人自立、自強和家庭成員之間的平等，進而對儒家學說的奉親倫理進行批判，直接把矛頭對準了封建禮教的核心——“三綱”，極大地發展了中國家庭倫理道德。本文試圖揭示他的家庭倫理思想的重要內容，并闡釋其現代意義。

一、家庭成員平等

他反對家庭成員間區分尊卑的思想，主張要平等對待年幼者和婦女。認為“中國三綱之說，嚴責卑幼而薄責尊長，實釀暴虐殘忍之風。君子之為教也，與父言慈，與子言孝。卑幼者自由之意志、獨立之人格，尊長者固不可蔑視之。人有自重知恥之心，乃能以進德修業相尚，過度之壓制。固非訓育之所宜也。”他以資產階級自由、平等、博愛為武器，對封建主義的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進行了批判。在《達化齋日記》中，他認為三綱是“中國古昔禮教之精神”，列舉了一系列所謂尊君、尊父、尊夫的惡習。什么駙馬為公主服喪三年，服親喪三年不入妻室，等等，“此皆過重倫理而輕視民命，不可為典要者。西人迷信宗教，焚殺異教徒。亦同此弊。”他把中國封建社會的“三綱”比喻為歐洲中世紀的教會專制，揭露了其殘酷性。以圖喚起人們對“三綱”罪惡的認識。他還極力主張男女平等。反對男尊女卑，反對女子纏足、溺女嬰。

二、倡導獨立的家庭倫理

為了改變當時中國“食之者眾，生之者寡”的不良現狀，楊昌濟極力主張必須改變中國人的家族依賴心理。他認為，只有人人自立自強，自謀生計，為社會各盡其職，才會使中國出現一個“生之者眾，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的社會環境。

1、子弟不可依賴父兄。他以英國遺產繼承制為例：“英人之為眾子者，以不得父遺財產之故。不欲受其兄之豢養。竟出海外，自圖立身之道。英人殖民事業之成功，實由于此。天助自助者。乃英國教育家之格言。人人有獨立之精神，斯可鑄成獨立之國勢。”中國不是這樣，一家之中。生之者寡而食之者眾，安坐而食者數人至數十人，“欲財之足。豈可得哉?”中國古時候一些有變革思想的人并不主張這樣。東漢鄧禹有子十三人，除讀書的外，各習一藝。結果都致富了。可見，無需為其子孫想得太多太遠。秦商鞅立法，規定“家富子壯則出分，家貧子壯則出贅”，以此促使人們“各自謀生”。古人這些做法與西方子壯而有室。與父別居，是相近的，而與中國“儒家重親親之義……父分居為子罪”卻不同。所以。楊昌濟得出結論說：“人各自立，實為使國力充實之一道。”

2、父兄不可依賴子弟。楊昌濟認為，“養兒待老”，衰老之父母。要有待于子女的贍養和承歡。這是人之常情。他之所以主張父兄不可依賴子弟，“非欲為子弟免去養親之責，不過欲為為親者求其自養之方”。出路就是人在少壯有為的時候，應當勤儉儲蓄為衰老時自養做準備。這樣。“縱使老而無子。或有子而不肖，亦可以辛勤儲積之資。送老來之日月”。倘若老者這樣做，可使少者無后顧之憂。專心從業。于國“實非小補”。如若因為子弟的這種作法。從父子的關系上說，似乎是有愧的；但如果因為子弟贍養父兄，而有礙于國力的發展，那才是真正有愧了。中國人之所以產生“養兒防老”的觀念，就是因為視其子為私有財產。生子純以自利。楊昌濟啟發大家說：“子固為我之子。同時又為國之民。教育吾子，非徒自利。”也就說，教育自己的孩子更重要的其實是在為國家、民族盡義務。

3、兄弟不可互相依賴。楊昌濟說，不得父母遺產，不受其兄之豢養，應成為男子漢大丈夫的一種骨氣。“吾國人重親親之誼。兄弟之不能自養者。多由其兄弟之有能余力資助之；同居共財，往往而有。”舊這從兄弟感情上說，可以理解，但是。從整個國家來說，弊害無窮。主要弊端就是“一人生之。數人坐而食之”。其后果就是：“彼兄弟之坐享其成者。怠惰因循，不求自立，以兄弟之資助為當然，而不知因人而食之為大可恥。”

4、女子不可怠于治生之天職。楊昌濟認為，一家之中，男女可以從事不同職業，男子營職，女子管理；如果男人只會掙錢，而“女人不善經理，則家計亦難恒足”舊。特別是女子能夠從事各種職業，還是社會進步的一個象征。而我國的情況又怎樣呢?女子“多有閑坐嬉游漫不以家政為意者，甚可嘆也”。

三、極力反對家族主義

楊昌濟說：“蓋家族團體與普通團體異：派有尊卑，尊者多以私害公，正義不得而伸也；各親其親。私本房而疏他房，公平不得而保也。門內之治恩掩義。門外之治義斷恩。諸事徇情，諸事不能認真；故家族團體，共同祭祀，聯絡情誼。如是而已；欲以家族團體辦事。難于收效，不如其已也。族人有公共財產，易生嫌隙；管理之人多侵吞。困窘之人多強索；如投骨于地，適以召群犬之爭，不如無此爭端，反足以保同宗之和氣也。”楊昌濟對封建家族主義的揭露和批判，是非常具體和深刻的。

1、對于宗族主義的批判

楊昌濟認為，宗族制度的存在，是封建君主統治賴以存在的組織基礎；而宗族主義又是族權、夫權和家長制賴以存在的精神支柱。宗族主義的經濟基礎是小農經濟，因為務農者大多為當地居民，他們正像古人所說的“死徙無出鄉，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嗍，這就是同宗的人能夠永遠相親的原因。他認為，中國家庭主義雖然存在著“宗以族民，相生相養，相維相制，民情不渙散，而有安居樂業之風”的長處，但是它的害處更多：一是人們都以同族為親，一切以本族利益為出發點和歸宿。這樣就導致了以宗族利益為重、損害社會利益的弊端；二是人們仗著有同宗勢力之助，容易滋長依賴思想。動不動就求族人幫助，容易導致民性墮落，國力減損；三是宗族中的一些無賴之徒。往往以“親親”大義強迫同宗人幫助。使個人不能自由享有其財產。善良的人們往往慘遭蹂躪。而無賴之徒為非作歹，就會肆無忌憚；四是同宗聚族而居，閉塞保守，自為風氣，使社會難以凈化。

2、對于家庭中心論的批判

在封建社會。人們往往把“四室同堂”、“五室同堂”作為美談。極力宣傳和贊揚。楊昌濟早年也受這種思想的影響，發誓不與其兄分居。1896年9月。他在日記中寫道：“近世兄弟之倫甚薄，予自十五歲時即斷然不聽諸前輩戚族之言。誓不析居。今十二年矣。家兄困于煙癖，長臥家中；而余歲歲課讀，時奉束脩以濟其乏。此亦平常事，而或奢為美談，蓋世風之不古已久矣。”后來，他的看法有了很大改變。認為幾代同堂或兄弟同居。有很多弊端：一是容易造成家庭不和。他說：“二女同居其志不同行；兄弟同居。妯娌之間易生嫌隙。”二是很難避免私心。“公事則惟恐所任過多，互相推諉；公財則唯恐所用獨少。競為消費。”他指出，兄弟同居。似乎名義很美。實際上卻容易釀出種種爭端，使全家失去幸福，不如分居讓他們各得其所，倒還可以保存兄弟之間的友愛和感情。他認為，兒子、媳婦孝敬父母，本是我國的優良傳統，如果姑嫂不和，經常鬧矛盾，則不必勉強同居，因為終年吵鬧，沒有一點好處。

四、主張婚姻自由，反對早婚和納妾

楊昌濟對封建社會的婚姻制度很不滿意。對夫權主義進行了揭露和批判，對社會地位低下的婦女寄予了深厚的同情，主張婚姻自主，同時為了生計和盡社會之責，力戒早婚和納妾。

1、婚姻自由

首先，他感嘆中國女子沒有婚姻自主權。他說，我國男女之事甚嚴，青年男女沒有相見的機會，父母掌握著子女的結婚大權，子女無權過問。結婚時又專憑媒人的說合，媒人如有虛言。訪問也難以查實，因而對配偶不如意、造成終身怨恨的很多。但是，由于這種包辦婚姻的緣故，女子也沒有不嫁人的。在西方，患有白癡、殘疾、肺病、鴉片煙癖的人是決無結婚希望的。而在中國只要家境稍好一些的男子，很容易找到妻室，而且還能娶到漂亮的妻子，所以民諺說“巧妻常伴拙夫眠”、“好花插在牛糞上”，這是社會上很不平等的一件事。他還舉了一個例子：一個二十多歲的寡婦，被夫家的族人強迫改嫁給一個年近六旬“窮且丑之人”，她只好終日以淚洗面。對此他深有感慨：“嗚呼慘已!結婚為百年大事，不問本人之愿意與否而迫使行之，又為人身之買賣，而女子竟不能不忍受之。無法律上之保護，可謂慘無天日!此亦中國野蠻之習，立法行政者所宜加之意也。”他還進一步分析了婦女婚姻不能自主的原因，認為與她們在經濟上不能獨立有關。他說，英國的寡婦有獨立的財產，可以自由嫁人，無論父族、夫族都沒有干涉的權利，這樣尊重個人自由，是合乎人道主義的，而中國寡婦也有承襲財產的權利，但改嫁則可以奪產，他痛斥這完全是一種強盜行為。其次，他認為寡婦守節是一種無人道的行為。因為未婚夫死了而規定婦女不能再嫁，甚至與亡夫靈牌成親，這是一種極端落后的現象，是封建傳統思想影響造成的惡果。“程子日：‘餓死事極小，失節事極大’；論者以中國女子貞潔之風倡于秦宋兩朝：或則以為女子之受壓制，經秦宋兩朝而益甚；為功為罪，各有主張。……程子之言有影響于后世，要為歷史上不可誣之事實。”他對程朱理學提倡的貞節重于生命的傳統觀念是持反對態度的，主張婦女的解放，主張婚姻自主。

2、晚婚晚育、優生優育的思想

為了發展中國的社會生產力，楊昌濟還提出力戒早婚早育。實行少生優生的主張。他指出：“欲求生之者眾，食之者寡，則不可不戒早婚。泰西之人，早婚者極少。男子必有贍養室家之確實收入。女子必有操持家政之能力，始行結婚。結婚之后，與親別居，自立門面。”對比西方各國，他深刻地指出了中國早生早育的危害：“余嘗見少而娶妻。學未成，業未就，而兒女成行，既無贍養之資，復昧教育之道，徒多此不健全之子女，累及親族而貽患社會，其害有不可勝言者。”

有鑒于此，楊昌濟在中國率先提出了節制生育與優生優育的主張：“據生計學家言，世界之人口以幾何級數增加，而供人食用之物品則以算數級數增加，故世界之中常有人滿為患。人浮于事，無業者眾，生存競爭日益劇烈，水旱兵戈之慘劇，乃為芟除過多人類之一法，此真人類共同之憂患也。欲減殺此人類之苦痛，在積極的方面，宜講增殖物品之方；在消極的方面。宜講限制生育之道。昔希臘之斯巴達，持絕對的國家主義，人民生子者必經官長之檢查，體格不強者則棄而不育。此殘忍無人理，故不可行。人為淘汰，可行于他種生物。而不可行之于人類之問。然吾人雖不能行人為淘汰于既生之后，未嘗不可行人類淘汰于未生之前，則所謂戒早婚者，亦不使社會多產生不健全分子之一法也。”在這里可以看到英國馬爾薩斯人口論對他的影響。但是。楊昌濟反對將西方的社會達爾文主義盲目照搬于中國，反對古希臘斯巴達那種殘忍的拋棄殘疾嬰兒的做法。而是明確主張：力戒早婚，節制生育，優生優育，將發展生產與少生優育結合在一起，減少人口數量，提高人口質量。

3、戒納妾的先進思想

楊昌濟還提出嚴禁納妾。說“欲求生之者眾，食之者寡，則不可不戒娶妾”，認為中國人有妻有妾，是一種變形的一夫多妻制。應該嚴格實行一夫一妻制。這些主張，在20世紀之初的中國無疑是首開先河、獨具卓見。

他主張中國要學習西方，實行一夫一妻制，通過立法禁止納妾。他針對那些主張納妾者以“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作為理由時指出，“乃有人兒女既已成行而納妾者，或其妻雖未生子尚有生子之希望而納妾者。此又何說乎?”他認為納妾是因為男子沒有抑制自己的欲望，其害有二：一是制造了家庭矛盾。造成了妻妾之間的不和，甚至有的男人為了寵幸妾而殘殺原配：二是增加了家庭的經濟負擔，造成生活的困難。所以。他認為，“誠有思慮之人，斷斷不宜出此”，即使女子沒有生育能力，也要實行一夫一妻制，“人誰不欲延其血統，但勢有不能。即亦當安之若命；西方寧無后而決不肯破壞其一夫一妻之主義，因此事大有關于人道也。”叫也把納妾提高到蔑視婦女人權、是對女性一種侵害的高度來認識，具有十分進步的意義，為后來婦女解放運動的興起提供了理論支持。

五、楊昌濟家庭倫理思想的現代意義

毛澤東同志曾對他作過高度的評價，他說：“我在湖南第一師范學校做了五年的學生”，“給我印象最深的老師是楊昌濟，他是一位從英國回來的留學生，后來我同他的生活有著密切的關系。他講授倫理學，是一個唯心主義者，一個道德高尚的人。他對自己的倫理學有強烈信仰，努力鼓勵學生立志做有益于社會的正大光明的人。”

現代中國青少年普遍缺乏獨立性。缺乏自立性，沒有主見，遇到事情手足無措，在處理人際關系中常處于被動的地位。楊昌濟的家庭倫理思想很多方面跟我們當今的國家政策相一致。仍值得我們學習和研究。

家庭是個人最早接受教育的場所，父母是孩子的啟蒙老師。家庭對一個人的智力、體力的成長，道德品質的發展，個性特征的形成會產生全方位的影響。孩子的生活大部分是在家里度過的，他們最初的道德觀、價值觀正是在家庭中形成的。個人的各種心理態度、心理品質、心理特點、性格以及行為習慣的形成與家庭環境和家庭教育有著直接的關系。家庭中教育的觀點、方式和方法，家庭成員的作風、習慣、品德修養。家長的心理品質、心理發展水平和個性、性格特征都深深地影響著孩子的心靈。人的心理發展是有其客觀規律的，先天遺傳和生理發展是人的心理發展的物質前提，而后天的環境和教育是人的心理發展的關鍵。

家庭是社會的細胞，這些細胞是否具有強大生命力，全在于家庭每個成員是否具有強大自動力。要使我們的民族興旺發達、國家繁榮富強，我認為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就是要提高人們對自立、自強的認知水平，制定和采取有效措施打破家庭的相互依賴。家庭的健康發展，必將促成這種自動力的形成。楊昌濟的家庭倫理思想恰恰為我們提供了科學的家庭教育方式和方法，構建了一個和諧美好家庭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