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重量 (九首)

上廬山

灰霧中想找一盞燈

很難 氣溫很低背影很薄

我心里開始生怕后院里

種著的神經

頭發距離天近了一公分

懸在一顆星的夜間

山頂住著露珠 能聽見宮殿里

燭光拼命地往我跟前跑時

趕路的疲憊聲

天黑得無常

卻是自然的真實景色

而山上的光并不自然地打量著

今夜 一個陌生的旅人

內心的真實秘密

終于我能聽見沉默了很久的

一只小蟲子 睡眠時

輾轉反側掩飾不了的鼾聲

再往前走就是我的住地

酒氣壓著氣溫

反復地逼問我對冷風的感覺

山的一角

空無一物只有懼怕和山風

對著我說一些根本聽不懂的話

很久我感到了渾身的另一種

熱度 像在焚燒……

雪花

從野外飄然而至的白花

帶著懷念 也帶著本來抽空的

心思 一朵一朵

翩然而來 我記住了

雪堵在路上的險惡用心

畢竟過冬的苦衷是難以躲避的

看著一棵兀立的大樹

我認定它是冬日的背景

樹枝無序地醉著

麻木地舉著指尖的雪花興奮著

也有一些凌亂的枝干不情愿地垂著

可能是受風后的傷痛吧

我草葉和樹樁一般

牢牢地站在雪地

看冬 無數背影陰險地輕放著腳

只有雪反白時的光依然如故

盡管生命并不復雜地被染成了白色

帶著無言的涼意和冷漠

晨光

腳下的草復活了

能看見天上鋪展的光

何等的興奮

晨光真好

轉眼的芽兒已露出善意了

他們模仿著比自己高的

樹丫上的那些事

沉默地望去

多少年了那些闊葉繁多的幽怨

總是在記憶中

記得他們的影子

瘋狂地蓋將過來時

小草只能隱匿著自己的想法

像一個裝病的隱患者

憂郁在風中

風把一些小事輕松地從草尖吹過

刻意地留下一點冷意

算是回暖前的一點提醒吧

地裂

裂縫里有一綹細細的日光

在給世界上最廉價的勞動者照明

一群螞蟻在陰冷處

懦弱地生活著

我看見冷清的春天中

一只螞蟻使勁地啃著祖宗的樹根

它似乎要嚼出生活的疼痛

一直到清明那一天

我懷疑過它的能量

也從不奢望它的手藝

在極細微的一道地裂處

它唯一清醒的只是看到了我的眼神

它在懷疑我會把它的野心

輕易地掩埋在地裂中

包括影子的虛妄和自大

秘密就在它恐懼而疲倦的走姿上

春天的重量

顏色就不用說了

它替代不了這個季節的重量

一滴雨帶著蒼天的幽怨

落在我的頭上想把自己做成一滴夢露

我知道幻化的風力中已有了桃花的動靜

那纖細的風韻似乎撞痛了誰

當一陣風馳過后

我便觸到了一輩子的負重感

依然在選擇了一次逃離

夢不知去向

只有我的靈魂

把著一堵墻上翻臉的廣告牌說笑就笑

多像那記憶的臉頰上的一滴淚

沾染著春天沉重的灰鉛

它不能開花

卻能加重生活的籌碼

世界從來不欠春天的重量

包括每一節有夢的骨頭

它會把夢撐到無聲無息的時候

雨夜的狗聲

我比一場雨來得晚了

趕在天夢還不太懂事的時候

也是初春的夢臉上

還讀不出這季節的謊言時

比暗更深的雨

斜著插入我心里的亮光

聲音是熟悉的墜地時的痛苦

它們把夜驚醒的時候

和我只有一墻之隔

我能明顯感到冷風來臨的道理

夜已不靜了

我的夢在漆黑中

根本找不到別種顏色

我想象白天的人影

一個老女人用手中的風

牽著狗延伸的時間

把許多煩惱的事

在大街上遛丟了的心情

這個雨夜陰涼的風

似乎刮到哪里

都有虛幻的狗吠

它們根本經不得風影的驚嚇

裂土

一些裂土的縫隙

在無意地縮小

能看見春天的紋路上

一些種子猶豫著開始發芽了

它們把這里當成家

跟許多好奇的目光一樣

裂土把一種幸福裹在胸口

它知道種子是柔弱的

它用衣襟呵護著種子的快樂

當一只麻雀飛過

它緊緊地捂住種子的命運

那樣安靜

這是異鄉的一角

清晨的風

不情愿地飄然而過

我感到了初春的一點冷意

也感到裂土生冷的目光

和風相對時的驚慌

湖影

湖里漂動著夢

誰的倒影我記不清了

只記得那些影子

把湖面抬高了一個季節

春天的湖水是清麗的

它皺褶的眉心似乎是軟的

能看見天上的云

漂浮的經驗

好像我的夢影走在這個季節

走在起起伏伏的人生中

剎那又皺在風里

誰的一句笑話

把影子壓在一條魚的身下

我和記憶相約的深度

就這樣一動不動

卻找不到根

立春

一覺醒來

還沒覺到雪的模樣

就入春了 真快呀夢里夢外

都還浸著一絲涼意

雖然風的語言變了

但我仍要隔著一層厚衣服

慢慢地醒在這個現實主義的初春里

我走在這個空白的世界中

依稀的瘦影拖得很遠

一直沉默著

伸向一塊隱痛了很久的草地

這是我生活的一處角落

在這里我能看到時間發芽的內涵

以及沉潛在無雨的那種旱墑的生命底蘊

它在面對著初春的風

和我不語的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