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
這個忽寒忽暖的冬天很難取悅:
天空與河水凍成了一片,看不出意圖。
而碎波微漲,水草傍斜,灌木
若無其事地揚一揚黃發,算是打招呼。
我推車上橋才注意這疲弱的晚霞——
一層緋紅一層白,之間夾著舊傷
似由青轉黃,內有紫羅蘭色的花團
簇擁著深深的憂慮。
真是憂慮啊!
而濃云沒有飛馳,霞光也不刺目,
鬧忙的交通恰似紅娘
將現實與虛空一起扯進庸俗。
大段時光已被割掉新世紀的頭十年,
小碎屑也掉進這靜止的流動,無法掌控。
鳥雀打著冷顫發表歷史學的見解,
此起彼落,無意義劃分了時空。
暮色驟然降低至橋洞。
他已習慣每年回國相親,溫習
見光死,來個道德和常識的十全大補。
終于練就一身草上飛,不沾地,
對于圍城,能夠既不進也不出。
而我就要自橋頂一踩而下,
什么都會發生,得注意力集中——
哪管冷風疊起的腹語,一句句吞下
獨白,晚霞不停地朝流水暗送秋波。
公園即景
樹木荒疏,草坪漸顯清廓。
濕霧增加河水的深度,
水葫蘆訕訕地擺弄。
卵石跳進蛋格,小孩總要沿健身路
摸進焚香的廁所,照妖怪。
它另一頭通往迂折的幽默。
補建的涼亭終于擠進了小格局,
實際卻無用。剛變成的老年人
想著法兒健身,娛樂生活豐富。
風箏也有生命,須每天牽出來遛一遛,
像小孩和小狗,但少了往日的傳幫帶,相切
磋,
只將一張猴臉放到半空,就潦草地拴上樹。
空竹的玩法也日趨高蹈、冷僻,
另類于呼拉圈,從雙脫手,一直
耍到了脖頸、腰和臀部。
幾近中午,長椅上露珠仍有序地密布。
不會變色的綠草坪其實是陷阱,
連成年人都不放過。
木質橋松垮地在原地橫臥,又怎知它不會膨
脹,
每天移位一毫米?就像老男孩的腰圍和發
際。
憑欄眺風景:空窗期落滿剩女。
啊,光榮的敗犬女王!政治正確,方向錯誤。
“孤”字打頭的四類分子,沾沾自喜于不摘
帽。
以愁掃眉,在混濁的水面演播情感秀。
不變的風景
月亮跌破倒懸的鏡面,
響聲清冽。嫦娥潛入
虛無之水,向時間的網絡
匿名貼上瑣碎——
桂花樹渴望修剪沉默。
此時,說話的是黎明,
清涼的語氣濡濕田野,
山巒驟然放松,毛孔變粗。
而蘆葦的頭發花白,
健忘,動作遲緩。遠處,
麥子的齒輪卷起金黃一片。
收割青春收割愛,
不過是莫須有的幻覺。
重新站直,一大片倒伏的靈魂,
秋風拆卸它們的機械心,
傷感的永動肺。鐵軌一條條
解開,清洗腸子里的積垢。
雨后的夜晚獨自出門。
街道變得潔凈,手感爽快,
光的泡沫以愉悅之勢涌來。
腐物發出誘人的甜膩的氣味。
其實,任何時代都是如此黑暗,
難道他真的度過了美好的一生?
夜晚慢跑
雨后,草尖刷輕輕刷著跑鞋,
像別人的腳在身后追趕。
空氣散發著清香,這只箱子
被打翻,大開著,傾覆于路邊。
葉子都涂過一層面膜,
此時,每張臉可以完整地撕下。
再一次觸摸大地新鮮的肌膚,
遲來的欲望在黑暗中瘋長。
跑上積木似的彩色石橋,
止步,佇立如燈塔。
載泥船從身下隆隆地駛過,
一船的記憶被扯皺。
尋找呼吸一樣迅逝的內心,
水母似的塑料袋漂在河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