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語的詩

東三爻的爻

想到盛開，我會流淚

想到凋萎，我也會流淚

我居住了兩年的，東三爻的爻

是我在長安的，兩把剪刀

一把，剪掉了我對這個(gè)擁擠的城市灰蒙蒙的天空

湛藍(lán)的幻想

一把，把城中村逼仄小巷，暗無天地的泥濘

剪到了我的褲腿上

爻，霧鎖黎明

爻，雨洗黃昏

冬天的辯詞

我多么愛你啊，秋天

在你的懷抱，我是始終蒼白著面孔

不敢掠美的一個(gè)嘆句

當(dāng)我佝起腰肢

把咳紅了臉的楓葉

還給大地

當(dāng)我忍著疼痛，看抽搐的河水

變成結(jié)巴的冰碴

那是我的胃病又犯了

我的淺表性胃炎還在加深

被螞蟻啃噬過的秋天，潰瘍的樹皮還在打皺

我脘氣，反酸，口吐白沫

當(dāng)我吐出被世人稱之為“雪”的東西

那是我

在最后一刻，被拉開了豁口的疼

忍不住

撕裂、痛泣

掂量

他們掂量草的初綠、淺綠、深綠、墨綠

泛泛而談，側(cè)身的綠

掂量一棵草，同螞蚱的黑市交易

掂量黃昏，一個(gè)滾燙的背影與草的親密關(guān)系

掂量一棵草發(fā)黃的直徑，坐姿，地理位置

占地面積，對市容市貌，沙塵暴及降水量的影響和危機(jī)

獨(dú)獨(dú)不掂量一棵草，被踐踏過的

蜷縮著隱忍、戧害、疲憊的心

輕賤的草，要活下去

不易

單戀多苦啊

單戀多苦啊

親愛的，單戀

就像起伏的葦叢，最后一枝蘆葦

較勁，挺直了身板

僵持著，與風(fēng)拉鋸

它忍受著風(fēng)的漠視和嘲弄

在佝腰途中，血脈倒流

也不肯屈膝

委身于地

楝樹花開

現(xiàn)在，花正好

皇城西路的楝樹開得紛紛揚(yáng)揚(yáng)

比楊樹飄灑的漫天的飛絮，還要更長久地鋪排

在四月的船尾

陳述、打底、設(shè)問、旋轉(zhuǎn)

那是楝樹的春天，從季節(jié)的八音盒里

抽出沒完沒了的紫

小花瓣，小蕊，小白，小心翼翼地開

那是粉粉的香，慢慢的彌散

不聲不響，輕捻慢攏

濃郁芬芳

我沉浸在巨大的歡欣之中

那是時(shí)光的犄角，馱著童年的往事

重回故里。多少年找不到影子的楝樹

居然在長安城大面積生長，平時(shí)并不突出的掛著枯果的楝樹

在四月集中開花，每一棵都讓我想起姥姥

最矮的一棵，還讓我流下淚來

善于把自己推翻的落葉

它翻了幾番，把從頭到尾的細(xì)節(jié)

又想了幾遍:

該愛的，不該愛的

愛過的，正愛的

打算愛的，不打算愛的

絕愛之后

還想撿起來捧在掌心，再愛的

一片善于把自己推翻的落葉苦惱著

它開始慢慢變黃，像一個(gè)眼角堆瓷的女人

瑣碎、、惶惶不安

火車，像一只行進(jìn)中不斷分娩的大母雞

它在枕木和青石間跳房子

它在半道孵蛋，在曠野侃侃而談

它吟頌著青煙的長詩

一路唱著況且況且況且況且

心有不甘

風(fēng)越山林，野菊幽寂

它分娩流沙和站牌

它接管英雄和流浪漢

它吞吐酸咸苦辣甜

大漠孤煙和風(fēng)花雪月，它通通買單

它嫁接了我對一個(gè)貴族的愛情，他光亮的額頭

吻過我顛簸、無奈、流離失所、連根拔起

既而棄家而上的勇氣

火車，像一只不斷行進(jìn)中分娩的大母雞

在大地的產(chǎn)床上

讓我的心，荒涼再豐滿

我蛋殼一樣被揉碎，再被它回收

以落寞的拖廂，完整地吐出來

至此，你沒有理由不信

我是火車的孩子，懷揣少年夢和青春的浪跡

在鐵軌生銹的光亮中

用缺氧的眼神、接受排擠

咳

我感冒了。咳嗽

胸口起伏的疼痛和隱隱的不安

讓我覺得自己在變輕

現(xiàn)在是深冬

院里高過三樓二十年前親手栽下的冷杉在

搖擺

我也在搖擺

每一陣風(fēng)過，就會被煙塵嗆著劇烈地抖

我越咳，就越想你

越想你，就越咳

你卡在我的肺部

我即使更低地佝下腰肢，也不能把你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