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的象征意義探析

摘要: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納吉布·馬哈福茲的短篇小說“半日”是一篇使用象征主義寫作手法創作的寓言故事，本文通過探究故事中時間、場景、人物、情節等的象征意義，分析了故事中所揭示的有關人類生活的豐富蘊含。

關鍵詞:半日;象征意義;人類生活;人生

“半日”是埃及現當代作家納吉布·馬哈福茲(1911-2006)的一篇短篇小說。馬哈福茲于1988年獲諾貝爾文學獎，成為第一位獲此殊榮的阿拉伯語作家。出版了三十多部長篇小說，十四部短篇小說集以及多部銀幕作品，可謂著作等身，其中許多作品被改編成廣播劇、電影。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后，半數以上的作品被譯成英語及其它幾種語言，受到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被譽為阿拉伯小說之父，并被公認為二十世紀最有成就的小說家之一。

我國對馬哈福茲作品的個案性研究主要集中于被稱為“三部曲”的獲獎作品，即“宮間街”、“思官街”和“甘露街”，以及其它幾部長篇小說如“我們街區的孩子們”、“平民史詩”等。正如丁淑紅教授在其“中國的納吉布-馬哈福茲研究掠影”中寫的，“馬哈福茲是一位多產作家，我國對其作品的研究十分有限，還有諸多‘盲區’沒有觸及。”尤其是對馬哈福茲短篇小說的個案性研究極少。

短篇小說是馬哈福茲文學創作的重要組成部分。評論家E1-Enany曾評論說“即使馬哈福茲從未寫過長篇小說，單憑他的短篇小說也會在現代阿拉伯文學史上獲得很高的地位”。

馬哈福茲的文學創作一般可分為三個階段:歷史小說階段、社會現實主義小說階段和現代小說階段。他的大多數短篇小說集都是在他文學創作的第三階段出版的，在這一階段的小說創作中，馬哈福茲開始使用象征主義手法，嘗試了像意識流寫作等現代敘事技巧，并開始探索存在主義主題。

短篇小說“半日”(“Half a Day”，發表于短篇小說集“The Time and the Place”中)就是這一階段的作品，故事重現了馬哈福茲有關生、死與時間的存在主義主題，故事主人公的一生似乎只持續了在學校中度過的從日出到日落的半天的時間。評論家E1-Enany曾這樣評論“盡管非常簡潔，該故事卻是作者能夠最有效地處理如何跨越可見時間與記憶時間的鴻溝的一篇力作”。正如馬哈福茲第三階段的創作特點，該小說突出使用了象征主義寫作手法，以寓言的形式講述故事。一個小男孩第一天去上學，在下午放學回家時卻已成了一位老爺爺，發現外面的世界也。已變得無法辨認。因此，故事中的時間、場景、人物、情節等無不包含著豐富的象征意義。

一、時間與情節的象征意義

按故事發生的時間可以將故事的發展分成三個階段:上學的路上、在學校、放學后。故事發展的三個階段象征著人生的三個階段:童年、成年、老年。作者用一天中從日出到日落這種朝、日、暮的時間輪回映射出人一生的歷程。

在上學的路上，小男孩不愿意從溫暖的家中被“扯”出來，父親拉著他要去上學時，他卻求助般地回頭望著母親，表現出對甜蜜、安全、舒適、溫暖的家人懷抱的無限留戀。問父親為什么要把自己“扔”到學校去，認為上學是一種懲罰，盡管父親耐心開導說學校不是一種懲罰，而是能把他變成一個有用的人的地方，就像他的哥哥們一樣。但男孩并未被說服，面對前方這個陌生的世界表現出極大的恐懼與畏縮。這一段象征人生中告別無憂無慮的童年。開始進入社會的轉折期，這也是每一代人必然經歷的階段。到了學校門口，男孩仍然駐足猶豫時，父親將他輕推了一把，并鼓勵他“做個男子漢”(“Be a man\")，這也是父親對他人生的期許。

在學校，主人公經歷了友情、愛情、歡笑與玩樂，也經歷了痛苦、懲罰、奮斗與艱辛，這些正是苦樂參半的人生的寫照。作者通過對學校生活的簡潔描述展現給讀者一幅人生的畫卷。揭示出人生絕不僅僅是享樂，競爭無處不在，要想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就要努力、奮斗和堅持不懈，那些有能力的人才能抓住獲得成功和幸福的機會。

放學后，主人公走出校門，卻不見答應要來接自己的父親的蹤影，決定自己回家時。卻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早晨阡陌縱橫、綠樹成蔭的田園風光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車水馬龍、高樓聳立、喧鬧污染的城區，世界的變化，讓主人公頭暈目眩，辨不清了方向，站在路口，無所適從。這時，一個男孩走上前來，伸手拉住他說“爺爺，我領你過去”(“Grandpa，let me take you across”)，原來主人公此時已是一位年邁的老翁。正在走向另一個未知的世界，完成一次生命的周期。

二、地點與場景的象征意義

和許多寓言故事一樣，故事的發生地點沒有具體給出名字，意味著故事可以發生在二十世紀任何一座城市的任何一個校園里，這就更凸顯了它的象征意義。這個校園就是一所“人生學校”，這里所發生的一切代表的是人一生的經歷。

學校的大門象征著人生重要的轉折點，主人公跨入這個大門，意味著他從孩提時代進入了成年，成為一個社會人，正如他的父親在輕輕將他推進大門時說的:“今天你真正開始你的人生了”(“Today you truly begin life”)。當“半日”的學校生活結束后，主人公走出學校大門，這時他已是一位老翁，意味著他又一次經歷人生的轉折，退隱社會，步入老年，走上回“家”的路，隱射人生的終結。

四周高樓圍繞，從每層樓的陽臺都能俯看的校園象征著人類社會的構成。在這里，“我們”被排成復雜的隊形，進行各種活動，經歷喜怒哀樂，但也受到四周每層樓上無形的眼睛的監管，時而受到懲罰。正如人類社會為每個人提供了生活和展現自我的舞臺，可以通過自身的努力與奮斗獲得成功和幸福，但是競爭可能帶來痛苦與仇恨甚至爭斗，因此復雜的人類社會需要秩序，需要具有絕對權威的政府的監管和法律的制約。可見，這所學校就象征人類社會這個人生的大舞臺，展現著人類生活的方方面面。

而校外街道的巨大變化，從早晨的田園風光到傍晚喧鬧的城市，象征人在一生中會經歷人類社會的巨大變化與發展。當然也同時承受人類社會發展所帶來的問題與弊端。

三、人物的象征意義

故事中所有的人物，包括主人公都沒有給出名字，這意味著他們代表的不是具體的個人而是整個人類，他們的經歷不是個人的經歷，而是整個人類生活的寫照。

故事中父親角色的象征意義很豐富，他可能象征上帝，把每個人帶到這個世界上，又將每個人帶走。主人公到學校后，一個男孩問他“誰帶你來的”。他回答說“我父親”，這象征著是“父親”將他帶到這個世界。并答應在他離開的時候會在門口等他。而從生命輪回的角度。“父親”也可以象征主人公自己不同的人生階段，父親的角色就是主人公自已成年生活的折射。當主人公走向成年，步入社會以后，父親自然進入了老年。在學校第一個跟他搭話的男孩說自己的父親已經死7，就為主人公父親的去世埋下了伏筆，因此，當主人公走出校門，自然看不到早已去世的父親，當然這也預示著主人公自己的死亡。到這“半日”結束的時候，主人公已是暮年，正走向人生的盡頭。整個故事若看做人生的輪回，父親與主人公的這種關系就是在提醒人們每一個出生在這個世界的人最終都會死去，這是人生的自然規律。

故事中母親的形象只出現過一次，就是在故事的開頭，當父親要帶極不情愿的主人公去上學時，母親站在窗口望著他們離開。主人公不時地回頭看自己的母親，就好像在尋求幫助，指望母親會阻止父親將自己丟進學校。這里母親象征著無微不至的呵護和家庭溫暖的懷抱，父親將主人公從母親的懷抱中拉出來，送入社會。盡管男孩有萬般的留戀與無奈，這卻是人生要走向成熟必經的階段。

故事主人公在溫馨、愉快中度過了童年。毫不情愿又充滿恐懼地走人學校，走向人生的成熟期，開始理解人生不只是玩樂，發現生活中會有艱辛與坎坷。在經歷成熟的過程中，學會了工作與責任，也學會了接受與生活相伴的困難與挫折，他不再渴望童年的安逸。而是朝著成年的挑戰出發，意識到擺在面前的只有努力、奮斗和堅持，懂得了如何才能獲得成功與幸福的人生。直到完成了作為一個有用的社會公民的責任，走向衰老和人生的終點。主人公就是人類的代表，他的一生就是每個人一生經歷的象征。

學校里的其他孩子們就代表蕓蕓眾生，這可以從故事主人公的敘述角度體現出來。到學校后。敘述角度從開始的第一人稱單數“我”轉而使用第一人稱復數“我們”，說明盡管作者起初感覺自己就像一個陌生人。但很快就融入了社會，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因此，校中孩子們的經歷就是人類生活的象征。

這所“人生學校”里的老師首先象征一種權威，是維護秩序的執法者。從另一個層面看。老師給予孩子們知識，教會他們生活，讓他們體驗生活的奇妙，同時又經常帶來懲罰與教訓，這種角色的象征意義正是“生活”本身。

故事結尾出現的男孩牽著主人公走向另一個他未知的世界，可以被看成是死亡的象征，引領主人公走向下一個存在的階段，這個結局在故事前面已有預示。故事中這些有關死亡的因素進一步加強了作者有關不可避免的生、死循環的主題。

可見，故事通篇使用了象征手法，用“半日”象征人的一生，通過描述主人公從日出到日落“半日”的經歷，揭示了人類生活的方方面面，展現了蕓蕓眾生一生的歷程，從而闡釋了有關生、死的存在主義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