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葉梅的人很多。她的朋友,用心換心的朋友,交往很深的朋友,多不多?我知道一二,這樣的朋友。任誰,總不會很多。但是,喜歡葉梅的,大有人在。
葉梅現在頭銜是中國少數民族作家學會常務副會長。是中國作家協會《民族文學》主編,還是中國作家協會全委會委員。這些頭銜之前,她曾經是湖北省政協民宗委副主任、湖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以前。是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文化局副局長。她還當過建始縣的副縣長。再以前,她做過恩施的宣傳部工作,做過文工團員,在文工團拉過八年大提琴。再再以前,上山下鄉插隊落戶之前,就回到了一九六六年的十二月。那年,她只有十三歲,相約上幾個同學,一心向往山外的世界,以“大串聯”方式,第一次來到金色的北京。我從相片上看到,一個眉目清秀的必姑娘,穿棉衣,斜背小挎包,把“紅寶書”攥在胸前,筆直站立在天安門一側畫了白線的地面,眼光看得很高很遠。其實。她那時候目光多高多遠,在畫外飄落的地方,不過就是今天國家博物館的樓頂,或者廣場“全聚德”烤鴨店的窗子。幼稚的希望,莫名的理想,顯露著一點點傷感的神情。整整四十年過后,二OO六年冬天,葉梅在天安門廣場又有了一張照片,位置角度同四十年前完全相反,些許的傷感已被深深隱去,理想和希望顯然化作調進京城堅實的工作同寫作計劃,更多的是一個可以用“緬懷與熱情”來形容的神色。
讀葉梅的新書。《我的西蘭卡普》是本散文集,書中多寫到她的人生回顧。這書里許多的舊照片,葉梅的神情都是憂郁凝重的。那個年代,像葉梅一樣的青年。誰的神情會有不同?她的父親是山東人,南下干部:她的母親是鄂西土家族干部。大人為工作東奔西走忙不顧家。葉梅的童年就是在長江邊的巴東、武漢和清江邊恩施度過的。她僅存的美好記憶,還是寄養在巴東的嘎嘎家,也就是外祖母家的生活。她最早的閱讀,也是在嘎嘎家開始的。一個大學畢業的小舅,藏有許多文學名著,這給了葉梅孤單的享受。非常可惜,這個小舅溺水沒了,要么葉梅還會學到更多的知識。孤獨,可以使一個少年早熟成長。海明威說過:不愉快的童年,往往可以培養作家。現在的作家葉梅,同她少年養成的閱讀習慣有關,也是她用許許多多早年生活的不愉快換來的。
我同葉梅相識的時間還遠遠不夠長久,兩三年吧。曾經在湘西,在湖南省少數民族青年作家創作會上,第一次見到她,聽到她堅定的演講語氣。我當時的印象,葉梅個頭不高,秀氣,可是剛烈十足,仿佛一只精巧的音箱。發出了沉郁莊重的弦樂。從她講話可以聽出,做^做事,葉梅都不是那種虛偽彎曲拖泥帶水的人。
后來。我們的交往就多了。她有過多次邀請我參加民族文學創作活動。她說她喜歡和聰明人交往。可是我并非—個聰明的人。我想,還是因為我曾經在民族地區工作過,對民族文學創作有點滴個人的見解。我們之間是坦誠的,真實的,這—點才是友誼交流的基礎。
讀過葉梅水氣氤氳的作品,我對照著她,人如其文。剛柔并濟,有義有情。我說過,讀葉梅的作品,散文和小說,特別是她的小說,一下子,就能感受到她的美妙親切,而更為分明的是,她對故鄉人物山水、民族文化的認同。
從鄂西大山江水中走來的葉梅,由于理想的召喚。一步步走出,撩開迷霧般的生活,清清爽爽。同時,她一步步走進文學。她所執著的文學寫作。就如同一件實物,一個引導者,總是在前面帶路。她跟定著,為此,不吝惜任何離棄。走進了文學,也就走進了她更為真實明亮的自己,她的創作又時時將她帶回故園。我之所以這么說,是來自我個人的觀察和判斷,而并非葉梅這個人哪一個行為抑或哪一篇作品告訴我的。照我看,葉梅還不是那種能讓人一見如故你好我好的形象。她的端莊秀氣,她的凜然嚴肅,她的榮辱不驚,似乎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讀讀她寫的,近距離聽聽她的故事,那就明白了她的熱情是以深度和真摯相伴相攜。這是人的至高境界,也是文學的至高境界。
在恩施,我見到過西蘭卡普,那是土家人的傳統手工織錦,針線緊密,圖案規整。色彩豐富,質樸絢爛。我向當地人請教土家語“西蘭卡普”的漢話意思。沒有人能夠告訴我一個準確可信的答案。甚至聽說西蘭是鋪蓋,卡普是花朵,還聽到說這是一男一女相愛的兩個青年,西蘭和卡普。其實,我當時一心就想尋找已經遺失了的土家語言,哪怕是找見一小塊語言的化石也好。西蘭卡普,它其實就應該是同美麗實物一同保留下來的鮮活的語言化石。西蘭卡普,它其實就是一種土家人喜愛的紡織品。我猜想久遠以前。一定還存在著別的什么什么卡普。這個稱謂恐怕深含著藏緬語族的影響因素。土家族在歷史上也一定是由多個民族融合的民族,也一定是受到地域周邊多種民族文化熏陶浸染的民族,同樣的,土家族對周邊以至更遠,也貢獻著自己的特色創造。
我把葉梅比作土家人的西蘭卡普,也是對她的一次別樣介紹。我不敢說這個比喻是否完全準確,但我實在是找不出更恰當準確的比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