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日本的阿伊努族是連很多日本人都感陌生的幾近消失的少數民族,很多阿伊努人也會隱藏自己的族群性。本文闡述阿伊努族人的形成發展、語言文化特點,分析其逐漸衰亡的過程及其原因,闡述日本現階段為挽救即將消失的阿伊努族所作出的各方面的努力。
關鍵詞:日本;阿伊努族;同化;消失
筆者在日本廣島大學教育學部日本語教育學科研修期間,曾分別和日本本科生及各國留學生一起學習日本文化、日本概況等多門課程。期間擔任日本文化課的中村老師曾講到日本的民族問題,當時幾乎所有的日本學生都認為日本是單一的大和民族,留學生們更是理所當然的認為日本沒有少數民族。這多少令人有些驚詫,現在回想起來,我國日語專業學生大學期間接觸的日本文化和日本概況等課程及其教科書中也都不曾提到過日本的少數民族。筆者對日本少數民族的些許了解最早則來源于安倍公房的小說,這多少又令人有些遺憾。
在絕大多數日本人眼里,日本只有一個民族,那就是大和民族。阿伊努人是令許多普通的日本人都感陌生的民族。然而事實上,日本島國并非人們所認為的那樣只有一個單一民族。在北方,有幾乎被人們忘記但仍在為自己的生存權奮爭,發出微弱呼聲的日本少數民族——阿伊努人。
一、阿伊努人的現狀
阿伊努族人是日本最初的居民,但現在阿伊努人被稱為北海道“孤獨的牧羊人”,很多阿伊努人也會隱藏自己的族群性,因為這個身份帶給他們的一直是心靈的創傷,很多阿伊努人后裔則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族源。因此,現存阿伊努人比較精確的人口數目很難得知。根據北海道政府在1984年進行的調查資料顯示,當時在北海道地區僅約有2.4萬阿伊努族人,只占日本總人口的百分之一。
阿伊努人原先主要靠漁獵為生。在明治時代,由于當時的同化政策,阿伊努人被迫改變風俗習慣。公元十九世紀以后,日本開始對北海道等各島進行開發,普及大和民族的文明。這樣一來,阿伊努人的傳統生活方式進一步發生了變化,他們放棄了傳統的捕漁和打獵,成了過定居生活的農民。 阿伊努人自明治時期結束后,幾乎不為日本人所記起。1993年是聯合國的“國際先住民年”,有關阿伊努族的研究、調查才紛紛公諸于眾。至此,阿伊努族才慢慢浮出水面,被越來越多的人了解和援助著。然而,對阿伊努族來說,這樣的了解和援助,已經太遲了。經過近百年的打壓和同化,阿伊努族的生活與生產方式在現實生活中幾乎消失殆盡,他們的文化只有在博物館中,才有一席之地。
二、阿伊努族的起源
阿伊努族是日本古老的民族,早在舊石器時代末期或新石器時代早期曾廣泛分布于日本列島。一般認為他們是從亞洲大陸遷來的蒙古人種的一個分支,屬蒙古人種和尼格羅- 澳大利亞人種的混合類型。身材比日本人稍矮,膚色淡褐,頭發黑色呈波狀,體毛發達。日本古代一直稱阿伊努人為“蝦夷”,“蝦夷”一詞帶有貶義,直譯是“毛人、囚俘、蕃人”的意思。蝦夷族曾在大和政權之外保持獨立很長一段時間,為對抗蝦夷族大和朝廷設立了征夷大將軍的軍事職位。據《日本書記》記載,公元8世紀蝦夷族被第二任征夷大將軍——坂上田村麻呂打敗,一直被驅趕到北海道。日本著名動畫大師宮崎駿的動畫片《幽靈公主》里面的男主角——飛鳥(音譯:阿席達卡Ashitaka)就是阿伊努人的皇室子孫。
公元12世紀前后,阿伊努族人形成了自己的語言和文化。當時主要分布在日本北海道及庫頁島、千島列島等廣大范圍,靠漁獵和采集為生,過著極為原始的生活。明治維新以后,日本政府對阿伊努人采取同化政策,使阿伊努人的生活方式乃至心理素質都發生了很大變化。1898年又頒布了《北海道舊土人保護法》。從名稱上可以聽得出來,名為保護,實為歧視性限制和同化。法令禁止阿伊努族人保留自己傳統的風俗和文化,禁止他們打獵,要求他們從事農業活動。阿伊努族人漁獵自足的生活方式逐漸消亡。居住在島上的阿伊努族人被迫遷到北海道。現在,阿伊努人多已使用日語,原有的宗教、文化和生活習慣也大都消失。
三、阿伊努文化
阿伊努族人沒有自己的文字(有學者認為有種超古代的阿伊奴文字)。各種阿伊奴的故事、傳說、體驗和人生教訓全是靠口頭傳承下來的。在他們獨特的阿伊努語中,“阿伊努”意為“人”, 它是民族的稱呼,也是“男子漢”或“丈夫”等阿伊努男性的尊稱。這一詞語極為切合他們的民族身份。居住于日本北方的阿伊努人享有高度的靈性文化,他們相信所有生物及非生物都是“卡姆伊”(kamuy) 的化身。這種植根于阿伊努人心中的信仰有超過一萬年的歷史。
阿伊努語言盡管從來沒有文字,卻有著自己的語言——阿伊努語。這是一種獨立的語言,屬于馬來一玻里尼西亞(澳斯特羅尼西亞)語系。目前,世界上除阿伊努人以外,只有愛斯基摩人和美國印第安人使用這種語言。日本東北部的地名,許多來源于阿伊努語。如:“北海道” 阿伊努語原意為“旱地”;“禮幌”原意為“大的河谷”;“小樽”原意為“砂川”;“名寄”原意為“烏鴉出沒的城市”;“知床”原意為“地球的末端” 等。阿伊努語是一種受其它語言影響很小的語言,可以說具有古老語言的特征。深入研究這種語言,或許人類能夠發現歷史的某些秘密。
阿伊努語一度至少有19種方言。10年之前,方言減少到兩個:Tsishima話和Shigeru話,1994年最后一個會說Shigeru方言的人去世。聯合國科教文組織的調查結果顯示,目前日本僅有15個家庭會說Tsishima方言。而且如今會說阿伊努語的多是老人,很多年輕人都寧愿說更有用場的日語。雪上加霜的是,很多民間傳說口述者正在老去,他們對人們講述這些傳說的機會也很有限。阿伊努語面臨失傳的威脅,被聯合國科教文組織評為處于最危險的“極其嚴重”狀態中,是一個即將消逝的語言。阿伊努族語言和文化都正在急劇沒落。
五、拯救阿伊努
目前在北海道有一個阿伊努語言復興運動正在熱烈的進行著,希望能扭轉長久以來使用人數下降的趨勢。這個運動的發起人便是一個著名的阿伊努族民俗學者,同時也曾經擔任國會議員的萱野茂——他本身便是個道地的阿伊努族人。
阿伊努族優秀的天才少女知里幸惠稱自己的民族為“走向滅亡的民族”,她為了保存民族的文化而不斷鞭策著自己。阿伊努族在日本的境遇使許多阿伊努族人不愿承認自己的族源。所幸的是,知里15歲那年日本著名語言學家金田一京助遇見并告訴她:“神謠,是你們祖先長期以來口耳相傳的敘事詩,不但是一個民族的歷史,還是重要的文學。阿伊努民族沒有文字。這個世界上,不靠文字而只靠聲音流傳下來的敘事詩,只有阿伊努的神謠一種。這里面記載的是你們貴重的生活方式?!苯鹛镆痪┲囊环捠怪飶拿褡宓那柚薪饷摮鰜?,并認識到自己祖先的美麗和偉大,從此開始追尋阿伊努族祖先的足跡,記錄下大量的阿伊努神曲。知里在她生命的盡頭——19歲時出版了《阿伊努神謠集》,序言的開始這樣寫道“北海道曾經廣闊的土地就是我們祖先自由的天地”。
阿伊努的魅力還吸引了許多熱愛自然、崇尚自由的文人墨客。還在60年代,一位姓茅邊的日本女作家曾到阿伊努人居住的日本名景之一阿寒湖畔、十勝采訪,并于80年代出版了敘述阿伊努人生活的《生活在阿伊努人的世界里》一書,使人們對這個民族有了一種具體的了解。日本著名北海道女作家三浦綾子在她的小說《冰點》中,詳細描繪過游人參觀阿伊努族人祭祀的情景:“太陽早已下山,道路黑暗,祭壇布置于旅館不遠的地方,祭壇周圍被觀光客擠得水泄不通。祭壇上面擺供著河豚、蘿卜黃瓜、茄子等許多蔬菜……祭壇前面的舞臺上,穿著阿伊努服的阿伊努美女,圍著圓圈,邊拍手邊唱著旋律單調的阿伊努歌謠,然后慢慢隨著旋律繞圈跳舞,她們那又長又黑的眼睫毛非常美麗?!比毡緦W者堀內光一寫的《不屈的人們——阿伊努》更是被阿伊努人視為理解自己的一部著作。
日本文壇第60屆讀賣文學獎將詩歌俳句獎頒給了時田則雄的短歌集《博羅悉里》(阿伊努語,意為“大山”)。作者時田則雄出生于日本北海道,對生活在那里的原住民阿伊努人懷有深厚的感情,他在作品中不只是單純地借用阿伊努的語言,而是以此來向原住民的杰出精神和文化致敬。
不僅日本的文人學者關注阿伊奴族,日本政府機構也開始了對阿伊努的介紹、宣傳、保護等。最近幾年,日本政府對阿伊奴語的復興、傳統舞蹈、各種禮節等傳統文化的傳播和保護活動也變得越來越活躍。日本前內閣官房長官町村信孝曾發表談話說,日本政府首次承認生活在北海道的阿伊努人是具有獨自特點的“土著民族”。政府將在這一認識的基礎上,參照聯合國《土著人民權利宣言》,設立專家懇談會,進一步完善針對阿伊努人的政策和措施。此前,日本政府只承認阿伊努人的“土著性”,直接承認阿伊努人是“土著民族”還是第一次。
許多外國人也開始對沉默壓抑的日本少數民族——阿伊努族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曾在關西國際交流中心參加外交官、公務員日語研修的厄爾多瓜研修員和智利研修員甚至將北海道的阿伊努民族博物館作為自己的研修內容之一,北上進行訪問,并記錄下了他們眼中的阿伊努人現狀。
近年來,日本國內成立了專門機構研究阿伊努語,并出版了代表阿伊努民族文化的許多古籍。另外,研究阿伊努族歷史,也是遠東考古學家的重要研究課題之一。他們經常就這個問題舉行國際會晤,進行科學考察。但是,在日本從事阿伊努族問題研究的人極少,因此,阿伊努族的古老文化仍受到滅絕的威脅。
萬物都是從認識多樣性開始的。因為不同文化和習慣的互相碰撞,社會變得更具內涵。反之虛構認為自己是“單一民族”,很有可能變得驕傲自滿。直到1997年,日本政府才意識到阿伊努族文化保存的重要性,推出了一系列保護措施,在法案上也廢止了《北海道舊土人保護法》,推出《阿伊努文化振興法》的新法,首次從法律上正式承認阿伊努族的存在,并提出了保存其文化和傳統的措施。據稱此法收到了一定效應,社會也對阿伊努族有了一個新的認識。美麗而早殤的阿伊努族女作家知里幸惠懷著受到南部文明侵襲的同胞能“跟上不斷進步的世界”的夢想,離開了她那深愛的熱土。如果尊重土著民族的權利是效仿國際的潮流,那新法的真正實施則應該成為在人世間“跟上步伐”的那一步。
參考文獻:
[1](澳)Barbara Aoki Poisson:《日本的阿伊努人》,中國水利水電出版社 ,2005年。
[2]橫山穰:《日本阿伊努人的人權問題》《人權》(日本),2007年第1期。
[3] 服部四郎:《阿伊努方言辭典》(1964)。
[4] 陳吉慶:《幕末明治時代的阿伊努族人口政策》,《外國問題研究》,1989年第2期。
[5] 左學德:《阿伊努人·大和民族·東北亞諸民族》,《黑龍江民族叢刊》,1991年第3期。
[6] 黃任遠,黃永剛:《神謠與神歌——中國赫哲族與日本阿伊努族文化之比較》,《 佳木斯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05年第5期。
[7] 笪志剛《淺析日本多元種族、多元文化的發展趨勢及日本阿伊努問題》,《黑龍江社會科學》,2000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