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霞》與《蘋果樹》藝術手法對比分析

摘要：《露霞》與《蘋果樹》分別是俄羅斯作家布寧和英國作家高爾斯華綏的作品。這兩篇來自不同國度的小說無論是在故事情節，還是在敘述方式以及人物形象刻畫等方面都有著驚人的相似。同時，又具有各自的特點，成為其獨特之所在。對比分析《露霞》與《蘋果樹》藝術手法的異同，對我們欣賞和理解兩篇作品，乃至整體把握兩位作家的藝術風格均不無裨益。

關鍵詞：《露霞》；《蘋果樹》；藝術手法；對比分析

小說《露霞》和《蘋果樹》都是以唯美的愛情故事為題材的。《露霞》的故事情節是由主人公與妻子所乘坐的列車意外停留在他多年前曾來過的地方而展開的。于是，他觸景生情，憶起了自己當年的一段愛情經歷。當時，他在這里當家庭教師，結識了名叫露霞的姑娘。不久，兩人雙雙墜入愛河，度過了一段美好浪漫的時光。然而，好景不長，他們的愛情很快就被露霞脾氣古怪的母親發現并無情地扼殺了。從那以后，他再也沒有見到過露霞，直到這次意外停車才又使他想起了這段情感經歷。

《蘋果樹》的故事情節也是由一次舊地重游引發而來的。主人公阿瑟斯特與妻子斯妲拉一起到他們年輕時初次見面的地方慶祝結婚周年，卻發現了自己當年的舊愛梅根自殺殉情的墳墓，這使他百感交集，想起了與梅根相愛的點點滴滴。當年，阿瑟斯特與朋友一起郊游時腿傷復發，只得找農家借宿，恰巧遇到了美麗善良的農村姑娘梅根。她領他們到了自己寄居的姑媽家，熱情地招待了他們并讓他們在那里借宿。很快，阿瑟斯特便與梅根相愛了。可是，由于種種原因，阿瑟斯特最終違背了對梅根的承諾，不辭而別，與和自己“門當戶對”的斯妲拉結了婚。在舊地重游之前，阿瑟斯特并不知道梅根已經為了自己而殉情。

如上所述，兩篇小說在情節上的相似是顯而易見的。

小說《露霞》和《蘋果樹》在敘事方式上也十分相似，總體上都采用了倒敘的手法。故事都以多年后的一次偶然相逢開頭，不過，并不是人與人的相逢，而是人與景的相逢，由景生情，引發回憶。小說《露霞》中的男主人公乘坐的列車臨時停靠在一個偏僻的小鎮，地點恰巧是他多年前遇到露霞的地方。若非如此，主人公也許不會憶起那段甜蜜而傷感的往事。在小說《蘋果樹》中，若不是阿瑟斯特的妻子提議到托爾基去慶祝銀婚紀念日，從而使他得以舊地重游，他也不會想起那遙遠的二十六年前發生的故事。

另外，兩部作品在倒敘之中都有插敘。小說雖然總體上采用了倒敘的手法，但中間都穿插有一段現實，然后再回到過去。在小說《露霞》中，當主人公回憶到他與露霞被迫分開的那段情景時，突然又回到了現實：“他蘇醒過來，睜開眼睛——門上的那個紫藍色小孔仍然是那么迷一樣陰沉地從黑暗中望著他，車廂仍然是那么搖搖晃晃地向前奔馳。那個悲傷的小站已經離開很遠很遠了。”在小說《蘋果樹》中，作者也沒有直截了當地交待阿瑟斯特看到的墳墓里躺著的究竟是什么人，而是通過他在現實中與老吉姆的重逢和交談慢慢揭開了謎底。當得知那座墳墓里躺著的就是因他而自殺的梅根時，“他淚水迷蒙的眼前出現了梅根的臉，濕淋淋的黑發上插著一枝蘋果花。”此時，阿瑟斯特又陷入了冥想之中，直到妻子將他從回憶中拉回到現實。

小說《露霞》和《蘋果樹》在人物形象刻畫上都很細膩生動，主要人物形象的塑造都很成功，可謂栩栩如生、躍然紙上。

首先，兩篇小說都運用了寫意和工筆相結合的手法來刻畫女主人公的形象。在小說《露霞》中，女主人公露霞形象的第一次出現是借男主人公與妻子的對話來實現的。小說借男主人公的描述勾勒出露霞的基本輪廓：“那姑娘瘦高個兒，穿一身黃色的花布縫制的薩臘范，穿著一雙用各色毛編織成的農民式的便鞋。”然后，作者才對露霞的形象進行了細致的刻畫：“她本人就是一幅完美的畫，簡直就是一尊圣象：長長的黑色發辮束在腦后面，黝黑的面龐上有點點黑胎痣，筆直的鼻子，黑的濃眉，干硬的頭發微微有點卷。這一切襯上黃色的薩臘范及薄如蟬翼的長袖白襯衫，實在太美啦！踝骨從薄薄的黝黑的皮膚中隆起。”這一段細致入微的外貌描寫使露霞的形象躍然紙上。同樣，在小說《蘋果樹》中，作者也采用了寫意和工筆相結合的手法，先從人物的外貌輪廓入手，再具體描寫人物的細節特征。“她挎著一只籃子，全身的輪廓襯映在背后的藍天上，你可以從她的肘彎里看見天空。那個欣賞美但不去想于他自身有什么好處的阿瑟斯特心里想：‘多美啊！’”這是阿瑟斯特眼里梅根的剪影。“圓臉，上唇微翹，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烏黑筆直的眉毛，眼睫毛也是又細又長，筆挺的鼻子；可最奇妙的是她那雙灰色的眼睛——水汪汪的，仿佛是那天頭一次睜開見到世界。”這是小說后文提供給讀者的梅根的肖像素描。

其次，兩部作品都運用了自然景色描寫來烘托人物。在小說《露霞》中，作者通過一系列景物描寫以及動物與露霞的親近關系來表現人物的善良、可愛，如：“在那個奇異的夏天，一切都稀奇古怪，一對仙鶴，不知從何處不時地飛到沼澤岸上來，并且它們只讓她一人靠近，它們彎著長長的細脖子，十分莊重而又好奇地望著她穿著花花綠綠的編織便鞋輕柔地跑來跑過來。”在小說《蘋果樹》中，梅根同樣也與大自然親如一家。梅根的鄰居老吉姆說：“那姑娘懂得那些花兒”。一次，梅根抱著一只長毛垂耳的棕色小狗，阿瑟斯特看了不禁想，那小狗在她懷里是多么舒服啊！他說：“它已經喜歡你了。啊，梅根，什么東西都喜歡你。”

小說《露霞》和《蘋果樹》雖然在諸多方面都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但仍具有各自的特點，尤其是在人物形象的刻畫上，成為其獨特之所在。

首先，人物心理的呈現方式不同。在小說《露霞》中大多是通過人物的表情、語言和動作來客觀地表現人物的心理，很少對人物心理進行直接的描寫，即便有這樣的描寫，也只是淡淡的幾筆。例如，在小說的開頭，作者并沒有描寫男主人公說話時的表情，只寫了他所說的話，而他說的話給人的感覺是輕松、自然的——似乎只是淡淡的、愉快的回憶，看不出有多大感慨。當妻子問他的愛情經歷是如何結束的時，他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我離開了，事情也就了結啦！”當妻子接著追問他們為什么沒有結婚時，他平靜地回答道：“因為我用槍自殺，而她用匕首自刎……”作家通過男主人公先后兩次迥然有別的回答表現了他內心的波瀾起伏。妻子早已進入夢鄉，他卻躺著輾轉難寐，也正體現了他回憶往事時的復雜心情。在小說《蘋果樹》中則有多處直接的心理描寫，采用了西方文學作品中常用的傳統的心理分析方法。從阿瑟斯特初次見到梅根時內心對她的贊美，到他遇到哈利迪一家時內心產生的矛盾沖突，再到最后的懺悔，作者都進行了十分精細的心理描寫。例如，文中常常出現“阿瑟斯特心里想”、“他想”、“他感到”等字眼，隨后則直接描寫人物內心的各種感受、心理的細微變化及矛盾。當然，由于小說《蘋果樹》的篇幅較《露霞》長，它運用的描寫手法要更加豐富，文中也不乏間接的心理描寫。例如，在寫梅根為阿瑟斯特整理床鋪時，阿瑟斯特看見“她俯身去親吻他的枕頭……只見她抱起枕頭，捧著它，好像不愿意去抖平那塊留有他面頰印痕的地方，然后放下枕頭，轉過身來。” 這一系列動作描寫與小說《露霞》中所寫的露霞把男主人公的帽子十分珍愛地放在自己的膝上時所表現出來的心情如出一轍，都體現了年輕女孩戀愛時的美好和細膩的心境。但總體來說，兩篇小說在心理描寫上運用的手法明顯有別，一個是間接反映，一個是直接描寫。

其次，小說《蘋果樹》更多地運用了象征的手法來表現人物。“蘋果樹”有著多重象征意義，其中之一便是象征女主人公梅根。文中多次將蘋果樹與梅根聯系在一起，甚至將二者合二為一。當阿瑟斯特第一次握住梅根的手時，“她直往后退縮，直到她激動的小臉和松散的烏發嵌到了一簇簇粉紅色的蘋果花里”。后文還有“那些花蕾就像梅根——含苞未放、粉紅、粗獷、清新；那些開放的花也像她，潔白、奔放、動人。”“她還是像一位穿過蘋果樹林走來的仙子！接著他就看見她已經走近，她那黑色的身形和一棵小樹融合在一起，她的白色面龐成了蘋果花的一部分；如此寧靜，向他凝視。”“她就是純樸的大自然和美的化身，就像那鮮艷的蘋果花一樣，是這個春天夜晚的一部分。”花即是人，人也是花，亦真亦幻，美妙絕輪。即使是梅根自殺殉情的時候，頭上也插著一小枝殘留的蘋果花，不禁讓人心潮起伏，感慨萬端。

小說《露霞》與《蘋果樹》是兩位文學大師布寧和高爾斯華綏短篇小說中極富代表性的優秀作品。在這兩篇作品中，兩位作者運用既相似又有別的藝術手法表達了同樣的主題，實現了同樣的藝術效果——通過愛情描寫塑造人物性格、反映社會現象、表達審美理想。

參考文獻：

[1]伊凡·布寧：《幽暗的林蔭道》，鄢定嘉譯，遠流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出版社，2006年。

[2]伊凡·布寧：《布寧中短篇小說選》，趙洵譯，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年。

[3]約翰·高爾斯華綏：《蘋果樹》，屠楓、黃梅等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年。

[4]吉爾伯特·默雷：《古希臘文學史》，孫席珍、蔣炳賢、郭智石合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8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