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多數人都認為海明威的小說《永別了,武器》主要是描寫了一個凄美委婉的愛情故事——主人公弗里德里希 “逃離戰爭選擇愛情”,隨著愛人凱瑟琳的死去悲痛欲絕。筆者對此持有不同的見解:認為海明威目的不是描寫一段浪漫凄美的愛情,而是描寫主人公弗里德里希的“自我認知”的過程。他選擇愛情是為了逃避現實,卻最終意識到這并非自己愿意做的事情。最后愛人死去,他傷心之余感到的卻是一種解脫。
關鍵詞:愛情神話;自我認知;解脫
一
在小說《永別了,武器》的開始部分,有這么一段發人深省的段落,寫的是當弗里德里希逃離軍隊后,整日泡在酒吧或妓院里,而沒有去牧師家里。弗里德里希本人也覺得煩悶,他這樣沉思道:
“我的感覺跟他一樣的不好,我無法理解我為什么沒有去。那正是我想做的事情,我試圖解釋……我們為什么沒有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我們從未這樣過……”(P13-14)
正如小說所展示的一樣,弗里德里希似乎思索到某種自己也不很確定的東西。是什么呢?
縱觀所有的對《永別了,武器》的研究或評論,都未提及此種思想糾葛。這些評論大多認為海明威描寫了一個凄美的愛情故事——故事的主人公“逃離戰爭選擇愛情”,從而建立一種世外桃園的和平,結果隨著愛人的死去,他失去了一切。
筆者卻提出一種迥然不同的觀點,以駁斥這種浪漫主義的解釋:主人公弗里德里希并不是有意地去選擇愛情,而是屬于在完成“自我認知”的過程中眾多行為中的一種。持此觀點,筆者對兩位主人公的性格和思想特征進行了一種新的詮釋。
二
《永別了,武器》是海明威作品中最富哲理的小說,是因為小說最深刻地表示出他對人生哲理問題的探索,即對“自我認知”的詮釋。對這一問題,海明威尖銳地指出,達到自我認知對某些人來說是相當困難的,因為只有從最內心深處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才會達到。弗里德里希就是這樣一個人。
“自我認知”是一個模糊不清、被許多人誤解的概念。比如,人們對自我和對他人的理解是截然不同的。對他人的概念是對其行為進行推斷而得。而對自我的概念卻非如此,認為通過對自己進行內省和反思即可達到自我認知。
以上對“自我認知”的概念是一種誤解。雖然我們對自己內心某些生理或心理反應能夠立刻感知到,但對于自己的性格特征、生活態度以及性情變化決不可能立刻預見到。比如,當“我”表現出強烈的占有欲、不寬容或者不仁慈時,“我”往往是最后一個認識到的。在這種情況下,“自我認知”僅憑反思是不可能獲得的,除非對自己的行為進行深刻的剖析或像審視他人一樣來審視自己。比起人們認為的事實、理智和所謂的洞察力來,“我”的行為更有力地證明了“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三
海明威對弗里德里希人物性格的刻畫就是很有技巧地以行為觀來表現“自我認知”的:弗里德里希通過對自我表現和所做所為的深刻理解,最終得出了真實的“自我認知”。
在弗里德里希“自我認知”的整個完成過程中,我們首先要清楚的是在小說的開端他是怎樣一個人。在故事一開始,弗里德里希就很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從情感和精神上都在逃避這個世界,盡管他表現得漠不關心。戰爭對他來說跟對任何其它事物一樣,都無足輕重,毫無意義。只有在他受傷的時候,他才突然意識到自己也會失去某種東西。在產生求生欲望時,他發現活著本身也具有一定的意義。但這最初的從冷漠超然中清醒過來也只是一種模糊的意識。他珍惜生命,害怕死亡,但并沒有認真地思索他想擁有的生活質量。他的清醒真實卻不具體。
初讀小說時,弗里德里希逃離現實世界似乎是因為不可抑制地愛上了凱瑟琳。接著由于厭倦戰爭和向往田園般的美好生活,他決定逃避這個世界去追求與世隔絕的寧靜。但這種解釋是講不通的。它不僅認為弗里德里希一意孤行,而且還忽略了這一關鍵性的事實——即他根本就沒打算要逃避。他的逃脫行為并非有意的,而是由于受到突如其來的死亡威脅而產生的一種本能反應。他突然發現自己被逼到了死角,要么必須逃脫,要么就被當作叛徒被槍斃。因此他選擇了逃掉。他的逃離也并非是因為想與凱瑟琳長相廝守而精心策劃的,卻純粹是為了自己的生存。弗里德里希的逃脫不僅是一時沖動之舉,而且是他為之懊悔的行為?!疤用搼馉庍x擇愛情”的嘗試結果證明是一種失敗。弗里德里希逐漸發現愛情不足以代替那個被拋棄的世界,發現創建與世隔絕的和平要付出極為昂貴的代價:他必須生活在完完全全的真空里——不僅要遠離戰爭和其他人,還要遠離他自己的過去,他以愛情的名義試圖擺脫掉他的世界,然而逃跑并未帶來快樂,帶來的卻只有空虛和厭倦。值得注意的是,這種厭倦不是在他和凱瑟琳分開而是在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最為明顯。在他們逃亡到了瑞士,弗里德里希開始不安地意識到他和凱瑟琳之間除了談情說愛并無別的話題可言。他們的愛情在擺脫掉那些阻礙之后,愛情本身又突然成為它的障礙。最終他告訴凱瑟琳他以前的生活很充實,而現在他一無所有。
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錯呢?很明顯,作逃兵的后果開始沉重地壓在弗里德里希的心頭上,這是他未曾預料到的。但內疚和懊悔并不是故事的全部。使他不堪重壓的還有凱瑟琳的存在,這唯一的存在使他窒息。許多批評家們都不約而同地向這位感情狹隘、約束力強的女人致以崇高的敬意。Delbert Wylder稱贊她為小說中真正的“英雄”,Earl Rorit堅稱是她溫順的性格使得弗里德里希達到了“田園般的統一”。其他人扯得更遠。像Theodore Bardake斷言凱瑟琳是海明威心中的“理想化的女人”,“熱情似火,溫順和忠于愛情”。 T.S. Matthews堅信凱瑟琳是“那種如果男人尋找不到就一定會創造出來的可愛女人”。
當弗里德里希感到孤獨壓抑的時候,弗里德里希不會向凱瑟琳傾訴,相反,朋友瑞納迪和牧師成了他傾訴的對象,因為他們能夠理解他的心情。而僅有幾次他試圖與凱瑟琳交流一下,卻立刻遭到了她的抗議。結果他總是說一句:“我們不談這些了”而結束談話。例如,當他告訴她脫逃使他感覺像犯罪時,她告誡他要“明智些”,“那不是我們的軍隊,是意大利隊伍”。終于,弗里德里希認識到是無法向凱瑟琳敞開自己的內心世界的。
弗里德里希最終意識到這一切皆是錯誤,于是他離開阿布洛茲呆在城市里。他一次次地違背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卻安慰自己目前正在做的事情就是他想去做的。“逃避戰爭選擇愛情”結果證明也正是他的眾多行為中的一種:是他并不愿做卻做了的事情。這不僅未帶給他滿足感,卻同其它許多事情一樣使他只感覺到悲傷。凱瑟琳至死依然相信他們之間的浪漫愛情,弗里德里希卻最終清醒了過來,使自己掙脫出了“愛情陷阱”。
四
弗里德里希試圖創建一種與世隔絕的和平最終失敗了——但不是因為凱瑟琳的死亡。Richard Lewis大膽地提出,凱瑟琳死后,弗里德里希終于得到了徹底的解脫,此評論更忠誠于原著。我們只有對弗里德里希的復雜情感進行深入細致的剖析,才能深刻理解小說的精髓。最后,當弗里德里希孤獨地站在雨中,悲痛地想到他失去了兩個世界(戰爭和愛情)的時候,我們應該感覺到海明威也許在暗示我們什么,也許從愛情當中得到的教訓與愛情本身一樣是變幻莫測、豐富多彩的。
參考文獻:
[1]Bardake, Theodore. Ernest Hemingway: The Man and
His Work. World, 1950.
[2]Lewis, Richard. Hemingway on Love. U of Texas P,
1965.
[3]Matthews, T.S. “Nothing Ever Happens to the Brave”, The New Republic LX. 1929.
[4]Rovit, Earl. Ernest Hemingway. Twayne, 19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