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江淹才盡

摘要：自從鐘嶸提出“江淹才盡”之說，后人學者就提出了各種各樣的看法，概括起來有兩種：一是認為江郎才盡，以曹道衡為代表；一種認為江郎未才盡，以明王世貞為代表。此文認為江淹并未才盡，“江淹才盡”是因為他的作品與永明風氣格格不入，還有是為了明哲保身而不敢以文凌主。

關鍵詞：江淹才盡；永明風氣；以文凌主；明哲保身

江淹（444—505），字文通，歷仕宋齊梁三代，梁時官至金紫光祿大夫，封醴陵侯。江淹生前將其作品自編為前后集（《梁書》本傳），前集撰成于建元四年（482）末，而此后的詩文編入了后集。據各史志目錄，江淹的前后集一直流傳到唐代，至宋時后集佚失，現在我們看到的基本上是前集。從現存作品來看，江淹詩賦兼擅，其詩作擅長模擬，詩體總雜，以《雜體詩三十首》、《效阮公詩十五首》為代表，其賦作擅長寫哀清，悲涼凄惻，以《恨賦》《別賦》為代表。這些作品奠定了江淹在中國文學史上的一定地位。那么怎么又會出現“江淹才盡”的說法呢？

“江郎才盡”之說首見于鐘嶸《 詩品 》 。《 詩品 》 “梁光祿江淹”條云：“初 ，淹罷宣城郡 ，遂宿冶亭，夢一美丈夫，自稱郭璞 ，謂淹 曰 ‘吾有筆在就卿處多年矣 ，可見還 。 ’淹探懷 中，得一五色筆以授之。而后為詩 ，不復成語 ，故世傳江淹才盡。”鐘嶸在《詩品》同書沈約條中也提到江淹才盡，文章說：“永明相王愛文，王元長、約等皆宗附之。于時謝朓未遒，江淹才盡，范云明級故微，故約稱獨步。”《梁書》本傳曰：“淹少以文章顯，晚節才思微退，時人皆謂之才盡。”

此說又見《 南史 ·江淹傳 》：淹少以文章顯 ，晚節才思微退。云為宣城太守時，罷歸 ，始泊禪靈寺渚。夜夢一人自稱張景陽 ，謂曰“前一匹錦相寄 ，今可見還 。”顧見丘遲 ，謂曰 “余此數尺 ，既無所用 ，以遺君 。”自爾淹文章躓矣 。又嘗宿于冶亭 ，夢一丈夫 ，自稱郭璞 ，謂淹曰 “吾有筆在卿處多年 ，可以見還。 ”淹乃探懷中，得五色筆一 ，以授之。爾后為詩絕無美句 ，時人謂之“才盡” 。

后人用“江郎才盡”比喻人的才思枯竭的說法蔓延開來，江淹夢筆和江淹夢錦只不過給后人的創作中增添了寫作的素材，作為歷經三朝、位居高官、文學素養很高的他來說，不可能因為一個夢而使自己失去了創作的能力，“江淹才盡”的背后必有深層的原因和背景。

（一）與永明之風格格不入

江淹的文學思想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 ，一是他的理論文字 ，二是他的文學創作。他沒有系統的理論文章 ，其理論文字主要是為《 雜體詩三十首 》寫的序。從這篇序言 ，我們可以看出江淹對待詩歌的胸襟相當開闊 ，體現的是一種“兼容并包”思想一一效仿學習。然而 ，這只是江淹對待前人的態度 ，表現為繼承，在對待同時代發生的文學思潮追求新變的過程中，江淹卻沒能表現出 “通方廣恕”的精神 ，他好古惡新的態度還是相當明顯的 ，這主要表現為他對“永明體”的態度。可以說 ，他的文學思想有著明確的復古傾向。

聲律論在當時文壇上也是件大事，影響很大，而江淹卻從未有過贊賞聲律論的言論，創作也不依聲律法則。從這些事實我們可以推側，江淹復古的文學觀與永明文風是格格不入的，這應該是他“才盡”的一個重要原因。

（二）江淹是要靜心當一個明哲保身不再握筆的士大夫

永明十一年（493）七月，齊武帝蕭賾卒，太孫蕭昭業即位，是為郁林王。蕭鸞此時逐漸控制大權，把持朝政。次年七月，蕭鸞廢郁林王，立（即海陵王）為帝，十月又廢海陵帝，自立為帝，是為齊明帝，改元建武。蕭鸞其人“性猜忌，亟行誅戮”。即位之后，打開殺戒。建武二年（495）六月，“上（蕭鸞）欲殺諶，以（諶兄）誕在邊境據魏，故未及行。魏軍退六旬，諶誅，遣梁武帝為司州別駕，使誅誕，誕子稜妻，江淹女，聞誕死，曰：‘蕭氏皆盡，妾何用生！’慟哭而絕。”蕭誕是江淹的親家，身為宗族，在這場殘酷的宗室殘殺中死于非命，“覆巢之下，豈有完卵”，江淹之女，蕭誕兒媳也成為此次殘殺的陪葬品。

之后，本年江淹被出位宣城太守，在郡四年。可見，江淹作為蕭誕的親家也受到了此事的牽連。外任宣城的四年成為江淹后半生的一大轉折點。江淹的才盡之夢作于此時，其中的深意就值得回味了。四年之后，即建武五年（498）七月，明帝卒，太子蕭寶卷即位。本年江淹從宣城回到建康，這與蕭寶卷即位重新任用大臣有關。江淹此時先后任黃門侍郎，領步兵校尉，秘書監，詩中。可見蕭寶卷對他還是相當器重的。此時朝廷上下依舊不平靜，蕭寶卷其人亦十分昏聵。江淹已敏銳的感覺到政局不穩，尋當有變，于是竭力推辭任職，辭不獲免。江淹深知“顛危之世，不合以文字事人”的道理，既欲淡化在舊朝形成的文名，不在文字方面留下日后對自己不利的東西，又欲在新朝中獲取更大的主動，于是賦匯出才盡之夢。

認為江淹后期無佳作流傳是因為做官大的原因顯然是不對的。應當指出的是 ，江淹后期并非不再寫作。前后集并非編于一時 ，前集撰成于建元四年(482)末 ，而此后的詩文編入了后集。據 《隋書· 經籍志》、《舊唐書 · 經籍志》、《新唐書·藝文志》、《宋史· 藝文志》、《郡齋讀書志》、《直齋書錄解題》，江淹的前后集一直流傳到唐代 ，至宋時后集佚失 ，現在我們所看到的基本是前集。可見 ，江淹后期還是有所創作 ，只不過今天無法看到而已。

（三）不可否認，江淹后集亡佚成了解決江淹后期是否才盡問題的一個死結，如果能找到江淹后集對其加以評判當會真相大白。

據《金樓子·說蕃篇》及《南齊書·竟陵文宣王子良傳》，永明間，竟陵王子良開西邸，廣攬文學之士，江淹亦被招致，在“士林”之列。江淹既在“士林”，其才焉盡？《南齊書》卷四十三《謝胐傳》云：“世祖《齊武帝蕭賾》常問王儉：‘當今誰能為五言詩？’儉對曰：‘謝朓得父膏腴，江淹有意。’”可見，他的詩在當時頗受到時人推重，并非才盡。而《梁書·本傳》中載：“約嘗侍宴，值豫州獻栗，徑寸半，帝奇之，問曰:‘ 栗事多少?’ 與約各疏所憶，少帝三事。出謂人曰:‘ 此公護前，不讓即羞死。’”我們將沈約之死與他在《宋書》 中對鮑照的記載作一比較，發現這其中其實挺富有意味:“上好為文章，自謂無莫能及， (鮑)照悟其旨，為文多鄙言累句，當時咸謂照才盡，實不然也。 ”其間無不蘊含著對于同處帝側的鮑照處境深刻理解與惺惺相惜。這就為“江淹才盡”之說法不確切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證據。

事實上，江郎何曾才盡？罷筆之后的江淹在體制內可謂順風順雨——齊東昏侯永元年崔慧景擁兵自重而造反，叛軍圍困京城，貴族官僚紛紛投身于叛軍門下，只有江淹稱病不往。崔慧景戰敗，眾人對江淹的明智佩服得五體投地。后來蕭衍有率兵起事，士族官僚借前車之鑒，人人安之若素，而江淹卻脫去官服，投奔了蕭衍。蕭衍獲勝稱帝，江淹得到了重用，官至尚書左丞，權傾朝野。在這一張一弛之間，江淹表現出了成熟的政治修養和過人的聰明才智。在這樣的大智慧面前，對于本來就有很深的文學功底的江淹來說，吟詩作賦擺弄文字實在是雕蟲小技了，怎么會才盡呢？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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