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機械制造單位的境況普遍不妙,好在我們廠的效益還不錯,這主要歸因于幾件新產品爆了大冷門,市場前景看好,銷路趨于暢通。有了這個前提,后面的一切事情就有希望了。但是,困難和問題還是不少,首先是缺少熟練技工,尤其緊缺有水平的鉗工。要知道,俗稱萬能鉗工的技工好比是血液,滲透到各個領域,整個工廠才富有生氣和活力。
對此,最近廠部頭兒們的腦袋好像突然開了竅,把招聘臨時工的權力下放到了車間,也就是說,我這個車間主任可以根據生產情況,直接從社會上引進各種技術工人,當然,有關的待遇,還得同上頭通氣。
裝配組里的陳師傅整天叫嚷著要給他配個得力助手,而車間里的青工們又都不愿意和他搭擋。他們常在我面前說,那個八級鉗工,廠里獨一無二的大技師,連工程師也得看他的臉色,我們去干什么──給他遞扳手都不夠格。究其原因,是陳師傅自身有些性格上的毛病,同誰都合不來。但他又是全廠公認的鉗工權威,活兒樣樣拿得起,大家在背后管他叫“老甲魚”,拿他沒辦法。
那么,只好我想辦法去招人。
運氣還不錯,在下崗工人求職所里招到了斯齊──二十八歲,看上去老實厚道,長得也挺結實,連續工齡九年,亮得出四級鉗工技術證書。當然,這種職稱說明不了什么,重要的是看他實際工作水平。他表示樂意到我廠去效勞,于是我們談到了具體事宜。按規定,試用期一個月,其后雙方都滿意的話,簽訂一年期合同,給他上浮一級工資,即享受五級工的待遇。他很高興。我當然也高興,因為通過短促的面談,發覺他雖長著一副標準男子漢的體格,卻有一種舊社會小徒弟的溫性,帶他去給陳師傅做貼身幫手,是再合適不過了。
需要說明的是,裝配組總共十來個人,三三兩兩自愿組合成一小伙,各干各的活,他們雖說屬于我直接管轄,但是工場不在同一個大車間里,有點兒獨立王國的味道。陳師傅無疑是那兒的司令,不過沒人聽他,是光桿司令。
我領著斯齊前去向陳師傅報到,路上關照他干活要聽從陳師傅的分派,遇到不順心的事也得忍著點,因為在試用期內組長有權辭退臨時工。
經我一介紹,陳師傅得知這個小伙子就是他所企盼的助手,便射出一道輕蔑的目光,突然冒出一句:你的師傅是誰?
斯齊像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一樣,低著頭,過了一會兒才吶吶地說:嗯,我沒拜過正式師傅,今天在這家干,明天到那家干,東打雜西幫忙,前后換了五家工廠,偷學到一點小技術……總之,是三腳貓,沒一點真本事,以后還得請你陳師傅多多指教。
沒上過山,無師自通,也好。嘿嘿!陳師傅笑罷,將一把鏟刀扔到鉗桌上,對斯齊說,拿去,到平板上鏟幾下讓我看看。
斯齊慌忙搖頭擺手,說這活他過去很少干,恐怕鏟不好。
沒拜過師傅,難怪你不懂規矩──進門亮手藝是這里的規矩!去,先鏟“雁子花”。陳師傅放大嗓門,催促道,快點!
試試吧。我說。我也想看看他實際操作能力。
斯齊無奈地拿起鏟刀,走到平板旁,小心翼翼地鏟了起來。看樣子,鏟刀不太聽他的使喚,動作老是別別扭扭的,弄得一刀淺一刀深,平板上顯現一片“亂花”,而且不好看。從這道工藝來看,他的手藝不過關。
陳師傅眉毛一揚,一把奪過鏟刀,指向斯齊的冒汗的鼻子說:小伙子,手頭沒有真功夫嘛,不要死要面子活受難。給我睜大眼睛,好好看著點!他用大拇指擦了擦鏟刀的鋒口,往手掌上吐幾口唾沫,然后很輕巧地鏟幾下,平板上便呈現一群活龍活現的“大雁”,排成人字,展翅欲飛;他朝斯齊瞥一眼,又將刀法一變,平板上隨之浮現一條條多姿多彩的“魚兒”,昂頭翹尾,像要躍破一平如鏡的水面……就這樣鏟了一陣子,他放下鏟刀,摸出煙卷來抽,仰起臉把第一口濃濃的煙霧,像煙囪一樣噴向上空,那神情得意極了。
不愧為八級鉗工!我心里感慨著,隨便露一手就那么漂亮。
太好看了!斯齊望著平板上的花樣,贊嘆道,簡直能跟畫家比個高低。
嘿嘿!陳師傅喜形于色地說,這些都是小玩意兒,根本不算什么。要說技術嘛,嘿嘿,光掌握這些小把戲,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老實對你說,干我們這行,是石板上摔烏龜,硬碰硬,沒練上二十年苦功,嘿,別自稱為鉗工!
一個下馬威,打得斯齊啞口無言,臉上都冒出了汗。
別發愣,小伙子。這鉗工也不是天生的,虛心學習是關鍵。陳師傅拍拍他的肩膀說,往后嘛,只要聽我的話,我的技術由你學個痛快。
那,我就拜你為師了,陳師傅!斯齊并攏雙腳,很認真地朝他一鞠躬。
難道,拜師就這么簡單嗎?陳師傅坐下說。
斯齊有點兒慌,那……那,還需要什么儀式?
磕頭!陳師傅嚴肅地說。
好吧。斯齊爽快地答應道,正想磕下去,陳師傅卻猛地蹺起一只腳,努努嘴,意思是往腳尖上磕。
我正欲勸阻,斯齊已毫不猶豫地彎下腰桿,汗滋滋的額頭恰到好處地磕在了那只油膩膩的皮鞋上,而且,還滯留了幾秒鐘,額上印下了一小塊污漬。
陳師傅抖動著那只腳,發出一陣響亮的笑聲。周圍幾個青工嘩地爆發一片笑聲,簡直跟觀看脫衣舞一樣。這叫啥事!我有些不高興。
太過分了你!我指著陳師傅說。
這,你也管得著,主任同志?他問。
這口吻是陳師傅一貫風格,他不是在任何時候都買一個權力有限的車間主任的賬。
說實話,我平時因忙于抓大車間里的生產,所以沒有較特殊的任務下達,很少去過問裝配組的干活情況。反正他們個個都有自己的一手看家本領,磨洋工的本事在全廠也赫赫有名。這個組的門面由陳師傅一手把持著,里面好不了,也亂不了,不來找你麻煩就算太平無事。不過責任所在,有時經過那兒,總得進去看看。這天上班鈴已響過一個多小時,幾個青工還圍著鉗桌在交流頭晚搓麻將的心得體會,只有斯齊一人在默默地鏟平板,那磕過陳師傅皮鞋的額頭上全是汗珠。我把陳師傅叫到一邊,向他詢問斯齊的工作表現。
還算聽話的,他籠統地說。
我要求他講得具體些,因為斯齊尚處于試用階段。
他每天總是早到半小時,一到就悶聲不響地鏟平板……他刻苦好學,這不錯。但他也太大膽了,揚言要在一月之內學會這門手藝。嘿,天下哪有這么簡單的事!陳師傅又貼近我的耳朵說,手腳倒是蠻勤快的,下班前總是里里外外打掃一遍,還幫別人整理好丟得亂七八糟的工具……
經他這一說,我才發覺地上干干凈凈,應用工具各就各位,一掃往日的凌亂與骯臟。光憑這一點,我就喜歡上了這個默默無聞的臨時工,我想只要他熱衷鉆研鉗工的技藝,只要有這種勤懇踏實的工作態度,到時就有足夠的理由同他簽訂合同。
可惜他的技術還不過硬。陳師傅又說,這幾天我正手把手教他怎樣開銷子槽。那活兒最要緊,以后裝配什么機器都用得上。
你辛苦了!我遞給陳師傅一支煙。
只要他肯聽我的話,保證使他學到好技術。
對陳師傅的一片好意,我替斯齊感到由衷的欣慰:那個頭總算沒有在皮鞋上白磕。我這個不大不小的車間主任,真希望斯齊多用點心思,在陳師傅手下學到一兩樣看家本領,自己又有些突出的表現,這樣,就有給他轉正的可能。現在由于種種客觀原因而過著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生活的年輕人,我想哪個不渴望有個安穩的工作呢?
就在這天下午,我發現斯齊蹲在水槽邊,洗著一套工作服。我昨天才看見他洗過衣服,顯然這套不是他自己的。以前曾發生過這種現象:小組里來了個臨時工,有些固定工別說苦活臟活不沾手了,就連自己的臟衣服也扔給人家洗。實在太不像話了!
哪個懶漢叫你洗的?我沉著臉問道。
不,不是哪個叫我洗……斯齊笑嘻嘻地回答,主任,我從小就學會了獨立生活……幫陳師傅洗洗工作服是應該的,也很樂意。
很樂意……真的很樂意嗎?
真的。我敢向你主任發誓!
發誓?我狠狠地搖了搖頭,心里幾分難受。他的臉色變了,神情顯得有點兒緊張,好像怕我訓斥他上班時間洗衣服。其實,他完全可以說,是陳師傅叫他洗的。那有怎么樣呢?但問題是,他不敢說。他到底怕我還是怕陳師傅呢?其實,我又何必較真,管什么閑事!
幾天后,我給安裝組下達了裝配一種代號為“410”的小機子的任務(基于市場競爭激烈,我們對未批量出廠的新產品一律冠以代號),并指定先由陳師傅和斯齊進行試裝。這天上午,我把他倆和一名質檢員召集到車間辦公室,算是開一個技術討論會。出于對陳師傅的尊重,我請他先談談在安裝方面有什么難處。他將圖紙草草翻了一番,然后不屑一顧地說,嘿,裝這種小玩意兒,有什么好談的!你給個時間就是了。
我問,三天,夠嗎?
陳師傅說,兩天就行。
斯齊接上說,我還有點不懂……他分明不好意思在我們面前發表自己的看法,一會兒搓搓手,一會兒朝陳師傅瞄瞄,似乎要征得他的同意。
沒關系,大膽講吧。我趕忙給他鼓勁。
于是,斯齊從圖紙上最簡單的零件談起,包括一枚螺釘,一只銷子,談得相當仔細、認真,使人覺得,他在這方面是有一定水平的。最后,他紅著臉對我說,請主任叫工程師來給我們詳細講解一下,每個部件的性能及作用,這樣裝配起來就更有把握……
誰知,陳師傅黑著臉站起來,沖著他說,原來你是講這個呀……你不懂,還有我哩!唉,開這種鳥會,真沒勁。說罷,邁開大步就走。
斯齊苦笑一下,做錯了事般的忐忑地望望我,跟著他后面走了。
就這樣,技術討論會不歡而散。陳師傅大概是為了顯示他對安裝“410”機子胸有成竹,回到組里把圖紙往旁邊一扔,就立刻動手裝配起來。
我終究還是不太放心,對安裝的進展默默地關注著。
午休時,陳師傅還在食堂里同一幫撲克迷湊熱鬧“趕豬”,斯齊卻回到了安裝組里。他拿著圖紙一邊看,一邊對照著那臺剛裝了一半的“410”機子思索。我的突然出現,使他大吃一驚,好像做了什么壞事被人逮住了似的,臉霎時漲得通紅。
中午怎么不休息休息?
他怔怔地盯著我,良久才輕聲說,我是臨時工呀……
我的心一顫,大聲問,作息時間還有臨時工和固定工的區別嗎?
主任,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盡快掌握這門安裝技術,好減輕陳師傅的一些負擔。他羞怯地笑笑。
我點點頭,問他有難度嗎。他說機械方面并無深奧的東西,要說難,也就是在電子裝置里面,而這方面恰恰是陳師傅的弱項,所以他要抽空多琢磨琢磨,以便安裝順利進行,不出差錯。我很贊賞他這種認真負責的態度,希望他與陳師傅好好配合,爭取早日拿出樣機來。
后來我聽說,就是這天下午,陳師傅“趕豬”趕得盡興之后,返回到安裝組,斯齊就急切地向他提出,根據圖紙上的工藝要求,這樣裝下去恐怕會出問題。
陳師傅說,錯了由我負責,要你操心個屁!
斯齊說,真的,真的不應該這樣……
陳師傅說,像這種小東西,憑我多年的經驗,閉著雙眼也能裝好。
斯齊說,真的……我覺得不對……
陳師傅說,什么真的假的……你干活懂不懂規矩?
也許斯齊聯想起那一記磕在皮鞋腳上的頭,猶豫了片刻,他只好硬著頭皮去給陳師傅當下手,并嚴格按照他的“規矩”而安裝。
當我再次來到安裝組時,他們已把“410”機子裝成了。本當說幾句慰勞和祝賀的話,然而,斯齊臉上非但沒有一點輕松愉快的表情,相反,望著“410”機子不時地搖搖頭,搔搔頭皮──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追問調試的情況,他們說要等到明天才能知道。
由于老婆出差,家里冷冷清清,所以我在食堂里對付了一頓晚飯。飯后想找個有點情調的地方去消磨漫長的夜晚,但是心里總感到似乎有什么事情牽掛著,漫無目標地散步了好一會兒,才發覺竟走到了安裝組跟前。房子里還亮著燈,我不由自主地推開門進去,只見斯齊獨自把這臺新裝的“410”機子給拆了,正對著測數儀在進行重新調節。看見我,他慌張地站起了身。
我奇怪地問,剛裝好的,怎么又把它拆開?
斯齊說,白天裝得不對頭……其實也沒什么,現在只是調節一下。
那你為什么不事先向陳師傅提出來?
斯齊說,這……這,不是我不提醒……可主任,他會聽我的建議嗎?
不管怎樣,這就算返工。我的臉板起來。
斯齊趕緊央求,主任,我用業余時間把它調節好,請不要算返工了吧;如果算返工,那陳師傅這個月的獎金都要泡湯了。
到了這種時候,斯齊居然還為陳師傅的獎金著想!我惱怒地踱了好幾步才把火氣壓下去,猶如發泄般地大聲地說,好吧,不算返工。明天,我給你開加班費。
不不。陳師傅知道后要氣死的,因為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己會裝錯。斯齊的臉突然紅起來,并且放低了聲音,求求你,主任,今晚的事千萬別同他說……反正我閑著沒事……陳師傅技術高……老年人嘛,有自尊心……
翌日,這臺寄托著全車間乃至全廠希望的“410”機子,經過質檢部門的調試測驗,不但合格,而且有幾樣技術性能超過了設計要求。
一臺機子的成功,裝配功不可沒。人們紛紛贊揚陳師傅,夸他不愧為高水平的老鉗工,裝出來的機子沒話說。陳師傅在一片頌揚聲中昂著頭,說這僅僅是小玩意兒,根本不足掛齒。
斯齊呢,蹲在安裝組的角落里,雙掌托著下巴,像在沉思什么。
“410”機子初戰告捷,廠部下達指令大批量安裝,以便盡快去占領市場。就在我把任務分派下去的第二天下午,安裝組的人跑來報告:陳師傅和斯齊吵起來了。老實巴交的斯齊同德高望重的陳師傅吵架?真叫人難以置信!那人解釋,斯齊說陳師傅的測數儀裝錯了,我不去調解,他倆就有打起來的可能。
我慌忙奔到安裝組,正聽見斯齊在說……陳師傅你經驗的確豐富,但你也得承認,你過去沒有裝過這種帶有電子裝置的機子……這門工藝在國內最近一兩年才有……生疏是難免的……
哼,你竟敢在我面前賣弄起什么電子不電子……老實告訴你,毛竹也有上下節,排輩分,廠長也得叫我師傅哩!好像陳師傅的尊嚴遭到了嚴重挫傷,惱得直冒火,又說上一臺樣品都檢驗合格了,你干嗎還要胡攪蠻纏?你說說,我哪兒虧待了你?
陳師傅,你別誤會!我是為你好……
為我好,口氣倒不小!你算老幾?
我什么也算不上……我只是計算了一下圖紙上的數據,照這樣安裝下去全部要返工。不信,你冷靜一下,親自再核算一遍。斯齊把一疊圖紙恭恭敬敬地捧到了陳師傅的面前。
陳師傅一揚手,說圖紙,我不信這一套,我就憑一雙手!算你有知識,現代化啦──好呀,有本事到外面去賺大錢,少在這里逞能!
不不!斯齊連忙擺擺手,哭喪著臉說,我絕沒有這種意思……
我扒開圍觀的人群,想為斯齊說幾句公道話,還沒來得及張口,陳師傅一把拉住了我,委屈地大嚷,你來得正好,我為廠里干了三十多年,在安裝產品上有誰敢對我說半個“錯”字?哼,今天倒要受這個臨時工的瘟氣──我受不了!
我喘了口氣,盡量平定一下情緒說,據我所知,那臺樣機你是有點裝錯了嘛。
什么,我會裝錯?陳師傅驚訝地看著我,會不會搞錯你?
突然,有人拉了拉我的衣角,我轉身一看,是斯齊。他驚恐地說,主任,陳師傅原先裝得很好,是我把它拆開,想看看他是怎么裝的……結果重裝時我搞糊涂了……
你開什么玩笑!我一股火沖上了腦門,厲聲喝斥道。
斯齊囁嚅地說,不,不是玩笑。最后是我搞錯了。
聽見嗎?陳師傅捏緊雙拳,往空中揮舞道,我──會──裝──錯!
暫停安裝!我忍不住命令道。
次日,我因急事出差去了上海。五天后回來,斯齊不見了。副主任交給我一封信,告訴我,那天陳師傅到廠長面前告了一狀,聲稱“有他沒我,有我沒他”,當天下午斯齊就被辭退了。這封信是斯齊臨走時留給我的。信中說:
……主任,感謝你的關懷,使我在這里做了二十幾天的臨時工,又學到一點新技術。
第一天邁進廠門,我就暗暗告誡自己:不多說一句話,不多走一步路,人家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我終于破戒了──作出了小小的犧牲──也許是活該,一個臨時工!說實話──終于可以說實話了,光憑陳師傅的手藝活不足以安裝這種“410”機子,因為他的大部分技術在現代化的生產面前落伍了,可廠里卻視其為珍寶,還指望它帶來經濟效益,所以我憎恨這樣的工廠!
不過,我將帶著微笑和感激離開廠門。去向何方,一時茫然。請你不要焦急,我復印并且帶走了“410”機子的全套圖紙,在這個社會上我總還會尋找到用武之地吧。
這封信使我內心的震動十分強烈。然而,是趕緊去向廠長匯報,商討圖紙外流的對策,還是把信撕毀,裝得若無其事?我一下子非常的茫然。
責任編輯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