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少中的長篇散文《佛門里的姐》(見《散文選刊·下半月》2009年創刊號),好似生命長河里一朵飛濺的浪花,清新自然,原生氣息濃郁,折射出強烈的生活質感,純凈之中閃爍著塵世和人性的光芒。作為敘事性的散文,《佛門里的姐》敘述從容老到,以生活細節飽滿敘述力量,這是作家創作功力的顯現,更得益他之于生活的極度真誠、尊重和熱愛。真誠,當是散文創作不可缺失的元素。張少中正是心懷如此的真誠,在生命與生活的互動下,以一顆真誠之心回到生活的現場,進入生活的內部,既真誠地面對生活,又真誠地展示生活。《佛門里的姐》很好地體現了其創作理想,注解著散文創作真誠的矢向與純度。正因為如此,《佛門里的姐》為我們打開了生活的另一扇門,或者說是引領我們進入了一個我們陌生或很少顧及的生活空間,觸摸生活的內質和人性的肌理,質樸之中韻味悠長,生活的本真與散文的醇厚共同構建起閱讀的力量。
《佛門里的姐》與其說是講述作家與釋圓空師太的一段交往,還是不如是說以作家的目光和心靈在端詳一位出家女性的生活和情感狀態。因為張少中的細膩、敏感,當然更重要的是他那大愛的情懷,他可以進入到釋圓空的內心世界,可以讓我們走近這樣一位平凡而又獨特的女性。釋圓空是出家了,但她的生活依然連續地與佛門外的世界發生關系,也就是說,她生活中的相當一部分其實還是俗常世界的內容。佛門再高,庭院再深,終究無法真正地與世界無往來,一切的阻隔只是相對的。對于釋圓空來說,出家是一種逃避,但她逃避的只是物理性的社會空間,并沒有對人生對世界失去希望,她的心緊緊地與佛門外的世界相依相伴。她的仁慈、博愛,她之于人生的純凈向往和之于生活的執著信念,是人性美好的光華,是生存者的大愛涌動。她的一心向佛,是一心向善的另一種體現。她在堅韌之中做著善事,實現著自己的理想與追求。當我們走近她時,我們恍然大悟,她的逃避,其實是為了更好地實現人生的價值。她的舉動,讓我們忘記了那神秘的佛門,因為她本就是我們生活中的人物,或者說,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我們對她也是似曾相識。從她的身上,我們感受到生活的不幸與美好,感受到善良和利他的幸福與充實,感受到心靈的力量對于生活的重要支撐。我們的目光在注視這樣一位女性,我們與她在進行著心靈的對話,她讓我們感動和敬佩的同時,我們也受到了如泉水般的洗滌。我們的靈魂隨之清澈,情感隨之空靈,繼而以另一個角度、另一種姿勢去審視我們的生活我們的人生。張少中向我們展現了出家人的生活以及佛家的文化和精神,而其里,卻是一個平凡人的平凡生活,平常人的平常心靈。
一座佛門,將原本一體的世界分隔,內外恍若兩個世間。然而,無論是塵世男女,還是出家之人,依然都有鮮活的生命、靈動的情感以及對于人生個性化的感悟。張少中深切地領悟到這一點,他不是旁觀者,而是生活的參與者,寫作源于生命的真切體驗,依仗情感的自然流露。對他而言,佛門凈地,只是人生的另一個空間,釋圓空只是一名女性的法名,他在尋找和體察作為人那本真的東西。可以說,釋圓空因為在塵世中受到了傷害而入佛門,屬于弱勢群體中的一員,是社會的底層人物。但在張少中看來,這只是社會空間的區別,回到人的本身,他不但十分敬重這樣一位女性,而且懷有深深的如姐弟般的情誼,心里涌動的不是同情與憐憫,而是感動與尊崇。這表明,張少中懷有誠摯的平民意識,能夠與底層人物平等相處,不,應當是將自己的身心浸于底層人物之中,在心靈與情感與底層人物和諧親近地相處。這絕非一種姿態,而是源于生命深處的那份大愛與仁善。我一直以為,一個作家具備了平民意識,才會關注平民的生存處境和生存方式,進而將其生存中感性和生理層引領為基本的人性內容。然則,寫平民作品的未必就有平民意識,有的作家,確是寫了不少反映平民生活的作品;有的作品,是以平民生活為題材營構的作品,有一定的平民意味。但這些作家作品,總體寫作結構和敘述模式,仍不能屬于真正的平民文學,因為沒有用平民的思想去表達,個中沒有平民文化意識的流動。我將此稱之為“偽平民敘事”和“偽平民文學”。平民意識不僅體現在題材和主人公的平民化上,更重要的是要用平民的眼光觀察生活、觀察社會,以平民的生存體驗和文化心理體驗去面對和處理生活與人生,考究、探問平民的人性,讓作品里外充盈真切而濃郁的平民精神。換而言之,作家只有懷揣平民的文化心理結構,才會有強烈而真誠的平民意識,也才能寫出真正的平民文學。張少中就是如此。他的文字是樸實而俗常的,散發著生活原生態的韻味,傳達出人物的個性,有一種獨特的審美。他以平實的敘述腔調,誠實的敘述姿勢,以及源于平民生活的敘述行為,建構他平民化的作品世界。
可以說,《佛門里的姐》有著日常生活的樸素清純,敘述如流水般流暢自然,娓娓道來,內在豐盈的情感,真切的人生感悟,建構著作品的內在動力,結晶為藝術質量。好讀,耐讀,讀來故事感人動心,情感純真瓷實,體會侵入靈魂,將外在的閱讀興趣與內里的思想互動很好地結合在一起。作為散文能達到這樣的地步,我們還有何求?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