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八月照相館》看韓國電影的東方審美意蘊

[摘要]韓國電影以其細膩的敘事、唯美的影像風格、含蓄的情感展現了東方審美的獨特意蘊，影片《八月照相館》是一部關于愛情與死亡的影片，導演以看似平淡的敘事，含蓄、雋永、唯美的風格，寫意性的鏡頭語言，獨特的敘事視角與敘事策略的運用，安穩平靜的鏡頭，溫暖流暢的畫面，表達了對人生與死亡的哲理性思考，以及對品味淡雅，細膩、輕靈、唯美的東方審美意蘊的傳神展現。

[關鍵詞]愛情 死亡 含蓄雋永 東方美學 哲理思考

韓國影片《八月照相館》是一部愛情影片，卻沒有傳統韓劇的悲歡離合，沒有劇情的跌宕起伏，沒有刻意煽情，更沒有著力去渲染主人翁悲慘的命運。它是一部和愛情有關的影片，卻含蓄委婉，自始至終不曾吐露一個愛字：它是一部關于死亡的影片，主人公卻波瀾不驚，始終微笑面對已知的結局。死亡與愛情對于藝術作品來說是永恒的主題，導演以東方美學特有的沉穩與平靜，以看似平淡的敘事，含蓄而深沉的傳達著對于人生與死亡的思考。全劇彌漫著淡淡的哀愁。卻并不傷情，反倒呈現出一種暖意。影片展現的是一種面對死亡的從容態度，這是一部對愛情、對生命、對死亡詩意的，充滿哲理思考的電影。導演許秦豪平實沉穩又充滿東方審美意蘊的電影敘述中，哀而不傷，美麗動人。

一、含蓄雋永、沉靜唯美的東方美學風格

韓國電影以含蓄、唯美著稱，在《八月照相館》中，主人公面對死亡，沉靜而從容，導演許秦浩精確地把握住影片中沉默的力量，沒有呼天搶地的喊叫，沒有撕心裂肺的痛哭，更沒有振臂高呼的抗爭，只有“順其自然的微笑的隱忍與等待”……一切都含蓄而平靜，這應該是這位年輕的韓國導演所承繼的東方文化精神與東方影像精神之精髓所在。“沉默的力量”與“微笑的力量”讓影片無論從影像風格還是敘事特征，在娓娓道來的敘述中滲透出一種打動人心的力量，這部影片在當時的韓國電影界引起不小的震動，并被稱為是開創的韓國電影的新時代。

沒有刻意的煽情，沒有愛情的誓言。片中找不到一絲刻意或者是勉強，總是淡淡的敘述。淺淺的感覺，如此的平靜卻沁入心底，始終的平淡，唯美而含蓄。影片用淡然的敘述，將死亡變得極其樸素。從開始到結束始終能看到男主角的微笑，永元坐在自己的照相館里。平靜的微笑，看著陽光照進玻璃窗，讓進來的每個人笑著留下痕跡。導演許秦豪用了大量的筆墨刻畫這個守著照相館的男人，鏡頭細致而緩慢地跟隨著他的忙碌，偶爾他會靠在椅子上休息。望著窗外的街道，戴口罩的老人緩緩踱步，藍色的小貨車咔咔開過。他見證了許多陌生人生命中的某個瞬間，他的微笑猶如微風般的讓人舒服，他的眼神總是緩緩的訴說著什么，但你感到的只是輕柔的關懷與無盡的包容。這樣的一個男人三十歲左右，普通人的長相，眼鏡，格子襯衫，但他微笑的神情，仿佛已經把生命看透，小小照相館就是他的一片樂土，他把感情依附在所有的舊照片上，櫥窗里掛著已經褪色了的回憶，初戀女友的照片、全家人的合影、朋友的照片……

故事的緣起在八月，夏末初秋的時令，陽光溫暖地鋪灑在街道，透過窗玻璃，折射出暖暖的希望。他們相遇在八月的照相館，她一開始生硬和霸道的語氣令他覺得有趣，他在樹蔭下遞給她一支雪糕：用車載著她一陣風似地飛馳：在滂沱的雨中羞澀地相擁前行：給她講讓人哭笑不得的鬼故事：照相館里淡淡的對話，街頭的偶遇，游樂場里的歡樂，操場里的奔跑，回家路上的笑話，在平淡卻溫馨的接觸中互相慰籍了兩顆同樣寂寞的心，這些瑣碎的細節讓人回味起來會帶著苦澀的感覺。那份萌發在不經意間的愛情，淡淡的，像空氣一樣，幾乎感覺不到它的存在。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永元看見了七色的彩虹。這一切如同東方傳統的對愛的理解，涓涓地鋪陳，細細地白描。含蓄而寫意。

影片在含蓄敘事的同時也表達出了永元的痛苦。不安，無奈和不舍。一個善良、樂觀的男人，面對不可挽回的死亡，他的心里怎能不起波瀾?他是這樣愛著這個世界，愛著身邊的每一個人，他的老父親，他的好哥們，他的初戀女子，他心里慢慢滋長的新的溫柔，所有這一切他都將遠離。影片很好地安排著所有的場景，紀錄著男主角生活的點點滴滴：和老友一起喝酒，一醉方休，在警局里，他無望的哭泣和好友堅定的擁抱令人感傷，無限真情摯友之交：在雷聲轟鳴的雨夜。他靜靜的躺在老父親的身邊：教年邁的父親使用遙控器。然后默默的把使用方法逐一記錄在紙上……最后一次見到女孩，永元偷偷躲在路邊的咖啡館里，透過玻璃撫摸著女孩的身影，用傷感的眼神看著她在路邊記車牌，心里有暗涌，卻怎么也提不起勇氣上前接近，因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時日已不多，無法給她帶來幸福。

永元的死，導演沒有著太多筆墨。只是表現永元去照相館，把自己拍照的步驟一一拍下來，標上序號，忙完這些，他把焦距調好，自己坐在燈光下，微笑著給自己拍遺照。沒有痛苦，沒有生離死別，沒有閉上眼的瞬間，照片形成之后慢慢變成遺照，上面的永元笑得很甜很溫暖。如同他來這個世界時一樣。

整部影片沒有跌宕起伏的情節。只有平淡無奇的生活瑣事，沒有深情的擁吻，只有倆人溫馨的對話、安穩平靜的鏡頭和溫暖流暢的畫面，濃濃的生活氣息彌漫在空氣里。這些潛藏心底不曾開花結果的戀情總有淡淡的遺憾，卻無法抵抗地讓人感動，猶如花開花落般平淡溫情且又感傷。這部電影最能感動人的地方是它看似平淡。但卻認真細膩地表達了對死亡對生活的看法，影片結構看似松散，其實是為留下空間讓我們認真地思考人生。

二、富于韻味的敘事視角與寫意的鏡頭語言

敘事視角是指影片對故事內容進行觀察和講述的角度，集中表現為敘述人稱。《八月照相館》的敘事視角有它獨有的特色。本片一開始就有永元的獨白，由此似乎是以第一人稱進行敘述。可這樣的獨白在片中只有很少的幾句，隨著情節的推進。敘述人變成了全知全能的第三人稱，如影片后半部分永元被送進醫院后對于德琳的敘述。

敘事視角集中表現為敘述人稱，卻并非完全由敘述人稱決定。事實上，自始至終完全由一種人稱來進行敘事的影片并不多見，而多是依據敘事的需要，在各種人稱之間變換。對于敘事視角，敘述人稱只是一個表面的量上的標尺：要確定一部影片真正的敘事視角，需要從質上來衡量，即影片的敘事在整體上是站在誰的立場上來展開的，由此無疑地，《八月照相館》真正的敘事立足點是永元。這關鍵而明顯地表現在一點：永元患有重病而瀕臨死亡。這是整個故事的大環境，沒有了這個大環境，永元與德琳的愛情故事將淪為平常，而結局也將完全不一樣，那故事就失去了意義。可影片在視角選擇上的聰明之處在于，讓女主人公德琳對這一大環境一無所知，而且將這一原則堅持到最后——直至故事結束，德琳仍不知道她愛著的那個人已經永遠地離去。永元沒有告訴德琳真相，因為他明白。與其讓自己喜歡的人看著自己慢慢地死去，卻又無力挽救，不如相忘于江湖，永元選擇默默離去，他相信與其告訴德琳真相，不如讓她以為自己是個負心人，起碼這樣她不會傷心太久，忘記只是個時間問題。由于這一敘事角度的巧妙設置，一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愛情故事變得凄然而美麗，結局的無窮韻味也由此生成，這是影片最重要而且效果最好的敘事策略。

影片將長鏡頭拍出了一種韻味，在長鏡頭的處理上，遠景人物與環境的配置映襯，使影片節奏趨于舒緩而帶有詩意，更能凸顯影片本身蘊含的唯美情緒。精致的取景，細膩的心理刻畫，一個個長鏡頭的銜接組合，就像一卷畫一樣漸次的展現在觀眾的眼前。許秦豪在另外一部影片《春逝》中使用了一半的長鏡頭，簡約干凈，似在追求山水畫般的美。在長鏡頭的畫面中，慢推和慢拉常常出現在影片的開始和結尾，慢慢地開始慢慢地結束，仿佛現實生活也是如此，這使得韓國電影充滿了一種清新的意猶未盡的氣息和唯美的傾向。

全片的基調，是隨著影片中季節的推移在緩慢的變化著的，不同的季節有著不同的風景，也暗合著人物不同的心境：夏天的永元遇到了自己心愛的人，夏天的永元參加了好友父親的喪禮，也可能夏天的他得知了即將死去的消息。永元在那個短暫的夏天，匆匆地闖進德琳的生活，慢慢發酵著兩人之間默然無語的感情。卻又在夏天結束時突然匆匆地離去了。夏天過去，秋天踏著落葉降臨了。我們看到我們的男主角開始變得越來越虛弱，脾氣也變得很暴躁。有時，在深夜，他還會悄悄跑到父親房間，安靜地躺在父親身旁睡覺，就想個小孩子一樣。夜里下起了大雨，雷電交加，我們能聽到他那孤立無助的哭聲。終于有一天，他倒下了。被姐夫背到了醫院。秋天的殘敗和冬天的枯竭，在影片中也得到了些須的體現。永元在秋天選擇了離開德琳，在白雪覆蓋大地、世界純潔如初的冬天故去。其實季節在這里，也是影片中的一個隱藏角色，很多潛臺詞無須解釋，在那些寫意的鏡頭畫面里浸透的情感，觀眾實實在在的感受得到。

三、在眾生相中平靜感悟死亡、微笑留影

主人公永元是個不大的照相館的老板，他的照相館命名為“八月照相館”。八月是燦爛的夏季，隨之而來的，是略帶萎靡氣息的秋季。影片以永元去醫院開始，之后回到母校，滿懷對兒時的懷念，畫外獨自：“我小時候，同學都走了，我仍獨坐操場，想念逝去的母親”。“我突然明白。我們最終都會消失……父親，姐姐，所有好朋友。”或許這時我們還不能理解他說這句話的真正含義，但是通過這句獨白，奠定了影片悲傷的基調。同時也暗示出永元內心對死亡的感悟。

影片中有不少永元給顧客拍照的情節，攝影機充當了影片中照相機的功能，鏡頭前的一位位可愛的顧客總是略帶羞澀的面對著永元感悟人生的相機，有美麗的少女，有年邁的老婦，為了瞬間的美好微笑著。永元是幸運的，他能夠親歷那么多不同的人一生的小小瞬間，特別的，是在他將死之前。也許永元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同其他顧客一樣，他也拘謹的、略帶羞澀的坐在鏡頭前面，為自己拍下了一生中的最后瞬間。那一幕是溫暖而陽光的，雖然照相館外面由于季節的變化已不是夏天繽紛的感覺，即使這季節預示著他的生命，但永元的內心是平靜而舒適的。他面對鏡頭時淡淡的微笑著，一個即將面對死亡的人，只有感悟到某些東西才會如此的恬靜。

影片中為自己拍攝遺照的老奶奶，她與永元是全片惟獨在拍照時想到死亡的人。這其實是影片想要傳達的一種思想：面對死亡。我們該如何應對?永元的臉上是滿足的微笑，老奶奶的臉上也是滿足的微笑。其實老奶奶的微笑是對永元的一個暗示：生命沒有永恒。當永元在懊惱并氣餒的時候，他看到了面對鏡頭微笑的老奶奶，他突然釋然了。死亡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仔細數數劇中拍照的場次，其實都是對永元的一次次暗示。而永元也心甘情愿的接受著這種暗示，總是面帶微笑的，輕松的樣子。有一個詞叫向死而生，只有敢于面對死亡的人，才能夠真正明白生的意義。

四、演員對角色的準確詮釋

對于這部影片不得不提到的還有就是兩位演員的出色表演，一個沉穩內斂，一個活潑主動。很多場戲都是演員純粹的演技發揮。沒有對白，只有本色的表情、動作。

《八月照相館》中飾演永元的韓國男演員韓石圭。長相并不算帥氣，但他卻象安全、溫馨的鄰家大哥哥一樣給人親切之感，他沒有痕跡的表演，讓觀眾一步一步被他的微笑所打動。從這部片子中可窺見他的演技，每個細微動作都處理的很到位。他與姐姐一起吃西瓜、吐西瓜籽，與父親一起看電視，教父親如何用錄像機，一張一張字條地寫照片打印機說明，寫一封永遠不會寄出的信，對前女友無望的等待，對德琳默默地遠望。一切的一切都安靜從容，看過這部影片很久之后，你可能會不怎么記得兩個主人公的對自，但你一定不會忘記兩個人安靜而溫暖的微笑。導演的細節設計讓本在前景處的死亡退到了后景，讓好人的善良變得孱弱，讓后景處的不可避免的死亡變得無所不能，但也許正是這一切。才使照片，使記憶，使牽掛、使兩個普通人默默愛情，默默的生死變得刻骨、珍貴與催人淚下……《八月照相館》中飾演德琳的沈銀河，不是很漂亮，卻能看見其內心的感情積淀，是位不可多得的自然女演員。

“我知道愛情的感覺會褪色，一如老照片。而你在我心中永遠都那么美麗。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謝謝你，再會!”生命謝幕。愛情卻還沒來得及真正開始，他把她的照片放大，掛在照相館的櫥窗里——她的美麗定格在那里，也定格在他心中。親情、友情、愛情，他周圍的一切讓他格外祥和安寧。沒有驚濤駭浪的坎坷波折，只有淡淡的人生哲理。所有的沉重的思考和憂傷的沉靜都溶進觀者的心里，牽扯出明晰而深刻的疼痛。德琳看到照相館里掛著她的照片時，她也笑了……淡淡的惆悵，那些無以言表的沉滯于內心的無聲傷逝，如照相館外的梧桐樹葉。散落了一地。起起落落的緣，深深淺淺的情，縈繞著八月明媚的陽光和淡淡的憂傷，幾乎每個鏡頭下都蘊藏著無盡的意味，讓你慢慢生發關于愛情、關于生命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