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商民主與地方創新：行業工資集體協商制度探析

摘要:西方協商民主理論的引介和發展，極大地推動了中國基層協商政治的創新和發展。溫嶺市行業工資集體協商制度就是其中之一。建立行業工資集體協商制度，是溫嶺市在非公有制經濟產業集群、塊狀經濟發展過程中，為協調勞資雙方勞動關系、維護職工切身利益而探索出來的一項全新制度，有著普遍推廣的意義。

關鍵詞:協商民主;行業工資集體協商制度;溫嶺

中圖分類號:F244.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09)19—0141—02

一、溫嶺市行業工資集體協商制度的發展歷程及其作用

臺州溫嶺市是浙江私營經濟高度發達的地區之一，全市現擁有非公企業2.6萬家。同全國各地情況相類似，溫嶺大量勞動密集型企業一直維持著低薪制。且由于工資由企業單方定價，同一行業內工人“跳槽”頻繁，企業陷入惡性競爭，部分企業一度出現嚴重的“用工荒”。企業主單方定價的低薪制普遍造成了“工人不滿，老板頭疼，政府擔憂”的局面。爭對如何破解工人頻繁跳槽、企業互相挖角、哄抬工價等難題溫嶺市進行了持續性的探索。

第一步，組建行業協會和行業工會，分別代表企業方和職工方，作為協商主體。溫嶺市出臺的有關政策文件規定:職工人數達到1 000人以上的行業，原則上都要建立行業協會和行業工會。行業工會的組建由鎮工會牽頭，通過民主推選的方式，從一線職工中推選代表，組建行業工會委員會，對上接受鎮工會領導，對下開展對本行業各基層工會的指導，并代表職工與行業協會進行工資集體協商。自新河羊毛衫行業協會和行業工會成立以來，溫嶺市前后已組建了市級行業協會38家，在水泵、注塑、鞋帽、船舶修造、軸承等行業組建行業工會14家，覆蓋企業800多家，職工5萬多人。

第二步，劃分工種工序，確定行業計件工資單價。首先對各行業的工種和工序進行細致區分(如羊毛衫行業被區分為5大工種、59道工序)，在此基礎上根據行業的特點和實際情況，選擇有代表性的職工，由勞動部門組織測試，確定各道工序的勞動定額。進而以當時農村入戶勞作的日實際工資為參照對象進行計算，再考慮本地的最低工資標準、物價水平和社會平均工資情況，計算出所有工種、工序的計件工資單價，作為協商的基準。

第三步，召開民主懇談會，討論協商工資標準。組織行業協會、行業工會以及企業主、職工代表就行業工資標準進行廣泛的民主懇談，具體工作分為三個環節:行業工會代表職工，與行業協會進行民主談判，平等協商;行業協會和行業工會分別組織會員企業和各企業職工對第一輪協商結果進行討論，充分征求意見，并在此基礎上開展第二輪協商;行業工會組織召開行業職工代表大會，討論并通過經協商的計件工資標準和工資支付等事項。

第四步，簽訂協議，明確工資標準。在勞動關系三方協調委員會主持下，由行業工會代表職工與行業協會簽訂行業工資協議書，對工資協議的期限、工資標準、工資支付辦法等作出明確規定，并報勞動保障部門備案。同時，將職工工資標準的依據。對于易受市場、價格、成本等方面影響的行業，行業工會和行業協會還約定，每年就行業工資(工價)調整進行一次集體協商，保證工資(工價)與社會物價指數和企業效益的增長相適應[1]。

二、協商民主理論與行業工資集體協商制度之契合

1.協商主體的自由、平等、理性。早在1886年，理查德·伊利就在其著作《美國勞工運動》中指出，“勞動力的三個特征可以說明工人在勞動力市場中所處的不利地位:工人的談判力量不對等，管理者的獨裁主義，以及工人的經濟地位無保障?！盵2] 究其原因是由于當時還沒有成立工會，并且現實中企業工會單兵作戰，力量也太過于薄弱，導致勞資雙方地位不平等。而企業工會上升為行業工會后，使得工會的力量和地位迅速提升，職工的利益訴求就能更好地表達和維護。

2.參與方式的協商性。溫嶺市行業工資集體協商制度建立在多年“民主懇談”經驗之上。“民主懇談會實際上是政府決策的公開聽證會，官員和公民的平等對話會，也是不同利益群體之間的協調溝通會。民主懇談會通常由鄉鎮、村或鄉鎮部門黨組織主持，由廣大的群體或相關的代表參與。”[3] 行業工資協商也正是政府召集，工會出面，讓勞資雙方就工資定價問題自由平等地通過對話、討論、商談、辯論、談判等方式進行工資協商的機制。

3.協商程序的建制化。在開展行業工資集體協商時，勞資雙方之間并非漫無目的、不拘時限、不計成本的協商。如前文所述，通過溫嶺市各級部門、行業協會工會的共同努力，已經制定了工資集體協商程序。并且在協商之前，需通過精心的調查和測算，劃分不同的工種和工序，相應制定初步的工價。

4.協商結果的共識性。在實施工資集體協商之前，工價的制定往往是企業單方根據企業經營狀況確定的，這樣形成的工資也往往是不穩定的，也很難保障職工的利益，沒有合法性可言。而通過工資集體協商所形成的工價則完全不同，這是勞資雙方平等協商的結果，協商也是為了達成雙方都滿意的目的，最終制定雙方都可接受的統一不變的工資。如此，工資制定的合法性就得到了保障。

三、現階段行業工資集體協商制度面臨的挑戰與思考

政府。在西方市場經濟比較完善的發達國家，所施行的工資集體談判機制主要是通過勞資雙方的自行交涉行為來推動的，政府則完全扮演“裁判員”角色。而我國的工資集體協商從一開始就是政府主導和推動的，政府不單要扮演“裁判員”的角色，更要伸出“有形之手”來創造和維護適合行業工資集體協商制度生長的環境。因此，要讓行業工資集體協商制度盡快規范、完善，以便推廣，我國政府就需要率先解決一些難題。一方面，政府是行業工資集體協商制度的主導者，是推行該項制度的關鍵，作為執行政府職能的公務員更是關鍵中的關鍵。而當前，工資集體協商制度的發展存在地區不平衡性，一些政府重視的地區，如臺州溫嶺，進展非?？?，且成效顯著，而更多地方政府不重視的地區則把該項制度流于形式，完全不能發揮其應有的作用。另一方面，支撐工資集體協商工作的法律法規，滯后于市場經濟發展對工資集體協商制度建設的要求。

工會。工會作為廣大勞動者合法權益的代表者和維護者，也是“工資集體協商機制實施的領跑者”。在推行工資集體協商機制過程中，工會也面臨著挑戰。第一，我國企業內的工會主要負責人大部分都由企業中層管理干部擔任，工資來源也在企業，很大程度上受牽制于企業主。而工會的主要職責又是代表和維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工會陷入了兩難。有些工會干部一方面怕得罪企業經營者，影響自身的飯碗;另一方面還擔心協商結果達不到職工要求，影響在職工中的地位。羅爾斯對于公共理性的論斷中說“公共理性進一步要求我們，我們認為在特殊情況下合理的那些價值的平衡是一種我們真誠地認為他人也認為其合理的平衡?！盵4] 那么，如何找到這樣的平衡，對工會提出了要求。第二，工資集體協商要高效地達成理性共識關鍵在于協商前進行工序工種的統一劃分和工價的科學測算。但由于信息不對稱、不公開，工會對企業經營狀況和財務狀況知之甚少，對企業進行工價調查時阻力較大。這就大大影響了工價測算的科學性和合理性，進而影響工資協商的質量。

企業。企業是工資集體協商機制的主體之一，是勞資關系中的利益相關者。推行工資集體協商機制是為了沖破“工人不滿、老板擔憂、政府頭疼”的困境，建立一個多贏的格局。但從企業方面來看，同樣存在一些制約因素。首先，一些企業老板一直沒有轉變企業單方面決定工資的傳統思路，沒能認識到工資集體協商所能帶來的好處，片面認為如果進行工資集體協商就要給工人加薪，從而提高了企業的運行成本，進而會影響企業的發展和競爭力，因此會對工資集體協商不積極、不配合。其次，隨著市場經濟不斷完善和改革開放的穩步推進，我國的私營企業發展迅猛，中小企業又占了多數。在實施企業工資集體協商的實踐中證明:目前，我國大量的中小企業與企業單獨建立工資集體協商制度較難，即使建立，很多也只是走形式。若把這種工資集體協商上移到上級工會或者區域性行業性工會，上述問題就能得到緩解。但由于中小企業經營狀況不穩定，用工存在季節性變化，大部分企業仍然希望工資也能相應變化，這就影響了他們參與工資集體協商的積極性。再次，協商民主論者認為，“公民或公民代表在通過公共商討和辯論的途徑制定公共政策時，應超越單純的自利和有局限的觀點而著眼于公共利益，如此政治決策才具有合法性。”[5] 而這種“合法性的基礎是‘理性驅動的一致’，而且這種一致是在‘未被 扭曲的公共領域’通過世紀協商過程達成的。”[6] 在實際工資協商過程中，不管企業經營者或是職工代表，往往都是處于自利的討價還價，與公共利益有失偏頗。

職工。職工是工資集體協商制度中的另一利益相關者，也是協商過程中的重要主體之一。具體實踐中，溫嶺的做法是從幾家大企業的員工中挑選出一定數量有一定工齡、對工序工價熟悉的工人代表參與協商。這又引發了協商民主論者在研究公民陪審團中涉及的關于包容性問題，即“沒有任何被選出的陪審團能精確反映廣大社區里出現的所有立場和觀點”;“單個公民可能不能代表那些與其不具有共同特征的人們的利益(假定人們不能跨越分歧的界線而產生共鳴)”[6]。而協商民主理論要求每一個政治共同體的成員都在平等的基礎上參與決策。所以，工資集體協商中的工人代表的代表性和包容性就引起了質疑。

參考文獻:

[1]何顯明.順勢而為:浙江地方政府創新實踐的演進邏輯[M].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08:222-225.

[2]王一江，孔繁敏.現代企業中的人力資源管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20.

[3]郎友興.商議式民主與中國的地方經驗:浙江省溫嶺市的“民主懇談會”[J].浙江社會科學，2005，(1):4.

[4]詹姆斯·博曼，威廉·雷吉.協商民主:論理性與政治[M].陳家剛，等，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6:11.

[5]黃俊堯.協商民主與基層實踐:對“民主懇談”模式的再思考[J].湖北社會科學，2007，(10):5.

[6]毛里西奧·帕瑟林·登特里維斯.作為公共協商的民主:新的視角[M].王英津，等，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6:81-145.

(責任編輯/姜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