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提戈涅》的悲劇精神及其倫理思辨

摘要:悲劇作為文學作品的一大經典，所展現的包囊政治、經濟、社會等方方面面。然其淵源剖析卻眾說紛紜，本文以經典悲劇《安提戈涅》為例，通過簡要回顧作品情節綱要，提取其核心價值從而歸結其所體現的悲劇精神，然后從政治倫理角度對其進行思辨性的探討。認為文學悲劇所折射的正是政治哲學語境下多元論困境所鑄造的悲劇現實。

關鍵詞:安提戈涅;悲劇精神;倫理

中圖分類號:I109.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09)19—0084—02

悲劇文學作為藝術家情感折射的一面鏡子，并非只是一種簡單的虛構，它有意無意間凸顯著時代追逐的影子。悲劇文學源于生活，不管是虛擬的創作還是紀實的寫真，都難以擺脫現實的桎梏。沒有文學的政治無思，沒有政治的文學無果。在政治倫理主導的現實世界框架所表達的也清晰的于文學作品中再現，“我們日常所經驗到的世界，是一個使我們必須在同樣‘終極’的目的和同樣‘絕對’的需求中有所抉擇的世界，而在這些目的和需求中，某一部份的實現，也必然會使其他部分遭受犧牲。”①以賽亞·伯林(1969)以這樣一段話來解釋悲劇誕生的淵源是有其道理的，以《安提戈涅》為例，追溯到的正是文學領域中那片蠻荒之地。

一、《安提戈涅》描述的悲劇情節

《安提戈涅》是古希臘戲劇家索福克利斯的著名悲劇作品。安提戈涅是劇中的女主人公，故事發生在底比斯。其堪稱悲劇文學中的經典之作，被黑格爾稱為“地上出現過的最壯麗的形象”，來自古希臘索福克勒斯的同名悲劇。《安提戈涅》敘述的是這樣的故事，俄狄浦斯王退位時，他的兩個兒子——厄忒俄克勒斯與波呂涅刻斯尚小，政事由國舅克瑞翁攝行。厄忒俄克勒斯與波呂涅刻斯長大后，為王位互相爭斗。弟弟波呂涅刻斯曾經被迫流亡海外，回國后，依靠外國的力量， “想要放火把他祖先的都城和本族的神殿燒個精光，想要喝他族人的血，使剩下的人成為奴隸。”② 而哥哥厄忒俄克勒斯為了城邦的利益，十分勇敢地同波呂涅刻斯作戰，殺死了波呂涅刻斯，自己也犧牲了性命，最后由克瑞翁繼承了王位。作為國王的克瑞翁代表城邦宣布波呂涅刻斯為叛徒，宣布不許任何人哀悼和埋葬他，讓他的尸體暴露，給鳥和狗吞食，違者將被處死。根據古希臘的“神律”，埋葬死者是親人最神圣的義務。死者如果得不到埋葬，他的陰魂就不能渡過冥河前往冥土，對天上和下界的神祗是大不敬，同時也是死者家庭和親屬最大的恥辱。因此，作為俄狄浦斯的大女兒，波呂涅刻斯的妹妹——安提戈涅不顧禁葬令，到荒野埋葬了自己的哥哥，并以希臘人的方式奠酒水敬禮波呂涅刻斯。為此，她受到了克瑞翁的懲罰，被禁在墓室里，最后被迫自殺身亡。而安提戈涅死后，其未婚夫，即克瑞翁的兒子海蒙亦殉情自殺。海蒙的母親——克瑞翁的妻子，因兒子的死而悲痛欲絕，也隨之自殺。克瑞翁為此而失去了外甥女、兒子和妻子。安提戈涅，象征著西方觀念史中“最高且絕對的悲劇例子”，隱喻著深層的價值倫理的不可調和的沖突，并可據此管窺現代政治哲學語境下多元論困境所鑄造的悲劇現實。

二、《安提戈涅》折射的悲劇精神

1.文學悲劇的生命高度。悲劇的魅力是永恒的。人的內心都潛藏著純粹的理想主義，這種理想主義是與生俱來的，又因為其純粹而經不起現實的打磨。古希臘的劇作家們從起源于“酒神崇拜”的原始情結中發掘出悲劇的“去理想主義”工具價值，使其成為最為理想的打磨工具，讓觀者心碎無痕，在不經意的閱讀中黯然神傷。理想主義對于每個人也許都是不可或缺的，悲劇則帶著缺陷，并不理想或是完美，但對于更多的人來說，它卻更其現實，我們永遠只能面對一個缺陷的現實世界。

古希臘的悲劇在索福克勒斯這里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從被稱作古代悲劇典范的《俄狄浦斯王》到可以視為前者續集的《安提戈涅》，劇中戲劇性的沖突變得更加難以調和。為了展現命運的荒誕和不可抗拒這一普遍主題，索福克勒斯給劇中主角同樣預設了結局，俄狄浦斯殺父娶母，而安提戈涅終要違背律條:神律抑或人律。

2.悲劇的命運必然性。對命運的體察，索福克勒斯并不比后來的莎士比亞遜色。神律還是人律，這是個問題。這個問題的荒誕之處正在于問題所指向的對象不得不作出某種無望的抉擇。問題已經提出，安提戈涅的最終命運我們也已明了，然而安提戈涅的抉擇恐非勇敢或是無奈之類的單純字眼所能概括的。

從《安提戈涅》的文本中，我們可以看到事件的時代背景:英雄時代。盡管這時的城邦文明仍處于啟蒙階段，但主要由神完成的社會秩序也即自然理性的構建遭到了新興的城邦文明的挑戰，這樣的挑戰體現在了劇中安提戈涅對克里昂最直接的對抗話語中:

我并不認為你的命令是如此強大有力，以至于你，一個凡人，竟敢僭越諸神不成文的，且永恒不衰的法。不是今天，也非昨天，它們永遠存在沒有人知道它們在時間上的起源。③

這樣來表達對抗仍然是不具體的。安提戈涅最直接的訴求乃是安葬她哥哥波呂涅克斯，克里昂的法令則是將背叛城邦的波呂涅克斯棄之荒野，不得將其安葬。應該說對立的雙方從各自所處的情境來說，都沒有錯:安提戈涅必須安葬其哥哥，這符合當時的家庭倫理，否則將會遭受神明的責罰;而克里昂如果允許安葬波呂涅克斯，無疑會損害缺乏統治根基的自己的權威和城邦法律的威信，瓦解城邦的尊嚴，并且根據同樣的理由，他也應當將違反法令的安提戈涅處死。

雖然我們可以很明顯地看出，安提戈涅維護神律并不是出于其主觀的自覺，她所要做的僅僅是安葬她哥哥這樣一個基于血親關系的訴求，其所聲稱的神律恰恰能夠在這點上給予其有力的支撐，所以神律之所以被選擇乃是由于能夠服務于她的目的。如果從這一點上來看，沖突的核心便又弱化為個體與城邦的對抗，神律的提出只是安提戈涅放的“煙霧彈”。

三、安提戈涅悲劇演繹的倫理思辨

近代學者在闡述安提戈涅悲劇命運時，都不自覺地認為，家庭倫理與城邦倫理的內在的張力是沖突的原發性的根源，抑有進之，它暗示的是安提戈涅持守的“神性”與克瑞翁所代表的“人性”的本質矛盾。安提戈涅將自然法作為“永恒的正義”，希臘的“神律”象征著先驗的、絕對的道德倫理規則，不僅僅針對生者，更內涵著對死者的尊敬，在這里安提戈涅被塑造成為堅定捍衛神性的高尚女神;而對于克瑞翁而言，城邦的律法代表了現世公共領域的基本價值，作為城邦的公民，自然負有維持穩定和國家法理權威的義務，由此，黑格爾將這兩種不同維度倫理成為“神的律法”和“人的律法”。 阿那克西曼德說，萬物所由之而產生的東西，萬物消滅后復歸與它，這是命運規定了的，因為萬物按照規定的時間為它們彼此的不正義相互補償，這意味著價值調和的可能性和必然性。但，自蘇格拉底以降，哲人們開始“認識自己”的漫長過程，從外部世界求索必然真理，反躬于己，向內求取與客觀世界潛在同構性，人類命運意識始自蘇醒，由“神”而“人”，于是，正如普羅塔戈拉所說，人是萬物的尺度，是存在事物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事物不存在的尺度。

現代政治哲學對“絕對正義沖突”探討集中反映在價值多元論的辯論中，而這是與以賽亞·伯林晚期觀點不可分割的。不同于之前抽象的、形而上學的哲學思考，現代政治哲學關注的多元論并不能地作為獨立完整的“主義”，也無法簡單地歸之于當代的政治學價值譜系的劃分。甚至可以說，正是“價值的破碎”，使得價值多元論成為了如此復雜而且富有爭議的概念，不得不面對來自保守主義、烏托邦主義、自由主義等現代價值思潮的詰問與挑戰，而價值多元論也因之在不斷比較和辯護中逐漸清晰明朗。

價值多元論著眼于“善”的多元性，正如以賽亞·伯林所言，在偉大的善中，有一些是完全無法共存的，這是一個概念性的真理。我們注定要選擇，而每一種選擇都可能蘊涵著一種無法彌補的損失，而這也就道出了價值多元論的實質。

價值多元論所主張普遍性，在伯林的價值論中，相互沖突的終極價值差別并不是無限，而這種最低限度就是人性的類特征，而這也就在一定程度上將多元論與相對主義區分開來。在相對主義中存在著這樣的一個邏輯，即，任何的相對主義(不論其程度)都承認理性主義，是非之爭的關鍵就在于，道德價值的標準于“人”的主體性而始有意義，故相對主義的是非觀隱喻的是對人的主體價值的肯定。可能在很多的時候，相對主義是以寬容作為其文本的。但，任何絕對的相對主義的傾向都有最終滑向非道德主義的危險，無論是在政治、經濟范疇，抑或是其他。認定多元價值在不可相容的情形中，存在某種的“與良善生活有關”一般認同的觀念，則使人們在面對艱難的抉擇時，保持對諸種價值和解、超越的可能，不至于落入虛無主義的陷阱。 多元性是價值多元論的核心，而它在大部分的情況下，是在反對一元論的背景下得以闡發和顯示其意義的。一元論的中心是以普遍主義為理路，追求理性和“至善”的單一的價值維度，強調某種共同的理想圖景，其中以烏托邦主義為代表，而對于多元論而言，一元論的邏輯謬誤就在于它忽略了價值的異質性，壓抑了多樣性，并可能由于其中內含的對共同最高道德理想的堅持，而導致個人放棄對其他權利的訴求，為抽象的價值而犧牲的極權主義的危險傾向。反之，多元論則明確“善”的實現方案的豐富性，在不否定其他途徑過程中，思考提高方案有效性的種種可能。

注釋:

①以賽亞·伯林:兩種自由概念.

②③索福克勒斯(Sopho-cles):《安提戈涅》(Antigone)第三場.

④伍蠡甫.西方文論選:下卷[C].上海譯文出版社，1981:308.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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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羅念生.古希臘羅馬文學作品選[M].北京:北京出版社，1988:157-210.(責任編輯/吳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