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閱讀余華的作品時,常常看到里面血淋淋的場景,讓人感到余華的“嗜血”。對比余華早期和后期的作品,無論是對殘酷世界的直觀描述,還是對作品中人物加入悲憫和人道的關懷,無一不看到他對冷酷生活的層層剝離,無一不滲透著沉重的話題。冷酷、兇殘、暴力、血腥充斥在余華的小說中,這就是余華眼中的生活本質,這種創作觀也正是余華生命觀的體現。
關鍵詞:余華;生活本質;冷酷;兇殘
中圖分類號:I210.9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09)19—0077—02
最初了解到“余華”的名字是在“先鋒小說”的作家群里。他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作為先鋒小說的代表作家崛起于文壇,其早期的作品多以暴力和兇殘為特征來反映生活,揭示生活的冷酷對于世人的影響。他總是以最有力、最無情的刃來剝離生活中最冷酷的東西,然后將它赤裸裸地表現出來,讓人在悲痛的同時,又促進了對生活實際的感悟。在讀過后很久,仍有傷痛莫名的感覺,難以排遣。余華創作的目的也正在于給讀者以人生的思索。以《活著》為例,順著他留下的刀刃,我們可以感受他筆下冷酷的生活。
一、《活著》中關于生活冷酷的表達
1.七個人的死亡構成了《活著》的主要線索
在《活著》中,余華采用了第一人稱的敘述方式,讓主人公福貴向一個民間采風的青年學者“我”講述自己的一生。他年輕時好賭輸光了家產,父親被他活活氣死,福貴在請醫生的途中被國民黨抓去做壯丁,導致母親病死,兒子為爭著為縣長的老婆獻血,因失血過多而死,啞巴女兒在過上一段好日子后因難產而死,老婆積勞成疾而死,女婿在工地上被活活壓死,唯一的外孫又因多吃了煮熟的豆子而脹死,最后只剩下風雨殘燭的老牛與他相依為伴……。
余華在《活著》中一如既往地將冷酷的敘事方式進行到底,無一不展示出生活的冷酷對福貴家人的摧殘和人們面對生活時的無奈。《活著》整個過程其實就是對小說中死亡的逐一敘述,在某種意義上,“活著”就意味著面對死亡。在小說中,人的生命是渺小,并且脆弱易逝的。余華對此曾經說過:“苦重要的不是對苦的經歷,而是對苦的感受。”[1] 余華在《活著》中的最成功之處就是抓住了對苦難的描寫。借著福貴這個人物,讓他一次次面對著死亡,七次的親人死亡,七次命運的捉弄,讓福貴這個老人充分體會到了什么是苦難。一個苦難接著一個苦難,讓人應接不暇,令人窒息而壓抑,以至于讀者會在福貴一次次對家人死亡的敘述中要哭出聲來。
余華用對命運的理解,詮釋著現實的殘酷,用他冷靜的敘述向讀者展示著什么是苦難。陳曉明說:“余華顯然是把生活推到了某種極端的狀態,他的故事和人物都令人難以置信,但是,余華第一次直面描寫了生活最粗陋而遠離常理的區域,卻也給人們某種震撼。”[2]這也從一個方面肯定了余華對生活殘酷的描述。
2.冷靜克制的敘述方式表達生命的冷酷
老人福貴講述自己的一生也就是講述七次面對親人死亡的經歷時,顯得尤其的冷靜。可以說每一個人的死亡對福貴來說都是沉重的打擊。但是在這部作品中,我們感覺到,一切悲慘的事在老人福貴的講述中都顯得那么波瀾不驚,大有滄桑過后的平靜。只有看透了生死,看透了命運的人才能在面對和講述死亡時平靜自若。或許福貴在經歷了生離死別以后,更像一個禪者看透了世間之事,大徹大悟。表面上看,福貴的愛恨悲喜似乎平淡如水,實際上這是經過了歲月打磨后褪了色的情感。他的情感早在歲月流逝中平息下來,轉化為一種被一切悲痛所沖淡了的超然和知命。在《活著》中我們更多體會到的是福貴老人的隱忍、平靜、冷淡,以平靜的方式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以“輕”敘“重”。
福貴所經歷的苦難,所面對的親人的一個個的死亡,直至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人,這里面的慘烈本來是不亞于余華小說中的任何一個人的,但余華成功地為福貴找到了一條緩解苦難的有效途徑——忍耐,這使得整部小說的敘述都因著這種寬闊的忍耐變得沉郁、悲痛而堅定,沒有血淚的控訴,沒有撕心裂肺的尖叫,甚至連憤怒都沒有,有的只是福貴在生活中磨練出來的無邊無際的忍耐包容著一切,以致再大的苦難來臨,福貴也能將它消解于自己的忍耐之中。最終,福貴真是達到了與孤單的生活相依為命的地步。可以說人物的情感已經被現實生活打磨得毫無棱角,人們更多的則是避免自己被生活壓迫。“所以我們只能看到人物在面對生活時的自我調節,在經歷困難時樂安天命地存活下來。當然,《活著》也講述了我們中國人這幾十年是如何熬過來的。”[3]人們的內心趨向平靜,以此順應無法把握的命運。在作品中我們只能聽到人物口中喃喃低語,可在讀者看來這種看似平靜的方式卻是那么沉重,那種重是深入到人物內心,沉得令人喘不過氣來。從某種意義上說,余華用“輕”表達“重”的時候,他描寫的方式無疑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二、透過對生活本質描述,看余華創作歷程
余華的寫作專注于人性中非常態的行為心理,以及扭曲異化的原始罪惡。暴力、情欲、陰謀、死亡,在余華的眼中看來,世界如同一具冰冷的尸體,對之孜孜不倦的生理解剖已經成為其筆下無法抑制的癡迷與快感。因此,在這種色彩的籠罩下,余華的作品毫不奇怪地總帶有血唳陰冷的詭異氣息,以及極度扭曲的黑暗美感。余華的小說的從來沒有擺脫或者放棄對生活冷酷的描寫。余華所敞開的世界,也是一個令人恐懼、不安而絕望的世界。他通過這些密不透風的暴力話語,觸及到了新的真實,并把人類陰暗的內心解放了出來,從而讓他們在黑暗的沉浮中享受恐懼和絕望的滋味。
三、余華創作下的生命觀
余華曾自我剖析道:“長期以來,我一直是一個憤怒和冷漠的作家。” [4] 余華作品如《難逃劫數》中墜樓而死的彩蝶,向東山臉上潑去硝酸的露珠,《世事如煙》中以菜刀割頸而亡的司機……讓人不禁猜測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作家能寫出如此冷酷的生活,讓人不禁想去了解這樣一個冷酷的作家為什么會如此地抒發情感,他的生命意識如何?余華是如何將暴力、恐懼、死亡,還有血跡寫在一張張像布一樣柔軟的稿紙上?這是否與他的經歷和對生活的感悟有關聯?
余華在回答記者問時說:我的童年和后來的寫作還是有關系。我的童年是在“文化大革命”中度過的,“文化大革命”開始我讀小學一年級,“文化大革命”結束我中學畢業。到了少年時期,我沒有書看,整天在大街上看大字報,到了20世紀70年代,“文化大革命”后期,大字報都是人身攻擊,有些是很下流、血腥的,很好看,里面有故事,我的最早的文學啟蒙是從那來的。我的家在醫院,對門就是太平間,隔一兩天就死人,我是在哭聲里長大的[5]。
試想一下這個童年生活雖不是余華后來迷戀血腥和暴力敘事的全部原因,但經由余華的敘述描寫,表現為這個世界的基本現實,或者說,是這個世界生活內在的本質。童年生活對他以后生命觀的形成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也成了以后余華小說特有的印記。“余華的杰出不在于他描繪了人類生活和社會生活的血腥性,而在于他掏空了,或扭曲了,對原初情景的呈現性。” [6] 余華這種對罪惡、死亡暴力的極端場面的描繪,實際就已經暗示了他對社會的批判。
余華對人在活著中尋求終極的價值,有時不免孤憤絕望,于是他把這種情緒帶入創作,因此,在他的作品中更多表現的是他對人異化場面及被異化情節的極端描繪,在其中大量顯示人性惡和人性中理性的匱乏。但余華小說正在改變,從最開始的狠著勁的寫冷酷的生活,到逐漸擺脫先鋒小說的影子,在人物身上加入人道關懷以及樂觀的生活態度,也說明了余華在不斷吮吸生活中積極的、正面的元素,以改變自己冷酷,從而達到一個溫和的生活態度。
借用余華在韓文版《活著》自序中所說:“活著的力量不是來自于喊叫,也不是來自于進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現實給予我們的幸福和苦難,無聊和平庸。”[7] 生活的本質應該如此,生活應該是容忍和適應!
參考文獻:
[1][3]余華.我能否相信自己[M].北京:人民日報出版社,1998:147-218.
[2]余華及其《難逃劫數》[EB/OL].http://enjoy.eastday.com/eastday/
enjoy/shsz/node26713/userobject1ai394594.html。
[4]余華.《活著》前言[M].海口:南海出版社,2003:1.
[5]余華訪談.我永遠是個先鋒派[EB/OL].http://www.wodwod.com/show.asp?id=207754.
[6]楊小濱.中國先鋒文學與歷史創傷[EB/OL].http://lys6320.sunbo.net/show_hdr.php?xname=JUG7L01dname=8PVQL01xpos=2.
[7]余華.《活著》韓文版自序[M].海口:南海出版社,2003:3.
(責任編輯/吳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