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報駐美國、英國、俄羅斯、匈牙利記者 溫憲 木春山 紀雙城 焦東建 李震 本報記者 鐘玉華
“沒有中國工人,中國不能闊步前進;有了中國工人,世界才會感激中國。”當“中國工人”意外當選美國《時代》周刊“第二”年度人物后,西方媒體罕見地流露出對這一特定人群的感激之情。以前被《時代》評為年度人物的多是各國的政治人物或各界名流,甚至“離經叛道”的個人,而這次“中國制造”背后的中國工人“高調”入選,自然引起人們的好奇和議論。《時代》堅持認為,“中國工人”上榜是名至實歸,因為他們對中國和世界經濟的貢獻“無法估量”。不過,美國一些媒體很快又說中國工人搶了很多國家百姓的飯碗。對于西方對中國工人“忽高忽低”的復雜議論,一位中國學者認為,中國工人為自己的國家,為世界創造了很多財富,他們付出很多,但得到的回報還不夠。
《時代》總編熱捧“中國工人”
美國《時代》周刊12月16日揭曉2009年度人物,美國聯邦儲備局主席本·伯南克排名首位,結果全球有六成網民認為他“根本不配”。而“中國工人”作為榜單中的唯一一個群體榮登亞軍位置,引起的卻是世界的熱議和中國人的意外。《時代》還刊登了4名中國女工的照片,她們是來自深圳的一家光電科技產品企業的女作業員。
按照《時代》的說法,他們選擇年度人物的標準是:“一個人或一群人,對于新聞媒體和我們的生活影響最大,不管這種影響是好是壞。”《時代》總編輯理查德·斯坦格爾近日在接受美國全國廣播公司“今日”脫口秀專訪時,介紹了年度人物評選特別是“中國工人”獲選的過程。斯坦格爾說,編輯們在做這個選題前會咨詢所有的記者和撰稿人心目中的人選,并適當考慮前幾年的年度人物評選結果后才會做出決定,而他本人則擁有“一錘定音”的權力。提到“中國工人”的上榜理由,斯坦格爾說了一大段話來贊揚中國工人的力量。他說:“幾乎每年,中國對全球經濟的發展都至關重要。沒有中國工人,就沒有中國8%的經濟增長,世界經濟也會處于最糟糕的境地。所以中國工人是觀察中國對世界影響的一個角度,這種影響實在是無法估量。”為了配合今年的年度人物報道,《時代》11月份就派報道組到深圳拍照片。
《時代》評選結果出爐后,《華爾街日報》17日的一篇文章稱,《時代》把中國工人看成是拯救者,強調了中國工人和“8”這個數字的關系,因為他們在中國“保8”中起了關鍵作用,并特意做了8張中國工人的特寫。不過,也有美國人對《時代》的做法表達了醋意。美國媒體新聞與評論網站Mediaite.com在14日的一篇文章提到了這樣一個觀點:“中國工人”入選年度人物令人疑惑,另一個龐大的群體twitter族為什么沒能入選?甚至還有網民說“中國工人”是《時代》“最糟糕的選擇”,他寧可投票給伊朗大選的示威者。
英國《衛報》相關評論說,“中國工人”雖然只是一個寬泛的概念,但正是這樣的概念讓人們難以忘記中國這個世界上經濟發展最快的國家,中國的成功正是來自數以千萬計的、草根階層的中國工人。英國廣播公司也表示,中國工人特別是那些背井離鄉到沿海地區工廠打工的民工是中國經濟成就背后的真正功臣。
“中國工人”形象60年變遷
中國工人在歐美受到如此高的推崇可能還是第一次。在國外媒體的報道中,可以找尋到60年來中國工人形象的變化。香港《新晚報》1968年11月刊登過一位澳大利亞人在華訪問時對中國“文化大革命”期間工人的感受。給這位澳大利亞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所看到的修路和建橋工人開工前或收工后都會學習毛主席著作,他們有很強的“集體成就感”。英國《地理雜志》1969年五月號刊登過一篇評論,對中國工人建設南京長江大橋時表現出來的“不怕犧牲,排除萬難”精神進行描述,講了潛水工胡寶玲初冬季節潛到“死亡危險線”作業的故事,并議論說“由于有了這樣的工人,才使社會主義路線最后勝利獲得了保證”。
改革開放期間,《華盛頓郵報》曾在一篇題為“外國投資者的紅星”文章中說,“低工資、守紀律的中國工人使外國投資者激動不已”。1988年11月,《新聞周刊》記者在采訪中國工人期間,曾談到大多數美國工人有自己的汽車,當時中國工人很吃驚地說:“相比之下我們有點落后。”
“中國工人”這個字眼這幾年在國際媒體上出現的頻率更多一些。《洛杉磯時報》今年8月21日以中國工人開始利用互聯網維權來報道中國“無產階級”的新變化。匈牙利《世界經濟報》今年12月4日刊登了一篇題為“中國政府心知肚明”的文章,該刊一位名叫高阿爾·喬鮑的欄目主編結合自己的中國之行說,有很多人羨慕中國今天的經濟成就,甚至有人說這是“中國模式”的勝利,但成就背后卻有另一番景象。他在桂林看到修高速公路的工人居然還使用手推車,并以此推斷“在這個占世界人口1/5的國家這是自然的事情”,并說“城市里半數工人沒有養老金”。匈牙利當地報紙還報道過中國某地的電腦配件工人每周要工作80個小時,干活時還受到監視,不得四處張望,不得和同事說話。
德國《鏡報》2005年曾議論說,“中國經濟是全球化的贏家,但中國工人贏得的是什么呢?或者他們只是全球化中失去最多的人?”文章提到“僅在礦業上中國每年就有5000多人死亡”,中國產業工人的平均工資可能只是西方同行的一個零頭,工人也越來越經常與“利益饑渴”的老板發生對峙,迫使公司做出讓步。《紐約時報》2003年10月曾對鞍山一家韓資企業侵犯中國工人權益事件進行過報道,文章說中國姑娘的辛勤勞動在這家韓資企業換來的是痛苦,不是財富。
背井離鄉卻“毀譽參半”
中國工人到海外打工、做勞務的數量已達到400萬人左右,他們既要忍受思鄉之苦,也要防范可能發生的勞資糾紛、綁架、爆炸等各種麻煩甚至不幸。2006年5月15日,法國《解放報》派往非洲加蓬的記者說,8名中國工人住在狹小的帶有鐵皮屋頂的房子里,為了省錢,他們甚至不領工資花。
而就在美國《時代》把“數以千萬計背井離鄉的中國工人”選為年度人物并“記上一功”沒幾天,《紐約時報》12月21日報道說,“在非洲和亞洲,中國勞工出口面臨不斷增多的輕蔑和暴力”,把關注中國工人的視角從中國國內轉向國外。文章說,在一些國家,當地居民指責中國工人偷走了他們的工作,非法居留。而中國公司勞務管理人員則認為,較之當地工人,中國工人技藝更高,更易管理,也并非如很多人認為的那樣總是不舍得花錢,“無論是社會效益還是經濟效益,中國工人在所工作的國家都普遍獲得好評”。
實際上,很多國家民眾對中國工人的看法不一致。全俄社會輿論調查中心的一項民調結果顯示:58%的俄羅斯人認為,大批中國工人長期在俄工作,必將導致俄當地失業人數增多,26%的人不同意這種看法,他們認為,中國工人對俄經濟發展起到推動作用;50%的俄羅斯人認為,中國工人不斷增多,有犯罪率上升的潛在危險,29%的人認為,中國工人來俄羅斯只是為了掙錢,并無犯罪之意。在俄遠東地區,大多數民眾認為,中國工人來俄羅斯有助于彌補俄勞動力的缺口。
俄羅斯國立莫斯科柴可夫斯基音樂學院教授亞庫波夫的父親曾是馬戈尼托戈斯克鋼鐵廠總工程師,中蘇友好時期有很多中國工人在那里工作。亞庫波夫常聽父親說,“中國工人干起活來從不知疲倦,具有高度的責任心,經常超額完成任務,而且惡習很少,不酗酒,不偷懶”。后來因為中蘇之間鬧矛盾,中國工人只好撤回,很多蘇聯人都舍不得他們走。俄羅斯畫家馬卡維耶娃女士告訴《環球時報》記者:“在俄羅斯的中國工人主要是建筑工人。俄羅斯屬寒帶地區,可是中國工人能在嚴寒風雪中照常工作,真是令人敬佩。”相比之下,不少俄羅斯工人沒有緊迫感,工作起來比較散漫,這是因為1991年蘇聯解體之后,原來的大工業體系崩塌,輕工業尚未健全,工人很難在短期內從心理上適應私營企業的工作模式。
中國工人應得到更多回報
“是中國工人撐起了中國的天空,因此不能只有外國媒體贊揚他們,中國政府應該牢記工人才是經濟的支柱。沒有他們,中國不能闊步前進;有了他們,世界才會感激中國。”澳大利亞《商業觀察家》在《時代》評選“中國工人”為年度人物后做了這樣的點評。對于來自世界的復雜議論,清華大學經濟外交研究中心主任何茂春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采訪時說,美國《時代》周刊將中國普通工人評為年度人物,這是美國文化多元、包容性強的一種體現。中國是美國的競爭對手,《時代》對中國的工人進行肯定,表達出了一種善意。這種肯定也表明美國人沒有忘記他們享受的很多物美價廉的商品是這些非常辛苦、待遇不高的中國工人制造的。何茂春說,中國工人為自己的國家、為世界創造了很多財富,但他們付出多,得到的回報還不夠,有些時候在國內也沒有被十分尊重,所以很多人對“中國工人”被美國雜志選為年度人物感到“很意外”。
談到國外對“中國工人”的概念存在模糊認識,何茂春說,改革開放前享受國家福利的那批工人已經淡出歷史舞臺,新的工人階級指城市受雇的產業工人和來自農村的臨時性工人,前者占一小部分,后者占大部分。他們分布在中國各地各種體制的企業里,做的是最辛苦最沒有保障的工作,對社會貢獻很大。
英國東亞問題學者馬丁·雅格斯告訴《環球時報》記者,“中國工人”以及“中國制造”這些概念就如同上世紀80年代的“日本制造”以及“日本產業工人”一樣,代表的是一股新生且源源不斷的生產力量。不過,雅格斯也提到,中國經濟發展不平衡,“只有在中國,人們才會了解到來自國有企業的工人和來自農村的民工之間存在很多差異”。他認為,今后中國需要也必定會進一步地提升產業科技水平,讓中國工人的形象從簡單的體力勞動向高新科技方向轉變,這也會幫助中國更好地樹立自己的產業形象。▲
環球時報2009-1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