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德沃金《認真對待權利》之原則模式

陳麗萍

摘要本文閱讀了《認真對待權利》一書,分析了德沃金提出的法律原則模式。并從法律實證主義的代表觀點入手,分析了德沃金對哈特法律實證主義的批判,從而進一步展現德沃金的法律原則理論體系的內容。

關鍵詞德沃金 法律規則 原則

中圖分類號:D0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0592(2009)05-362-02

《認真對待權利》是美國當代著名法理學家羅納德?德沃金在20世紀60～70年代寫成的。在這個階段中,美國國內面臨種族歧視問題、越南戰爭問題、善良違法問題等等。圍繞著什么是法律,法律的目的是什么,誰在什么情況下應該遵守法律,在沒有成文法依據,也沒有先例的情況下法官如何審判案件等理論和實踐問題,德沃金提出了自己的觀點,批判了美國法律傳統中的實證主義和實用主義,提出了政府必須平等地尊重和關心個人權利,不得為了社會福利或者社會利益犧牲人權的觀點。

二次大戰后自然法復興之際,哈特有力地為法律實證主義辯護,強調法律不必與道德相關聯;法律是一組規則,其效力來自于人民的接受。德沃金直接挑戰法律實證主義領導者哈特,認為法律固然是一項強制力的運用,但不應該是官員們的裁量所創造的規則組成;也不應當僅由人們的接受作為其效力基礎。強制力的運用與否,應涉及道德問題,反映在法律原則之上。本文主要探討《認真對待權利》中法律原則模式。

一、對法律實證主義的批判

首先,德沃金將法律實證主義學說的基本思想歸納為以下三個方面:第一、一個社會的法律就是由該社會直接或間接地、為了決定某些行為將受到公共權力的懲罰或強制的目的而使用的一套特殊規則。第二、這套有效的法律規則不是面面俱到。它必須由法官來行使自己的自由裁量權。這就意味著,法官已經走出了法律之外,以某種其他標準引導他創設出一條新的法律規則,或者對一個舊的規則加以補充。第三、講某人有“法律義務”,就是說他應服從一個有效的法律規則,要求他從事或不從事一定行為。德沃金認為法律實證主義者的以上三個觀點都是不能成立的。

德沃金從原則的地位開始批評哈特的理論。他提出了一個事實,在法律爭論場合,尤其在疑難案件中,人們使用更多的不是規則,而更多是原則而發揮作用的標準。那么,原則和規則有何不同呢?法律原則和法律規則之間的區別是邏輯上的區別。“規則在適用時,是以完全有效或者完全無效的方式”,而“當我們說某一條原則是我們法律制度的原則時,它的全部含義是:在相關的情況下,官員們在考慮決定一種方向或另一種方向時,必須考慮這一原則”。規則和原則之間的第一個差別帶來第二個差別。“原則具有規則所沒有的深度——份量和重要性的深度。當各個原則互相交叉的時候,要解決這一沖突,就必須有關原則份量的強弱”,而兩條規則如果沖突,則只能是其中一條有效。

其次,對哈特的法律規則模式進行批評。哈特提出法律規則模式,它的一個特色是它可以分為兩類雖有聯系但卻不同的規則:主要規則和次要規則。主要規則它科以義務,即要求人們從事或不從事某種行為,而不管他們愿意與否。在主要規則規范下,不論他們愿意或不愿意,人們都被要求去做或不做某些行為。次要規則規定了人類可以通過做或說某些事,而引入新的、取消或修改舊的初級類型規則,或者以各式各樣的方式確定他們的作用范圍,或控制它們的運作。次要規則授予權力。哈特又設計了相應的三種補救規則,分別是承認規則、改變規則和審判規則。其每一個補救方法都是以屬于另外一種類型之規則的次級規則來補充科以義務的主要規則。

但是,德沃金認為:雖然哈特承認規則從邏輯上來說具有不同種類,并且他把實證主義的基本原則從奧斯丁的錯誤中挽救出來。他認為:“實證主義是一種規則模式,而且是為了一種規則體系模式。它所主張的關于法律是單一的基本檢驗標準的這個中心思想,迫使我們忽視那些非規則的各種準則的重要作用。”

二、自由裁量權問題

原則的發現,讓我們重新認識法律。我們或者認為原則是法律,必須遵守;或者認為原則是法外的。法律實證主義為后者提供證明,認為,當一個案件沒有一個明確的規則把原則包括在內的時候,法官可以行使自由裁量權去裁決,這一自由裁量相當于一件新的立法。

要駁倒該觀點,必須分析自由裁量的概念。自由裁量是在根據特定權威設定的標準而作出決定的情形下使用的。德沃金非常形象地比喻到,“自由裁量權,恰如面包圈中間的那個洞,如果沒有周圍一圈的限制,它只是一片空白,本身就不會存在。所以,它是一個相對的概念”。有三種意義上的自由裁量權:需要判斷的、不受監督的,第三種是強烈意義上的自由裁量權,即“不受權威機關為他確定的準則的約束”,比如受命選派五個人去巡邏的中士有自由裁量權來決定誰去巡邏。三種意義的自由裁量權,都逃脫不了評價。

維名主義者是在第二個層次使用自由裁量權,但這種觀點對我們認識原則沒有什么意義。實證主義者有時候是在第一個層次,也就是需要判斷的意義上,使用自由裁量權。這種用法對認識法律原則也毫無意義。但是,實證主義者如果在第三種意義上使用“自由裁量”可能存在不妥的地方。首先,原則具有約束力或者強制性。人們有權利要求法官適用原則。第二,雖然原則不決定特定結果,但這并證明原則不發揮作用。“原則卻不是以這種方式運作的,它們引導著判決的某一方向,雖然這種引導不是決定性的,但是,在它們不起決定性作用的時候,它們本身并不受損害”。第三,原則的可爭議性也不足以否定原則作為法律。但是,并沒有權威的標準來衡量的原則和法律。而將原則和實踐相結合,原則的地位就體現出來了。德沃金進一步說,“除非,至少承認某些原則對法官具有約束力,要求法官們將其作為實現特定判決的一個環節,或者說只有很少的規則對法官有約束力”。法官要改變一個規則,都必須考慮一些重要的原則。“當某人說一條特定的規則是有約束力的時候”,“他可能指這一規則肯定受到原則的支持,法院不能隨意地置之不顧,而且,這些支持的原則整體上來說更重于那些論證一個改變的原則”。

因此,以“自由裁量權”理論來否認原則作為法律是錯誤的。承認原則作為法律還必須拋棄哈特所謂“承認規則”的學說。哈特區分了承認規則,認為承認規則具有約束力是因為被接受,而其他規則的有效性均來自承認規則的條件。這種解釋不符合原則的情況。法律原則“源于在相當長的時間里形成的一種職業和公共正當意識。這些原則的持續的力量,來源于這種意識的保持”。因此,首先檢驗原則效力的是其制度性的支持,而這種制度性支持無法和承認規則相聯系。因為,承認規則是一種相當固定的主要規則。前者很難歸入后者。第二點,原則也不是習慣法。習慣法是因為其被接受而有效,而非其符合承認規則。所以,它的存在是哈特理論的一個傷口。

三、規則與原則的區別

為了論證法不僅包括規則,還包括原則和政策等標準,德沃金引用了兩個著名案例來加以分析。

(一)里格斯訴帕爾默案

案情:原告是被告帕爾默的姑姑。帕爾默是其祖父所立遺囑中指定的財產繼承人,因恐其祖父撤銷遺囑和為了及早獲得遺產,帕爾默將其祖父毒死。法院必須判決,祖父的遺囑所指定的繼承人是否還能根據該項遺囑繼承。該法院開始推理時確認:“如果拘泥于字義進行解釋,并且,如果這些成文法的效力和效果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夠予以控制或者修改時,應該把財產給予兇手。”但是該法院繼續指出:“一切法律以及一切合同在執行及其效果上都可以由普通法的普遍的基本的原則支配。任何人都不得依靠自己的詐騙行為獲利,也不得利用他自己的錯誤行為。”所以,最后判決該兇手不能接受遺產。德沃金認為,這一判例顯然說明法律規則與原則之間的區別。法律規則是:“應以《遺囑法》的明確規定為依據”、“剝奪公民的權利或給予其義務應以明確規定為基礎,否則對其是不公正的。”然而,法律原則是“任何人不應從自己的錯誤中獲利。”可見,法律規則不能面面俱到。

(二)亨寧森訴布洛姆菲爾德汽車制造廠案

案情:亨寧森買了一輛汽車并簽了合同“制造廠對汽車毛病所負責只限于將這部分修理好”,原告認為該廠不應受此項限制保護,并且應對汽車事故中的醫療費等負責。法院認為:在不存在欺詐的情況下,任何人在簽訂合同之前如不愿意先就合同的內容作正確理解,日后并不能夠因此而減輕自己在合同上的責任;生產人們必需的而有潛在危險的產品的工廠,對其產品的構造、宣傳和銷售都負有特殊責任……法院判決布洛姆菲爾德汽車制造廠對原告的損失承擔全部責任。德沃金認為,上述法院據以判決的標準并不是法律規則。因為,它們并不同于“遺囑并非三名證人簽名無效”這種命題。

上述兩個判例表明,在審判過程中起作用的有規則、原則和政策,而不僅僅是規則。即法是規則、原則和政策構成的。

第一,規則具體明確,操作性強,而原則具有伸縮性,操作性弱。如果一條規則所規定的事實是既定的,那么,在這種情況下,必須接受該規則所提供的解決辦法。或者該規則是無效的,在這種情況中,該規則對裁決不起任何作用。但法律原則的適用則有靈活性。表現為:(1)原則不指明如果符合規定的條件時將自動發生法律后果。例如,法律尊重“任何人不得從自己的錯誤中獲利”這個原則,但是這并不是說任何人任何情況下都不得從自己的錯誤中獲利。法律原則具有較大的伸縮性。(2)法律原則也不試圖規定使它非適用不可的條件。 “當我們說某一條原則是我們法律制度的原則時,它的全部含義是:在相關情況下,官員們在考慮決定一種方向或另一種方向時,必須考慮這一原則。”即法律原則是人們在一定情況下所必須考慮的,但他本身并不一定能解決具體問題。

第二,規則具有非此即彼性,原則需要衡量。當各個原則相互交叉時,就必須考慮有關原則份量的強弱,即其中一個可以作為決定的主要依據,但其他原則也是作出決定時所必須考慮的。規則就沒有這一層面上的問題,當兩個規則相沖突,其中一個不可能是有效的規則,所以適用時具有非此即彼性的性質。

四、德沃金對當今法學的價值

德沃金是現代法學界中一位很有影響的法理學家,德沃金對哈特《法律的概念》所作的批評,主要體現在其名著《認真對待權利》中,他在這本書提出了法律原則理論,對哈特的自由裁量權理論和規則理論都提出了強烈的挑戰。德沃金引入和改造了伽達默爾的詮釋學理論,建構了自己的建設性闡釋的法律理論。本文《認真對待權利》一書中的“第一種規則模式”和“第二種規則模式”探討其思想的來源和內容。根據他的學說,在一些疑難案件中,法官可以不適用規則而適用一般原則;即使在適用一般原則也有困難時,法官可以訴諸更為廣闊的超出法律范圍的政治道德原則或理想。他為我們提出了一系列頗有意義的法理學問題:例如關于法律規則和法律原則之分,法律原則和政策之分等,都是值得進一步研究的。

注釋:

①羅納德·德沃金.認真對待權利.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2年版.

②H·L·A哈特.法律的概念(第二版).北京:法律出版社.2006年版.

③羅納德·德沃金.認真對待權利.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2年版.

參考文獻:

[1]馮靜.德沃金法律原則模式之解讀.遼寧行政學院學報.2008(5).

[2]鄭賢君.如何對待憲法.浙江學刊.200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