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新四軍在安徽抗日根據地的敵偽工作

吳云峰　姚尚右

關鍵詞：新四軍；抗日戰爭；日本人反戰同盟；敵偽工作

摘要：爭取敵偽既是必要的，也是可能的。新四軍在安徽抗日根據地通過建立敵軍工作部門，開展對敵偽宣傳，建立日本人反戰同盟，爭取瓦解敵偽軍，優待俘虜，打入敵偽內部等手段開展對敵偽工作。新四軍在安徽的敵偽工作具有機構健全、業務水平高、形式靈活多樣、開展面廣、針對性強、效果明顯等特點，通過敵偽工作的開展，為新四軍解決了物資和交通上的困難，保護了一批干部，爭取了敵偽的反正，加速了敵偽的瓦解和抗戰的勝利。

中圖分類號：K265.1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9—4474(2009)03—0123—05

新四軍是堅持華中敵后抗戰的主力部隊，安徽是新四軍的重要戰略區。關于新四軍開展的敵偽工作，學術界研究還不夠系統深入，對該問題開展進一步研究是非常必要的。

一、新四軍開展敵偽工作的必要性和可能性

1開展敵偽工作的必要性

執行正確的敵偽政策，可以減少敵偽的頑抗，減少部隊的疲勞和犧牲，削弱敵偽戰斗力，促使其投誠與反正，加速戰勝敵人的步伐。1938年7月26日，新四軍《敵軍工作綱要》指出：敵軍工作的主要任務在于提高和加強自己的戰斗情緒，防止敵人的破壞，并從政治上瓦解敵軍。淮南抗日根據地《抗日民主政府一年來施政工作總報告》指出：“所謂瓦解敵偽軍工作，就是從政治上去動搖敵偽軍，瓦解敵偽軍，減弱其戰斗力，以便于我在軍事上取得更大的勝利，而最后將敵人驅逐出中國去。”由此可見，新四軍對瓦解敵偽的必要性是有深刻認識的。

2爭取敵偽的可能性

(1)爭取敵軍的可能性

首先，戰爭加重了日本士兵及其家屬的苦難。日本是小國，支持不了長期戰爭。戰爭導致日本國內經濟困難，物價飛漲，士兵待遇下降，反戰情緒日益強烈，“戰爭的殘酷和遙無止期，家庭生活的艱困，個人生活的痛苦，這一切產生了日本士兵濃厚的厭戰反戰情緒”。這為新四軍爭取敵軍提供了可能性。

其次，日軍中下層與軍閥官僚之間存在矛盾。日本軍閥為了對外擴張，驅趕日本人民上戰場當炮灰。日本軍隊中還存在著嚴重的等級制度和打罵現象，如香河正男所說：“被征來華時，受著當兵是國民義務的宣傳，說要到中國來打共產黨，一來中國，才知道是軍閥的欺騙，戰爭使家庭離散，我領悟了戰爭是軍閥資本家的升官發財的工具，與我們是毫無相干的”。由于中下層士兵與日軍官僚之間存在矛盾，所以新四軍爭取敵軍是有可能的。

最后，戰爭的曠日持久動搖了日軍的軍心。日軍在戰爭初期宣揚速戰速決論，但由于國民黨在正面戰場的頑強抵抗和共產黨在敵后的游擊牽制，使得日寇的計劃迅速破產。日軍傷亡增加、意志消沉，厭戰情緒日濃，逃亡、投誠現象屢屢發生。軍隊中吸毒、自殺現象也非常普遍，如茂川佑雄說：“照這樣情形看起來，歸國是沒有多少可能的罷!”中國軍民的持久抵抗使日軍動搖瓦解，為新四軍爭取敵軍創造了必要條件。

(2)爭取偽軍的可能性

首先，敵偽之間也存在矛盾。偽軍受敵軍壓迫，不可能跟敵軍有平等的待遇，而且敵軍對偽軍還有戒備心理。日軍對偽軍，往往是“以家庭抵押，如某一人家有一人參加偽軍，其全家應該負責，如這一人個人有反日行動，立即罪及家屬”。

其次，偽軍擔負著漢奸、叛國等罪名，除了少數死心塌地的漢奸外，有許多人是被脅迫，或是生活所迫，或是為了保全身家性命而參加偽軍的。不少偽軍是兩面派，“身在曹營心在漢”，有可能被爭取過來，為我所用。所以對偽軍不能一概看作漢奸賣國賊，而應區別對待。

最后，隨著戰爭后期日本法西斯的節節敗退，偽軍不得不考慮自身的政治出路。是跟著日本帝國主義敗亡，做他們的陪葬品，還是重新回到人民的懷抱，是他們面臨的重大選擇，因此偽軍也在積極謀求與我方建立聯系，以便在時機成熟的時候反正。

二、新四軍爭取敵偽的策略和方法

1建立敵軍工作部門，對相關人員開展教育培訓

新四軍政治部下設敵工部，各級部隊中也都設有相應的機構，如敵工科、敵工股等。為了開展敵軍工作，新四軍招募了一批知識分子擔任干部和教員，如東京帝國大學畢業的林植夫教授擔任敵工部長，他精通日語，對日本國內的社會狀況、風俗習慣、日本士兵的心理都有很好的把握。這就使新四軍開展敵軍工作有了健全的機構組織保障和精通業務的專門人才。

敵偽工作是一項政治性和技術性都很強的活動，因此必須加強教育培訓。據史沫特萊在《中國的戰歌》一書中記載，新四軍的排長胡家珍的書包里裝有新四軍發的小冊子，如《在偽軍中的政治工作》、《對敵工作》、《日語入門》等，“我問胡，是否學會了日語，他說，他知道許多詞和句，能夠用日語喊口號，但是還不能和俘虜交談”。重視瓦解敵軍的工作，加強對我軍相關人員的教育培訓，為爭取敵偽工作的順利展開準備了條件。

2對敵偽展開強大的宣傳、輿論攻勢

新四軍通過散發宣傳品，張貼標語、喊話，向敵偽投遞信件等方式，宣傳我軍對待敵偽的政策，從而促使其瓦解。“我們在過去自行印發的傳單，計有告日本軍人，告已解除武裝的日本軍人二種，對日軍用小傳單十九種，對偽軍用圖畫標語十種，優待俘虜的中日文對照布告一種，生命保證券一種，與朝鮮革命者一種，告臺灣同胞一種，對滿蒙軍傳單一種，告江南綏靖隊官兵書一種，告劉桂棠部官兵一種，日俘香河、田熘傳單一種，及對偽軍用小傳單一種，總共已發者有三十九種，為數約三十四萬。”

新四軍開展敵偽工作時根據不同的對象使用不同的宣傳品，宣傳方式多，數量大。那么，宣傳工作的效果如何呢?“有些群眾與日軍士兵混熟了，常常以手提小籃送雞蛋給‘太君吃為名，籃底就墊著傳單。通過這些工作，我們曾在無東、銅陵等處，爭取少數日軍士兵與朝鮮籍士兵拖槍向我投誠。”由此可見對敵偽的宣傳攻勢是有明顯效果的。

3建立日本人反戰同盟和朝鮮獨立同盟等反戰組織

1940年5月1日，由覺醒的日軍俘虜森健、高山進、市井春夫等創建了在華日本人反戰同盟延安支部，這個同盟的成員都是來自日本侵略軍中被俘或自動投誠的下級軍官、士兵，同盟是在日本共產黨、中國共產黨、八路軍和新四軍的幫助下建立起來的。

朝鮮獨立同盟是由流亡到中國的朝鮮人士在中國共產黨的直接幫助、支持下于1942年成立的，其宗旨是抗日復國，開展民族民主革命。它是在朝鮮本土以外規模最大的朝鮮人反戰組織。這一組織利用各種形式揭露日軍暴行，宣傳抗日，發動民眾，鼓舞抗戰士氣，其機構遍布華北、華中、華南的根據地和敵占區。朝鮮獨立同盟及其領導的朝鮮義勇軍與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并肩作戰，沉重打擊了日本法西斯。

1942年8月2日，在華日本人反戰同盟在淮南

成立支部。淮北區也成立了支部，由后藤勇擔任支部長，支部成員有林博二男和太田延(女)等。1944年5月5日，日本人反戰同盟發展為日本人民解放聯盟，并在華中成立了日本人民解放聯盟華中地方協會，選出香河正男、高峰紅志為正副委員長，田(火田)知、加藤、清水、松田為委員。日本人反戰同盟和朝鮮獨立同盟的成員用日語向敵軍喊話、寄信件、發宣傳品，勸說敵軍放棄無謂的戰斗，比中國戰士更能動搖敵軍的意志。在淮北，“陣前喊話，散發傳單，張貼標語等等活動，成了每次對敵行動不可缺少的政治任務。而陣前喊話的，不再是中國人說日本話，而是由日本人對日本人說日本話了”。日本人反戰同盟的許多成員還與新四軍并肩作戰，甚至為中國人民的抗戰事業獻出了生命。

4爭取和瓦解偽軍、偽組織

新四軍在安徽注意爭取中下層偽軍，而對死心塌地的漢奸則堅決鎮壓，“執迷不悟，甘心附逆之偽軍首領，經勸諭無效者，明令通緝，并實行痛剿嚴辦”。如淮南區浦六工委在六合縣得知“瓜埠偽鄉長張柏林，原是國民黨特務，投靠日偽后，作惡多端，民憤極大。我們派出武工隊突然襲擊，把張柏林抓住，當眾宣布罪行，予以鎮壓。與其同時，我們對大多數偽鄉、保長進行政策教育，要他們改惡從善，愛國抗日，不為敵人做事”。這種區別對待的政策既可以對偽軍起到震懾的作用，又可以爭取其反正。

為了削弱日軍，新四軍積極策動偽軍反正。1943年8月，在新四軍第七師部隊爭取下，駐繁昌的偽軍趙子興率部70余人，攜機槍1挺、長短槍70余支反正，在無為白茆洲受到皖南支隊負責同志的歡迎。

新四軍還因勢利導爭取偽軍。如淮北區根據偽方人員的具體情況，要求他們做一些暗助抗日的工作。如為我軍搜集情況，掩護游擊活動；對敵人的征購攤派，則采取“推、磨、拖、滑”等方式進行抵制。一旦條件成熟，就爭取偽自衛隊自動解除武裝，偽鄉長自動放棄職守，拔除據點，使該鄉變成隱蔽的抗日民主政權。

對于來歸偽軍，新四軍則給以生活出路。淮南區的《敵偽軍、偽組織工作人員來歸保護辦法》規定：“凡參加偽和平建國軍、綏靖隊、反共青年團、服務隊、憲兵、警察、維持會、民會及敵偽各級政府與各種軍隊工作者，只要愿來邊區政府軍隊，均予以保護并代為介紹職業。”

5打入敵偽內部

淮南抗日民主政府在施政工作報告中指出：“我們要用一切辦法經過各種關系，如日本軍中之中國翻譯及伙夫等，在日本軍隊中去建立內線工作，一面了解其內情，一面聯絡進步的日本兵促其覺悟，準備反攻時從內面舉行兵變，以配合我軍進攻。”1942年含和獨立團爭取了偽據點百旺市據點里1名湖南籍偽班長。該班長因長期受到排擠，早想與我軍搞好關系。后經幾次接觸，獨立團向他曉以民族大義，勸他調轉槍口，他表示愿意作為內應。在后來的百旺市戰斗中，偽班長開槍擊斃了偽中隊長，打開了據點的大門。我軍趁勢一擁而入，消滅了負隅頑抗的偽軍。

6執行優待俘虜的政策

新四軍在安徽執行優待俘虜的政策。新四軍敵工部長林植夫在《關于日本俘虜》一文中指出：“在政治方面，當然執行優待政策，對他們供給以衣服鞋襪被蓋之外，和我們吃同樣的飯，每月并給零用五元。在敵工部居住，我們也是把最好的房間讓給他們住，因此他們在此都頗感安適。”皖江區認真執行優待俘虜的政策，“對于在戰斗中已經放下武器的敵偽軍，不殺、不打、不罵、不搜個人財物，愿留者留，不留者發路費回家。有的偽軍士兵連續被我們俘虜三、四次，他們經教育釋放后，常常在偽軍中宣傳我軍內部生活如何民主平等，如何優待俘虜。這樣，在下次戰斗中，他們就乖乖地放下武器。”新四軍對于偽軍俘虜、偽軍官兵一經繳械，即不許殺害侮辱，不分官兵一律給以優待：傷病者給以治療；愿參加戰斗抗敵報國者，給予官兵同等待遇；愿回家者，經過政治訓練教育后資遣回原籍。

三、新四軍在安徽開展敵偽工作的特點

1機構健全，工作人員知識層次、業務水平高

新四軍軍部有敵工部，支隊有敵工科，下屬部隊也建立了相應的機構，還有日本人反戰同盟，保證了開展敵偽工作的長期性、制度化。而且安徽位于全國經濟文化重心的華中，文化發達，人才眾多，可以大量吸引熟悉敵偽工作的知識分子，如敵工部長林植夫、四師工部長王子光、一支隊敵工科長邱東平，或是留日學生，或是高級知識分子，在他們的帶動和培訓下，廣大的指戰員都有意識地加強這方面的學習，從而提高了整個部隊的敵軍工作業務水平。

2工作形式靈活多樣

安徽抗日根據地新四軍敵軍工作的開展形式是靈活多樣的，有向敵偽投放信件、慰問袋、標語傳單，建立內線、優待戰俘、開展對敵占區的貿易等方式，而不是單一的喊話。因為宣傳品“形式要多，才可以由新的形式來引起敵人的注意，所以宣傳品不宜呆板，限于一種形式，而是要時時變更形式”。淮南抗日根據地于1942年成立了利華貿易公司，對商人采取保護、輕稅政策，以吸引商人把敵占區的物資運到根據地來銷售。嚴格控制糧食、棉花、豬鬃等物資的出口，迫使敵偽用高價或以根據地需要的物資如彈藥、五金、電池、醫藥為條件才能交換，從而保證了軍隊和根據地的軍需民用。這些不同的方式適合不同的地區和形勢，從而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增強敵偽工作的開展效果。

3工作開展面廣，針對性強

新四軍在安徽抗日根據地的敵偽工作開展面廣，而且針對性強。從敵工部長到排長、普通戰士，都注意研究、學習、了解敵情偽情，有的放矢，對敵偽展開廣泛而有針對性的宣傳攻勢。副軍長項英研究了林植夫從敵軍中繳獲的書信日記后，得出了敵人懼怕游擊戰爭的結論，指示敵后軍民要廣泛開展游擊戰。新四軍還利用櫻花節等時機給敵軍遞送櫻花、慰問袋等物品，以激發他們思鄉、厭戰的情緒。這些措施都非常有針對性，發揮了預期的作用。

4效果明顯

新四軍在安徽抗日根據地積極開展敵偽工作，效果也是相當明顯的。從1942—1945年，迫使日偽投誠的人數分別為1740人、3364人、1853人、12447人。1945年，蕪湖“總力社”高級顧問楠木帶領20余人攜大量武器彈藥向皖江抗日根據地的七師投誠。很多被俘的敵偽軍經過教育，也都認識到侵略戰爭的罪行，從而走上了反戰的道路。由此可見，新四軍在安徽抗日根據地開展的敵偽工作是卓有成效的。

四、新四軍在安徽開展敵偽工作的意義

1從敵占區獲得了必要的軍需物資

新四軍通過在安徽抗日根據地開展敵偽工作，一定程度上解決了軍需缺乏的問題。如蕪湖的“總力社”高級顧問楠木，在我軍的說服下，經常給新四軍運送武器彈藥、服裝。偽和縣反共自衛團的曹良文部第四中隊長葛成浩還給新四軍運送藥品。皖江根據地的財經干部還利用偽“軍糧統購委員會”主任汪子東收不到軍糧、難以向日軍交差之機，用根據地出產的糧食從他那里換取軍火物資及銅材、五金、工具、機床等工業所需設備，從一定程度上解決了根據地物資缺乏的困難。

2利用敵偽營救、隱蔽新四軍干部

新四軍通過正確開展敵偽工作，利用敵偽的關系為我軍掩護和營救了一批干部，減少了抗戰力量的損失。如南京“總力社”顧問楠木經常為新四軍提供情報，并出面保釋被捕的軍政人員。1943年，七師含巢大隊長劉云寫信給含巢地區日偽中隊長周如英，約她面談，要求她為新四軍隱蔽干部，周如英在日偽掃蕩根據地時為七師和皖江區掩護了不少干部。

3為新四軍提供了交通上的方便

由于敵偽在占領區內設立了大批據點，還在鐵路、公路沿線及江河上設立了封鎖線，使得新四軍各根據地處于被包圍分割的狀態。而敵偽工作的開展，為新四軍的交通提供了方便。1941年5月，豫皖蘇邊區軍政人員需要全部東撤到蘇皖邊區，但要通過日偽封鎖嚴密的津浦鐵路。當時，就有很多偽方人員在我軍敵工部游說下掩護我軍轉移。皖江抗日根據地發行紙幣和印刷報紙需要的機器設備，也是新四軍從敵占區購得并買通日偽的崗哨運回根據地的。

4加速了日偽的瓦解與潰敗

新四軍通過在安徽開展敵偽工作，爭取了大批敵偽軍的反正，使敵人的意志趨于動搖和渙散。例如，1941年，駐宿縣符離集的日本侵略軍宇都宮師團佐久間聯松明大隊岡本中隊指揮部的聯絡兵矢口莊司，由于在日本軍閥部隊里看到殘酷的暴行，且受到悲慘的壓迫，認識到日本侵華戰爭的非正義性，在新四軍四師敵軍工作人員的指引下，自愿脫離日本軍閥部隊，站到中國人民一邊。1944年9月，日軍駐巢縣炯煬河西六鋪山頭據點小隊長川井一太郎率全隊20余人，攜帶武器向新四軍第七師投誠。

大批日偽的瓦解與反正，為我軍在抗戰最后階段的反攻作了準備，從而加速了抗戰的勝利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