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平
《老子》第四十二章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是說:道是獨一無二的,道本身包含陰陽二氣,陰陽二氣相交而形成一種適勻的狀態,萬物在這種狀態中產生。萬物背陰而向陽,并且在陰陽二氣的互相激蕩而成新的和諧體。由兩個對立的方面相互矛盾沖突所產生的第三者,進而生成萬物。古人進一步加以引申了老子的思想,曰:“一陰一陽謂之道”,這是中國哲學體系產生的根本,也是中國畫理念孕育形成的基本法則。
所謂“水墨之道”,即變通地使用水墨的構成因素,并強調水墨構成的宏觀控制,游刃于局部與整體的把握之中來表達意念,在運動態勢的流動中尋求各構成元素之間的協調變化與統一,從而達到主體情感,即人格力量的落實,使創作者的素養能力與水墨的控制融為一體,從而達到“物我兩化”至高境界。高卉民先生從藝四十年,從教三十年,始知筆墨的崇高,深刻的精神內蘊和由此彰顯出人格力量是先生魅力之所在。高卉民先生的“寫意”是寫情寫意,他不只是在單純的繪畫,而是借筆墨抒寫心靈,是畫家精神世界的剖白,才情的彰顯,學識的記錄。
高卉民先生的父親是一名大學的生物系教師,家庭的熏陶,使擺弄花鳥魚蟲成為先生兒時揮之不去的樂趣。北方大地,沃野千里,白山黑水,物產豐饒。春花爛漫,夏草連天,秋實累累,冬雪皚皚,四季如畫的景色,無時無刻不在陶冶著高卉民先生的情感。也造就了他典型的酣暢大氣,直爽豪邁,不屈不撓的北方人的率真性情。情之所至,感而發之,藝術品要感動別人,首先要感動自己。先生的畫中,一草一木,一鳥一物,無不透露出對自然的深刻感受和對生活的真實情感,或沉靜若思,或淳樸酣拙,或情趣盎然,或苦寒冷傲,仿佛在記錄著些許年來先生的境遇,抑或是講述著北方大地動人心脾卻又鮮為人知的故事。
北方四季分明的地域風貌及環境熏陶自幼為高卉民先生提供了獨特的心理感受。對自然的熱愛和生活的磨礪奠定了高卉民先生深入自然了解自然師法自然的創作基礎。
先生青年時曾作為知識青年下鄉到農村,這個時期是高卉民先生人生經歷中最難以忘懷的一頁。艱苦的環境,廣闊的天地,磨礪了先生的性格。大自然的一草一木都在先生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先生愛北方的山花野草,愛北方的珍異獸,那是因為北方的大地留給了他太多太多的回憶,小到稗草野菊,山兔雀鳥;大到巨木蒼林,野豬山熊,年富的人生閱歷和對自然深刻的交融體驗,使先生對于北方野生動植物的生長和構造特點及生活習性如數家珍一般,造就了先生堅實的寫生基礎和深刻的感受能力,奠定了高卉民先生深入自然了解自然師法自然的創作基礎,成為先生的花鳥創作永不枯竭的動力和源泉。先生的非凡的經歷和淡定的人格,使得他從藝四十年,平心靜氣,勤奮善讀筆耕不輟、厚積勃發,為人師者的責任感使得先生治學三十載,一如既往,兢兢業業、淡泊名利。這可以說是先生卻早譽,厚積淀的最好體現。
先生早年曾師承多位大家,得傳統筆墨之精髓為創新之根基;他勤奮擅讀師古人之法,知古法傳承演變之奧妙,而為己用。所以高卉民先生的作品在題材上突破了前人的表現對象,豐富了中國花鳥畫的表現領域,填補了中國北方花鳥畫的空白:在筆墨上,發揮傳統筆墨之所長,以筆馭墨,以情運筆,勾、擦、點、染、皴相結合,極大的發掘了筆墨的豐富性和表現性;在圖式上,對現代構成方式的借鑒吸收并將構成元素引入水墨中加以靈活運用。所以先生的畫中形成了其個人所特有的意境表達方式,打破了國畫設色“素、淡、樸”的傳統調式及墨分五色的對比方式,如:以色代墨,寓色于情;焦墨重彩,因心造境;壓縮色階,強化張力等等。常常以同一元素為主體,重新組構,強化點線面的穿插及整體外形的幾何體塊對比并弱化筆意,注重筆線之間形與形之間的聯系與對比,將疏密、松緊、開合、虛實、干濕、強弱、藏露、清濁等相對因素夸大對比,以增強畫面的視覺沖擊力。
老子認為,萬物本體和生命本源的“道(元氣)”是有(實)與無(虛)的統一,并且無(虛)處于矛盾的主導地位。“道可道,非常道”,道是超源絕象不可道的,但人生的最高境界卻是在得“道”,在于體悟宇宙天地之“大化”。《莊子·知北游》中說:“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在先生的畫中我們可以體察到“孑然獨立、唯我獨醒,超然物外”的孤傲之靜;“風蕭蕭,野茫茫,荒郊野渡斷人腸”的寂寥之靜;“淡泊儒雅,清心寡欲”的世外桃園之靜;“鮮活爛漫,情趣盎然”的愜意之靜。高卉民先生于“體道”中,得“靜”之“大美”,而意境悠遠,所以“物外之象”便具有只可意會,而不可言傳之大美。
《老子》第四十一章又說:“大白若辱,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道隱無名。夫唯道,善始且善成。”即最潔白的東西,反而含有污垢;最方正的東西,反而沒有棱角;最大的聲響,反而聽來無聲無息;最大的形象,反而沒有形狀,道幽隱而沒有名稱,無名無聲。只有“道”,才能使萬物善始善終。
莊子在《知北游》中說道:“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莊子認為,大美存在于“天地”——大自然之中,為“天地”所具有。人要了解美,尋求美,就要到“天地”之中去觀察,去探尋。而“天地”為什么會有美呢?“天地”之美在于它體現了“道”的自然無為的根本特性。“不言、不議;不說”,是告訴我們“道”需要在自然中去感悟,去體察,它無聲無息,在寂靜空靈之中。所以,只有“靜”才能體察到“大美”;卻又“不可言”。這種體悟的過程,使我們產生了“意境”的感受,不同的情緒不同的場景,“意境”的感受也會完全不同,高卉民先生的花鳥畫作品,在“靜”中求“境”,由于不同的對象和不同的情緒作用,作品所體現的“意境”有所不同,但“靜”中求“境”,“靜”中造“境”,是高卉民先生意境表達的主要方式。先生畫中的意境就在我們臥游其間時,被其心境深深的打動著。
清沈宗騫《介學舟畫篇》中談及藝術成就高格之因時說:夫求格之高,其道有四:一曰清心地以消俗慮,二曰善讀書以明理境,三曰卻早譽以幾遠到,四曰親風雅以正體裁。具此四者,格不求高而自高。
高卉民先生淡名利、勤奮善讀,重傳統、法自然,厚積薄發,其藝格自高:其境之感動源于心,而感于靜,超于像,仿若大美不可言,其由靜生境而深和于道。所以,從高卉民先生的水墨藝術中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即:藝格高者,必深和于道。(編輯/梁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