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在對我國城鄉義務教育差別進行深入分析后發現,城鄉義務教育還遠未跨越均等化階段。而城鄉義務教育之間的差別形成有著深刻的戰略、體制、機制、政策等方面的根源。筆者認為由于義務教育長期實施的“重城輕鄉”的發展戰略,造成農村義務教育發展嚴重滯后,分散化的投入分工制度造成統籌層次過低,等級分配制度影響資源向農村流動,投入決策制度障礙農民的民意表達,城鄉義務教育一直未能統籌到均等化軌道上來,使得城鄉義務教育差別難以消除。
關鍵詞:義務教育;城鄉差別;制度障礙
中圖分類號:G40.05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176X(2009)09-0003-08
黨的十七大報告提出了統籌城鄉經濟社會發展的新思路,而統籌城鄉義務教育的發展則應是統籌城鄉經濟社會發展重要組成部分。目前學界普遍認為,我國義務教育已經完成了全面普及的任務。2006年國家實施了農村義務教育新機制之后,農村義務教育投入不足的問題已經得到了解決。然而,對我國城鄉義務教育差異現狀進行深入分析之后,筆者認為,我國義務教育仍然處于低水平的普及階段,農村義務教育的投入僅僅解決了“溫飽”問題,還遠未消除多年以來形成的城鄉差別,我國城鄉義務教育還遠未跨越均等化階段。而城鄉義務教育之間的差別形成有著深刻的戰略、體制、機制、政策等方面的根源。本文認為由于義務教育長期實施的“重城輕鄉”的發展戰略造成農村義務教育發展嚴重滯后,分散化的投入分工制度造成統籌層次過低,等級分配制度影響資源向農村流動,投入決策制度障礙農民的民意表達,使得城鄉義務教育一直未能統籌到均等化軌道上來。
一、我國城鄉義務教育還遠未跨越均等化階段
1.城鄉生均教育經費投入差距呈現長期擴大的態勢
1993—2006年13年期間,城鄉小學、初中生均投入相對差距由起點的1.38倍、1.44倍擴大到終點的1.54倍、1.59倍,絕對差距由起點的94元、210元擴大到終點的1 005元、1 285元。從階段來看,1993—2003年10年內,實施了逆向非均等投入方式,城鄉生均投入相對差距與絕對差距呈現急劇擴大態勢。只有2004—2006年才開始實施正向改進型投入方式,相對差距趨于收斂,絕對差距一直在擴大,城鄉差距還遠沒有消除(如圖1所示)。如果延續2003年以后的正向改進型投入分配方式變化趨勢,而不從根本上改變投入方式,要消除義務教育投入差距還需要20年左右的時間。

2.城鄉生均固定資產差距長期擴大態勢更為明顯
與不均等的生均教育經費投入相照應,變化滯后的生均固定資產也呈現出類似的變化軌跡。如圖2所示,1993—2006年,城鄉小學與初中的生均固定資產相對差距由起點的1.06倍、1.11倍擴大到終點的1.59倍、1.54倍。絕對差距由起點的36元、119.6元擴大到終點的1 511.4元、1 917.4元,擴大了41倍、16倍。從階段來看,1993—2001年8年內,城鄉小學生均固定資產差距呈現急劇擴大態勢,之后才開始緩慢趨于收斂。1993—2003年10年時間內,城鄉初中生均固定資產差距呈現急劇擴大態勢,近3年才開始緩慢趨于收斂,作為城鄉長期差別投入累積而成的結果,城鄉生均固定資產差距的收斂程度要明顯小于投入差距的縮小。如果不改變既定的投入方式,依照現在的態勢發展下去,城鄉小學生均固定資產要到2105年才能均等!城鄉初中生均固定資產實現均等還要20年左右。

3.城鄉義務教育水平差異并未明顯縮小
我們可以從城鄉義務教育水平均等化的程度,來判斷政府的公共教育投入政策與體制是否合理。
教育投入與產出的目標就是使受教育者達到九年制義務教育的學歷要求。所以受教育水平可以最終反映投入水平。首先,城鄉文盲率比較。1996年與2006年相比,城鎮文盲率由9.12%下降到6.31%,農村由22.93%下降到12.49%,但是2006年農村的文盲率仍然是城市2倍以上。其次,城鄉初中以上學歷比較。同期農村初中及以上學歷的比重由35.9%提高到47.8%,城鎮由65%提高到71%,城鎮是農村的1.5倍。最后,城鄉高中以上學歷比較。同期農村高中及以上學歷的比重由7.0%提高到8.0%,城鎮由30%提高到32%,城鎮是農村的4倍??v觀10年,城鄉義務教育水平不僅相差懸殊,而且沒有明顯縮小差距。
4.城鄉義務教育差別仍達到2倍
在綜合考慮以上城鄉義務教育經費投入、教育條件、教育效果等各種因素(沒有考慮地區之間的城鄉差異)的基礎上,我們設計了城鄉義務教育的綜合發展差異指數,以科學評價城鄉義務教育的發展差距。 城鄉義務教育綜合差異指數評判結果:2006年城鄉教育投入差異指數小學為2.03,初中1.57;城鄉辦學條件差異指數小學為2.09,初中為1.68;城鄉教育效果指數小學為2.60,初中為2.60;城鄉教育差別綜合指數小學為2.28,初中為2.03。因此,中國義務教育正處于低水平、非均等的普及階段,還遠未跨入均等化的發展階段,農村義務教育距離均等的目標尚遠(如表1所示)。

二、長期實施“重城輕鄉”的教育發展戰略造成農村義務教育發展嚴重滯后
戰略決定政策,政策決定資金分配。城鄉義務教育之所以出現如此之大的發展差別,最根本的原因是長期推行“重城輕鄉”的非均衡教育發展戰略所致。
回顧20年(1986—2006年,是中國頒布的第一部義務教育法與新修訂的義務教育法的起點年與終點年時期)的義務教育發展進程,我們可以得出一個基本判斷,長期以來,為了促進義務教育乃至基礎教育的發展,我國采取了“重城輕鄉”的非均衡發展戰略,即“先城市、后農村,先發達地區、后欠發達地區”的發展戰略。在公共教育總投入較少的情況下,國家不進行教育資源的統籌配置,而是下放給地方各級政府“各顯其能”。這樣,由于歷史原因,農村相對于城市,沿海地區相對于邊遠地區的財力有較大差別,這樣推進義務教育發展必然帶來城鄉差別與地區差別的擴大。
“重城輕鄉”的教育發展戰略帶來城鄉教育差別的擴大。1986年國家頒發了首部《中華人民共和國義務教育法》,正式提出了“實行九年制義務教育,各地根據情況確定推行義務教育的步驟”。1993年國家在《中國教育改革和發展綱要》上進一步提出了到2000年實現“兩基”目標(基本普及義務教育、基本掃除青壯年文盲),2007年《國家教育事業發展“十一五”規劃綱要》又提出要到2010年完成全面普及義務教育的目標。但是,從全局來看,城市早在20世紀80—90年代就已經完成了普及任務,目前城市已經普及了12年義務教育,一些城市甚至普及了大專教育,但部分中西部農村地區到現在還未普及九年制義務教育,意味著城鄉義務教育普及時間差達到了10—15年之久。城鄉義務教育普及的嚴重不同步,顯然是非均衡教育發展戰略的必然結果。不僅如此,在“重城輕鄉”的發展戰略下,率先普及義務教育的城市與發達地區在義務教育上繼續加大投入,辦學條件與師資條件不斷提升,而未普及義務教育的農村地區和欠發達地區由于財力不足,則為實現普及“達標”而苦苦掙扎,西部一些欠發達農村地區甚至背上了沉重的普九債務,從而造成了同樣普及義務教育,城鄉義務教育數量與質量的差距大的結果。
在長期以來的“重城輕鄉”的非均衡發展戰略引導下,有關部門與地區必然采取“城市優先”的投資分配政策。盡管國家提出了財政預算內教育撥款的增長速度要快于財政經常性收入的增速,但從表2不難看出,2000—2006年7年間,只有2001年、2002年農村義務教育財政預算內教育撥款的增長速度高于國家財政收入的增長速度。在城鎮義務教育已經完成普及任務的情況下,城鎮義務教育經費的增長仍然有3年快于農村增長速度??紤]到農村高中比例很少,因此普通高中義務教育財政預算內教育撥款的增長速度7年均高于國家財政收入的增長速度,也說明城鎮教育經費的增長明顯快于農村。

不少人認為,在經濟社會發展的一定階段內,由于公共財力不足,被迫采取非均衡教育發展戰略,優先保障城市與發達地區教育的發展,進而帶動農村與欠發達地區教育的發展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從國際比較看,統籌城鄉投入、實現公共教育均等化,與財政能力和經濟發展水平并不絕對相關。韓國免費義務教育是通過1948年的《大韓民國憲法》規定的。韓國政府先從農村、漁村、島嶼等教育條件不利地區和處境不利群體開始推進免費義務教育。當經濟狀況好轉時,再在大、中城市實施全面的免費教育??梢姡殉青l義務教育差別歸結為發展階段未必站得住腳。
時至今日,統籌城鄉義務教育實現均等化或均衡化目前還只是停留在方向層面、構想層面,國家教育主管部門還沒有提出實現城鄉義務教育均等化或均衡化的明確的規劃目標,包括城鄉義務教育的國家標準,實現國家標準的時間表,保障政策措施等等。根據我國行政體制多年的運作經驗,國家戰略已經明確的約束性指標,比如公共教育投入占GDP比重達到4%、污染排放達標等等,由于種種原因可能在限期內完不成,國家戰略沒有明確的事情,政績沒有考核,往往會被推遲下去。因此,在國家沒有制定明確的城鄉均等化發展戰略目標與行動綱要之前,要在短期內消除城鄉義務教育的差距,解決長期累積的存量矛盾,是不大可能的。
三、分散化的投入分工制度造成統籌層次過低
在“重城輕鄉”的發展戰略影響下,義務教育的政府分工體制必然不利于消除城鄉差別。目前,從各級政府的教育職責分工來看:一是高等教育投入事權歸中央政府和省政府負責;二是城市中等教育與初等教育投入事權歸城市財政,中央與省政府也承擔部分事權;三是農村教育投入事權主要歸縣級政府,但在投入上中央與省政府也分擔部分職責。因此,在現行教育投入體制下,農村義務教育在中央層面被看成地方事業,在省級層面看成農村基層事業,在農村基層被看成末位事業,[注:投資研究所2007年在四川某縣級市考察,在該市的政績考核評分中,GDP、招商引資等分值高達10分,農村義務教育分值只是1分。]從而使農村義務教育始終未能擺在國家戰略地位,納入國家與省財政并給以重點與優先發展,這是中國義務教育財政分工體制的特點,也是造成城鄉之間義務教育發展差別的體制原因。
1.中央政府主要事權在本級高等教育,支持農村教育作用有限
中央政府的投入重心在高等教育。按照分級財政體制,中央政府的教育事權主要是中央舉辦的高等教育,至于地方教育,無論是地方高等教育,還是地方基礎教育并沒有納入到中央事權范圍。因此,地方農村義務教育本來就不屬于中央財政預算事權職責,這是中央與地方教育事權分工職能早已決定的。從1996—2006年中央教育財政預算內經費支出結構看,96%用于高等學校,1%用于中等技術學校,3%用于其他(主要是中央級基礎教育學校),農村義務教育則沒有納入財政預算范圍。
中央轉移支付解決不了分工問題。也許有人質疑,多年來中央政府通過財政轉移支付給中西部農村義務教育投入了大量資金,在義務教育經費新機制里,中央政府也按照一定比例分擔了農村義務教育投入職責。[注:2006年出臺的教育經費新機制里,規定中央與中西部地區的公用經費分擔比例,按照西部地區8∶2,中部地區6∶4分擔;房屋經費中西部地區為中央與地方5∶5,提高中西部地區測算單價標準等等。]但是,農村義務教育投入并未納入中央政府的主要事權范圍,僅靠轉移支付無法消除城鄉差距。從國際上來看,一些國家中央和聯邦政府在義務教育領域的投資比重,在政府之間財政轉移支付前均在53%以上,而我國農村教育經費新機制下中央投入的全部費用,即使高估也不會超過20%。因此,農村教育經費新機制并沒有改變農村教育投入重心過低的問題。況且中央轉移支付還需要地方配套,越窮的地方配套能力越差,也就越得不到中央轉移支付投入,使得中央再多的轉移支付也只是“救急不救窮”,因此,只要中央政府的投入分工角色不改變,單純增加轉移支付解決不了消除城鄉差別所需的投入問題。
2.省政府主要事權在本級高校,統籌農村教育的貢獻有限
省財政的主要投入重心也在城里。根據我國的教育法、高等教育法、義務教育法和義務教育法實施細則,提供義務教育屬于省級、地市、縣市政府的事權,提供高等教育則屬于中央和省政府的事權。全國大部分普通高校歸省政府主辦,多年來,省政府在大學建設上投入了大量財力、物力、人力,大學事業與基建經費占了省政府教育預算的絕大部分。同時,省政府還要舉辦省級基礎教育(大多是省級名校)等等,使得省政府沒有空間把農村義務教育納入事權范圍,而是把事權下放到縣政府。我們對全國31個地區“十一五”規劃綱要做了分析,沒有一個省級地區提出要實現城鄉義務教育均等化,[注:十一五規劃中,北京、上海等發達地區提出提高義務教育質量,中西部地區提出普及和鞏固九年義務教育。]足見農村義務教育在省政府眼中的局外地位。
省政府統籌農村教育的貢獻有限。在2006年農村義務教育經費保障新機制里,國家賦予省政府統籌經費的職責。但省政府并沒有上收農村義務教育的事權,只是通過轉移支付起到補充縣級政府經費缺口的作用,充其量只是適當減輕縣政府的負擔,部分填補農村低水平義務教育的資金缺口,解決農村義務教育燃眉之急,而不能解決根本問題。國家審計署對16個省(區、市)的54個縣(市、旗)2006年1月至2007年6月農村義務教育經費的審計調查結果,各縣農村義務教育階段中小學校負債平均余額4 978萬元,債務負擔沉重。有46個縣擠占挪用公用經費、寄宿生生活補助費用于教育主管機構日常經費、教職人員經費、學?;窘ㄔO等,在分析原因時國家審計署行政事業審計司司長鮑國明指出,省級統籌力度還不夠大,在上級補助不足、縣級財力有限的情況下,必然產生農村義務教育債務與擠占經費問題。
3.目前我國農村義務教育實施的仍是分散模式
在高層政府把農村義務教育事權層層下放的情況下,作為世界上規模最大的義務教育的重擔就壓在了農村基層政府身上。盡管從20世紀80年代以來,我國農村義務教育投入管理體制經歷了三個階段(如表3所示)重心逐步上移的變化,但是至今沒有發生根本性變化,我國農村義務教育實施的仍是基層政府為主導的分散投資模式。[注:中央教科所高如峰的研究表明,世界上存在的義務教育投資體制主要分為三種模式:集中模式、相對集中模式和分散模式。集中模式公共經費主要來自中央或聯邦一級的最高行政當局;相對集中模式則主要來自省、邦、州等高層次的地方當局;而分散模式的投資主體主要是市鎮、縣鄉、學區等基層地方政府。雖然各國財政體制差別很大,但是大部分國家在義務教育公共投資體制上選擇了集中或相對集中模式,在義務教育的組織和管理責任上由各級政府共同承擔。]

首先,1986—2000年屬于“地方負責、分級管理、以鄉為主”的階段,這個時期農村義務教育的教職工工資、公用經費、校舍維護、建設費等均由中國最基層的縣鎮政府為主承擔,其資金來源于鄉鎮財政、農村教育費附加、教育集資、收費、少量上級補助。由于需要大量收費才能維持,也有人把這個階段稱為“人民教育人民辦”,結果使城鄉相對差距與絕對差距急劇拉大。
其次,從2001—2005年,屬于“地方負責、分級管理、以縣為主”的階段,教師工資、公用經費等由縣級財政統發,取消了農村教育集資和教育費附加等等,中央與省政府給予一定專項轉移支付支持,盡管縣政府比鄉政府財力雄厚,但是,縣政府的財力仍然遠不足以平衡經費供求缺口,城鄉相對差距有所穩定,絕對差距拉大。
最后,2006年實施了農村義務教育經費保障新機制,由于中央與省政府增加了投入,城鄉相對差距縮小,但絕對差距繼續拉大。這是因為,在新機制框架內,教育經費占70%的支出項目教師工資及其福利仍然由縣級政府負責承擔,且公用經費、校舍維修、建設費也要縣政府分擔,中央、省級擔負的投入經費比例仍然很低。2008年《南方窗》報道,四川重慶部分教師停課要求增加待遇的實例說明,新機制仍然未能克服農村義務教育統籌層次過低的體制弊端,老師工資待遇由縣政府為主承擔,連本地的均等都達不到。
四、等級辦學體制阻礙了資源向農村流動
在社會經濟發展中,隨著生產要素流動與積聚,客觀上形成了中心區與外圍區。一方面,大量的財富都集中在發達的城市和城鎮,與此相應,知識、教育等構成現代技術社會的所有要素都云集于此,它們因此構成了社會經濟格局中的“中心”;另一方面,在廣大農村與縣鎮,無論在經濟財富制造上,還是在知識占有中,都處于相對劣勢的“外圍”部分。應當說,“中心區—外圍區”的形成是社會經濟發展的必然結果。
從公共服務均等化角度來看,政府在配置義務教育資源時,則應當超越“中心外圍”的自然差別,為全國人民提供數量與質量大致相等的服務。然而,當代公共選擇理論告訴我們,在缺乏制度約束的體制環境下,公共決策制度與決策程序不完善,受特權思想、官僚主義、壟斷利益等因素的影響,公共決策機構在面對強勢群體(城市官員階層、企業家階層、金融高管、科技藝術家等少數社會精英)和弱勢群體(城鄉低收入群體)時,往往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容易照顧中心區和強勢群體的要求,忽視外圍區和弱勢階層的利益,從而使義務教育資源配置制度與政策存在一定的等級差別,教育資源輕重緩急的配置標準是反公平的,形不成城鄉一體化的體制,最終造成了城鄉教育的巨大差別。
1.辦學級別越高學校越好
我國目前實行的是分級辦學體制,實際上屬于條塊分割、局部服務、人財物難以統籌協調的分散教育體制。中央、省、市、縣四級政府都辦義務教育。辦學主體就是出資人。行政級別越高的出資人財力越強,學校辦學條件越好;行政級別越低的學校出資人財力越差,學校辦學條件越弱。
我們以2005—2006年中央、地方(包括城市、縣鎮、農村三級)初中義務教育來說明。從生均教育經費來看,中央學校生均經費為8 500—8 800元,地方學校2 300—2 700元,其中城鎮學校為3 100—3 500元,農村學校為1 800—2 200元。從生均固定資產來看,中央學校初中生均1.7—5萬元,地方學校3 800—4 300元,其中城市學校為5 300—6 300元,縣鎮學校為3 700—4 100元,農村學校為3 100—3 700元。從生均校舍面積來看,中央學校5.05—22.6平方米,地方學校6.2—6.6平方米,其中城市學校6.13—6.35平方米,縣鎮學校5.63—6.04平方米,農村學校6—6.74平方米(如表4所示)??梢?,分級辦學形成了義務教育上的“金字塔”,形成了中央辦好于地方辦、省辦好于市辦、市辦好于區辦、區辦好于縣辦、縣辦好于鄉辦的等級辦學格局。

2.越靠近行政中心學校越好
多年來,各級政府習慣于圍繞權力中心對公共教育資源進行重點配置,省重點、市重點、區重點、縣重點等高標準學校布局在行政中心附近,壟斷了或者集中了優質教育資源。這些重點校不實行就近入學,而是優先考慮行政級別較高的官員及親屬的子女入學,形成了一種“招生潛規則”。近年來,許多地方城市的行政中心大規模搬遷,帶來了優質教育資源的大移動,在新城豪華的政府辦公大樓旁邊又建設起超高標準的教育設施。盡管教育部明令不準搞重點學校,實際上重點學校的投入需求反而越來越大。相對而言,處在權力中心之外農村基層義務教育往往處于被忽視的邊緣位置,得到的教育資源相對稀少。

以大連市為例,2003—2005年大連市11個縣區的初中生均經費支出分為3個等級(小學也大致相同)。最高級為開發區、中山區和西崗區。其中中山區是著名的商務中心,開發區則是經濟中心(其工業稅收占全市35%),西崗區是政治與文化中心(市政府所在地),三區作為全市政治文化、商務與經濟中心,“有錢有勢”決定了上述三個區屬于名副其實的中心區,因此生均經費始終位于前3名。第二級為沙河口、甘井子、旅順、金州四個市轄區,四個區的經濟、社會與政治地位顯然要低一層次,屬于次中心地區,因此生均經費始終處于第4—7名。第三級為長海、瓦房店、普蘭店、莊河四個縣級地區,四個縣級地區屬于農村地區,政治、文化、商務、經濟地位相對最低,因而屬于外圍地區,分得的教育經費也最少,生均經費始終位于前8—11名。不同地區生均經費依次遞減形成了生動的等高線,說明大連是按照中心外圍區的等級進行教育資源配置的。大連的案例具有普遍性和代表性,各地方政府早已經習以為常,約定俗成了(如圖3所示)。
3.收入越高可選擇的學校越好
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我國不同收入階層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各地政府為了招商引資的需要,出臺了針對高收入群體子女教育的優惠政策。如深圳市規定2008年金融界高管子女,中考可以加10分;廣州市越秀區番禺區為總部企業、納稅大戶提供區屬省、市一級中小學優質教育資源,并減、免相關擇校費用;有的地方還規定,凡是納稅額在300萬元以上的企業,其控股企業主的子女中考均可享受加20分的照顧等等。還有一些地區出現了圍繞高檔社區建名校的趨勢。如北京海淀區的雄厚的教育經費帶來了該區名校云集,校舍豪華氣派的同時,海淀區政府往往不愿意把農民工子女納入城市教育體系,相當一部分農民子弟被迫進入辦學條件簡陋的民工簡易學校求學[2]。地位較低的階層就無法通過接受教育來改變其職業地位,不利于縮小貧富差距,不利于建立和諧公正的社會。
因此,在多種形式的等級制度存在的情況下,城鄉資源配置的價值標準不可能“末位優先”、“雪中送炭”,而是最終造成了城鄉差別的存在。
四、民意表達不平等扭曲公共選擇
義務教育的供求關系說到底是政府投入決策滿足人民消費需求的關系。迄今為止,一方面,自下而上的政府投入決策程序還不完善,往往會更多地反映城市市民的需求,而廣大農民的利益得不到充分反映,不能做到教育公平;另一方面,自下而上的農民需求意愿的表達制度還不通暢,有話語權強弱之別,農民需求表達缺乏渠道,導致基層呼聲被漠視。這兩方面因素造成義務教育公共選擇決策機制扭曲,使得城鄉差別難以消除。
城鄉居民政治權利還不平等。按照公共決策科學化、民主化的要求,涉及公共利益投入方案,必須充分聽取各行業、各階層人民群眾的意見,使投資決策充分反映各個利益集團的意愿。人民代表大會作為最高權力機構,通過人大代表反映各界群眾的投資需求,并決定公共投資決策。因此,各界人大代表中的比例對公共投入決策有直接的影響。1995年《選舉法》規定兩級人代會中農村與城市每一代表所代表的人口數的比例為4∶1,也就是說,同樣的人口數,農村人大代表的名額是城市的1/4。但是,即使按照這個標準,農民代表的實際名額還是遠遠低于他們所應得到的代表名額。在地方選舉中,農民代表人數不足的情況就更為嚴重,從1983年以來,省、市人民代表大會中的農民代表比例從來沒有超過20%(如表5所示)。正是基于上述現實情況,中央才提出要逐步實施按比例增加農民在人大代表中的比例。

城鄉居民政治權利不平等影響義務教育等公共產品的公平分配。在現有的決策體制下,投票權的多少對公共資源的配置確有很大影響。推行城鄉統籌教育資源,把教育資源的重心放在農村,往往會影響到城市官員與市民的利益,使得有關“教育下鄉”的決策阻力重重,城鎮教育投入往往“多做少說”,農村教育往往“說得多,做得少”。時至今日,許多城市官員仍反對城鄉均等化。2006年農村義務教育在校生比例為69.2%,得到的財政義務教育經費份額為61.0%,占有的全部固定資產為58%;城鎮義務教育在校生比例為30.8%,得到的財政義務教育經費份額為39%,占有的固定資產為42%。在現實生活中,農民對教育布局調整等涉及切身利益的決策也往往缺乏必要的申訴與表達機制,這是對公共決策缺乏有效約束的深層制度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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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孟 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