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維也納中央陵園,有著一種肅穆的美。
“請問,”一個東方男子走過來,打斷了我的思緒,“哪里是……”
我伸手指給他看。
“怎么我話還沒有說完,你就知道?”他一臉驚異。
“在這里,被人尋找最多的人,就是莫扎特,”我說,“其實,也很容易辨識出來。你看,他在最正中的位置。”
真的是最正中。他的周圍,是歐洲古典音樂大師貝多芬、舒伯特、勃拉姆斯、施特勞斯的墓碑。
維也納11月第一場雪后,天氣陰冷。但即使這樣蕭瑟的冬日,莫扎特的碑前仍擺著花環,碑基上還放著5支紅紅的蠟燭。只是不知那獻花和燃燭的人是否曉得,這墓碑下并沒有睡著莫扎特。
墓碑不繁復,他的頭像上,只有音樂女神懷抱著豎琴。他就是為音樂而生的。他只活了35歲,卻在音樂之路上旅行了32年。
1756年1月27日,漫天風雪之時,奧地利薩爾茨堡皇家樂隊副總指揮利奧波德最小的兒子呱呱墜地了。利奧波德有7個孩子,只有這個小兒子沃爾夫岡·阿瑪迪烏斯·莫扎特和他姐姐瑪麗安娜活了下來。
莫扎特3歲時,放下手中的玩具,爬上凳子,在鋼琴上把剛才聽到的音符準確地彈了出來。他只用了30分鐘,就學會了一首小步舞曲。他4歲時涂鴉而寫的五線譜,讓他父親熱淚橫流。這是一首頗有難度的協奏曲,“不僅正確,而且深含意義”。
糧食街9號,這座色彩明黃、名曰“哈根瑙爾”的四層樓,就是莫扎特出生的地方了。這里陳列著莫扎特當年用過的小提琴和古鋼琴。那時的鋼琴琴鍵沒有現在多,莫扎特用少了差不多一半的鍵,譜寫出那么多瑰麗的音樂。
故居的廚房是今天唯一允許拍照的地方,在這里,他母親格婷也做如今糧食街上Carpe Diem餐館的咸鮮圓筒菜嗎?她做的巧克力,可能沒有如今薩爾茨堡到處可見的“莫扎特牌”巧克力好吃;她煮的咖啡,或許沒有奧地利最古老的咖啡館Cafe Tomaselli里的香濃。但她在廚房忙碌時,心里一定涌滿喜悅,多少奇妙的樂音飄蕩在這樓里呀。
1762年,利奧波德帶著6歲的莫扎特和10歲的瑪麗安娜開始了漫游歐洲大陸的旅行演出,“音樂神童”所到之處,無不引起轟動。結束長達10年的漫游后,莫扎特回到薩爾茨堡,在大主教的宮廷樂隊里擔任首席樂師。
自由
這是一份令人羨慕的職業,然而說到底也不過是大主教的一個奴仆而已。莫扎特不得不像他的許多前輩音樂家那樣,每天穿著仆人的制服,飯前飯后隨時聽候主人的吩咐,隨時可能遭到主人的斥責辱罵。然而跟前輩音樂家不同的是,莫扎特有更強烈的自尊心和桀驁不馴的性格。他毅然辭去了宮廷首席樂師的職位,成為歐洲歷史上第一位公開擺脫宮廷束縛的音樂家。
在那個時代,“自由音樂家”意味著從此沒有固定收入,貧困,艱辛,甚至饑餓。
父親利奧波德曾力勸兒子向大主教賠罪。但莫扎特說:“我不是公爵,但可能比很多繼承來的公爵要正直得多。我準備犧牲我的幸福、我的健康以至我的生命。我的人格,對于我,對于你,都應該是最珍貴的!”
莫扎特離開薩爾茨堡,遷居維也納。他換過很多住處,其中最有名的是如今的莫扎特博物館——那座被稱為“費加羅之屋”的老式樓房。在這座房子里,莫扎特和妻兒度過了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他在這里創作了著名的《費加羅的婚禮》,在這里教授過年輕的貝多芬,其間還被授予皇家室內樂作曲家的稱號。
我曾兩次跑去那里,可惜它都在裝修。無奈,只有從外面遙想一下莫扎特曾經的幸福時光。
安魂曲
圣·斯蒂芬大教堂是維也納著名景點,1782年8月4日,莫扎特在這里迎娶了韋伯小姐。9年后,他的葬禮也在這里舉行。
生活賦予這顆自由的心靈以無窮的音樂靈感,卻也將大把的不幸拋給了他。不愿向權貴折腰的莫扎特沒有固定收入,他和妻子又都不善于理財。為了維持生活,莫扎特拼命工作——教課、演出、創作,應接不暇。盡管他寫出的優秀作品多到令世人難以置信,但日子還是過得相當窘迫。有一年冬天的一個傍晚,朋友們到他家做客,從窗外看到夫妻倆在屋里翩翩起舞,紛紛贊嘆不已。待到進屋后才弄明白,他們因無錢買煤,不得不利用跳舞來取暖。
他的藝術之光耀眼奪目,而他的生命之火卻日漸微弱。1791年的一天,一位穿著灰色斗篷的信使造訪莫扎特,委托他寫一部《安魂曲》。信使不肯透露委托人的真實身份,這讓當時身體狀況已經非常糟糕的莫扎特感到,這位使者似乎來自冥冥之中。他含著眼淚對妻子說,這部作品他將為自己而寫。
《安魂曲》未能全部完成,莫扎特已在風雪之夜撒手離去。
把最好的一面留給音樂
莫扎特出殯的那天,狂風漫卷,大雪飛揚。幾位送葬的親友都因太惡劣的天氣被迫中途返回,只剩下一個掘墓的老人趕著靈車踽踽獨行。那是一個埋葬窮人和流浪漢的亂墳崗,莫扎特的妻子當時重病在床,幾天后當她來到這里時,已經找不到準確的位置。莫扎特,這位人類文明史上的一代曠世奇才,就這樣無影無蹤地消失了。眼前的這個“莫扎特墓”,只是100年后的人們為了紀念他而建立起來的一個“衣冠冢”。
我寧愿相信這樣一種說法:上帝也等不及要聽他的音樂,便將他召回了。
坎坷、貧窮、困頓的莫扎特,帶給世人的卻是那么純凈、優美、歡樂、動聽的旋律,即使在為逝者而作的《安魂曲》里,依然是寧靜與圣潔遠遠多于哀傷。突然間,我好像明白了精神科醫生為什么把他的《安魂曲》作為給病人輔助治療的曲目之一。那是因為創造它的人,拂去了現實的不幸,把最好的一面留給了音樂,而在音樂里找到了歸宿,找到了自己和這世界美好的聯系。
無論世事如何紛擾,人生如何無常,還好有莫扎特的音樂給我們帶來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