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組織管理當中,既要防止支配大量資源的權力被濫用,也不要低估了并不大的權力無限擴張所帶來的危害
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熊彼得以經濟學家的語言這樣定義“權力”:權力即對資源的權威性分配。如果我們把特定組織中的資源視為一定的量的話,那么權力的分布一般來說越往高層權力就越大,可支配的資源越多;越往基層權力越小,可支配的資源就越少。由此,我們可以推論:權力越小,可支配的資源越少,因而人們對權力的爭奪就會減少,權力擁有者對權力的迷戀程度也會降低。但事實并非如此,我們觀察到的組織現象,似乎并不支持這個推斷。
如何解釋看似矛盾的兩種現象?我們先看一個真實的案例。
筆者最近讀到一篇“牢頭”“獄霸”的自述,報道中以監獄這種特定組織的案例驗證了以上的假設。當個監獄的號長(即一個監室中的頭兒),雖說官小,真可以視為各類組織中最微不足道的“官”了。權力也就是分配人犯睡覺的位置,分飯菜時掌個勺,還有就是有機會向監獄管理人員匯個報而已,但是競爭號長卻是如此的激烈,甚至要用決斗的方式才能取得。看似好笑,其實這是十分理性的行為。對一個吃不飽的人來說,多一口半口,還有比這更重要的嗎?對一個空間如此有限,能有個睡覺可轉身的位置,還有比這更美的事嗎?對一個長年累月見不著陽光的人來說,能走出號子給監獄管理人員去匯個報,能不讓所有的人垂涎三尺?這些在大墻外面微不足道的東西,在大墻內卻如此稀缺而珍貴。
筆者在這里并不想對監獄管理制度發表什么評論,只想以此說明一個問題,權力的大小,并不完全取決于可分配資源的絕對數量,同時也取決于可分配資源的稀缺程度。如果可分配資源對組織成員越稀缺,那么權力擁有者的權力就越大,反之則越小。如同一群億萬富翁,分配十萬百萬不算什么,對一個乞丐,分配一百塊錢可能就會打出人命。
可見,我們在作出推論“權力越大,競爭越大;權力越小,競爭越小”時,所考慮到的只是可支配資源的絕對數量。只有考慮到可支配資源的稀缺程度,才可以解釋為什么權力如此之小,競爭有時也會十分慘烈。權力看來是相對的,相對的觀點,似乎更能解釋真實的權力現象。
近年來高校行政化問題引起了公眾輿論的廣泛關注。那么多的名學者大教授對當個系主任甚至教研室主任趨之若鶩,有黨政機關工作經歷的朋友覺得不可思議,做學問不是挺好嗎?當那個小官有多大的權力嗎?細想想還真別那么認為,對于教師群體來看,這種權力可大了。當走上領導崗位就可以決定誰有權力上課,誰有權力拿到課題,誰有權力獲得榮譽,甚至可以決定誰走人,你說說這個權力還不大嗎?所以高校行政化的核心并不是定不定行政級別的問題,而是高校資源配置的行政化問題。可以斷言,支配資源的權力越往行政崗位傾斜,人們對行政級別升遷的熱衷就會越強烈。所以,解決之道并不是淡化行政級別,而是稀缺資源的配置要更加民主化。
其實,行政化問題不是高校存在的孤立現象,醫院、科研院所,包括學會、協會等社會組織都大量存在。行政化問題不僅僅表現在人們對行政級別熱衷,還表現在行政管理性部門在組織當中地位權力的膨脹。以高校和醫院為例,同樣也讓一些觀察者驚訝,就那么一點小小權力,衙門味道怎么那么濃啊?但正是就那么一點小小的權力,從權力的擁有者來說,無限放大,運用到極致當然是最理性的選擇。所以,如果沒有一種制度化的剛性約束機制的話,組織中的行政管理部門中的“理性人”一定會將它們所在部門的邊界和權限無限擴張,而組織的真正功能界面,如高校教書育人的部門、醫院治病救人的部門,在行政管理部門的擠壓下會萎縮到極致。這主要不是人的“覺悟”問題,而是組織的制度安排的問題。
筆者認為,在組織管理當中,既要防止支配大量資源的權力被濫用,也不要低估了并不大的權力無限擴張所帶來的危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