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資源開發的美國模式

［摘 要］ 本文是對喬治華盛頓大學威廉康明斯教授的訪談錄。在訪談中，康明斯教授談到，美 國教育的核心價值是個體的持續發展，而美國人力資源發展的一個最大特點是內部整合程度 、一致性程度比較低。發展的模式是一些東部州率先進行教育改革與發展實踐，取得成功經 驗，然后其它州自愿效仿，最后都得到發展。他還就數學與科學教育問題、美國教育現代化 的發展指標、美國教育科學化與民主化、中美學生的創新能力問題等，提出不少精辟的觀點 。

［關鍵詞］美國；模式；人力資源

［中圖分類號］G510［文獻標識碼］Ａ［文章編號］1672-0717（２００９）０１-0098-03

威廉康明斯（William Cummings）教授早年從哈佛大學取得社會學博士學位，曾先后 擔任哈佛大學國際辦公室主任、美國科學基金會高級研究員、紐約大學布法羅分校教授、喬 治華盛頓大學教授等職務。他多年來一直研究世界各國特別是亞洲國家的人力資源開發政策 ，出版了多本專著及研究論文。例如與阿爾特巴赫教授合編《東亞教育的挑戰》（The Chal le nge of Eastern Asian Education: Implications for America, Albany,N.Y.,1997） 、 《國際教育與發展手冊》（International Handbook of Education and Development: Pre paring Schools, Students and Nations

For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London: Perg amon, 1997; editor with Noel McGinn）等。 2008年10月3日，康明斯教授在其位于喬 治華盛頓大學教育與人類發展學院的辦公室接受了筆者的訪問，就人力資源開發的美國模式 闡述了許多精辟的觀點。以下是本次訪談的主要┠諶蕁

王曉陽(以下簡稱王)：康明斯教授，您多年來一直研究世界各國的人 力資源開發政策。在您看來，從歷史上看，美國自身的人力資源開發政策有哪些特點？

康明斯(以下簡稱康)：5年前，我在一本書中討論了世界上6種不同的人力 資源開發模式，包括法國、德國、 英國、日本、俄羅斯與美國（The InstitutionS of Education. Oxford: Symposium Books , 2003）。這些國家人力資源開發方式有很大差異，例如日本，是在強大的國家政權領導下 發展自己的教育體系。而美國教育的發展則沒有統一規劃和統一領導。這些國家在形成自己 的模式后，最后大多輸出自己的教育模式。那時我沒有討論中國，這不是我有意要冒犯。也 許我以后能夠找到機會彌補這個缺失。

以歷史方法研究教育，意味著要探討教育的文化基礎，要討論一個國家成立初期發生的 一些事情。以美國為例，美國教育發展的核心價值或者說中心觀念，是個體的持續發展。早 期移民為躲避宗教迫害，一踏上美洲大陸的土地，就十分重視開辦學校。1620年，第一批清 教徒乘坐五月花號到達波士頓，1636年就建立了哈佛大學。在美國獨立戰爭時，美國已經有 80多所大學可以授予學位，那時英國卻只有牛津、劍橋兩所大學能夠授予學位。當然，那時 的大學還是面向少數人的。到19世紀30年代，美國東部一些州開始建立公立小學，大約在19 世紀末，實現了小學教育的普及。如果說美國人力資源發展有一個最大特點，那就是沒有一 個一致的體系。內部整合、一致性程度比較低。

王：雖然內部整合程度低，但美國教育由州和地方自主，不是保證了教育能夠更好地適應當 地需要嗎？

康：也許有證據表明歷史上確實如此，但今天是否仍然如此，卻值得懷疑了。在歷史上，美 國憲法規定，教育不是聯邦政府的管轄范圍，教育是州政府與地方政府管理的事情。這樣做 的好處是，一件事情可以由某些地方更快地進行試驗，而不必經過中央政府的審批。如果試 驗取得好的效果，別的地方跟著仿效。大學也是如此，強調大學自治，作為大學的意識形態 。 高等教育界的人總是堅持要以自己的方式辦高等教育。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在聯邦 政府的研究資助下，研究型大學取得很大發展。由國家科學基金會、國家健康研究院等資助 大學研究，大學自治也還算有保障。但需要指出的是，美國國防部的研究資助經費更多，國 防部資助的大學研究，目標很明確，就很難說有多大的自主性了。

王：您開始談到個體持續發展，也包含個體自主性的意義吧?

康：是的。在美國，個體的自主性是個體持續發展的條件。發展是個體自己的事情，也是自 己的責任，完全由自己去選擇。社會和學校提供很多的條件、選擇和發展機會。在美國，如 果一家公司需要填補某個工作崗位，就對這個工作崗位所需要的人進行定義，他應該具備什 么樣的技能與素質，然后就去聘用這樣的一個人。在日本，公司的人力資源戰略則是，先選 擇一個聰明、勤奮的人，然后對他進行培訓，使他能夠適應某個崗位。日本的做法有些像一 些社會主義國家的做法，國家或集體要擔負起人力資源計劃、培訓的責任，然后個人去適應 這個計劃。在美國，接受什么樣的教育或培訓，或者個人能夠勝任什么樣的工作，都是自己 決定的┦慮欏

王：與其它發達國家比較，美國的國情有什么特殊性，影響到人力資源開發與教育政策？

康：美國是個移民國家，由于移民持續增加，人口總數一直在穩定增加。而一些發達國家由 于出生率下降，人口總數在下降。美國人口的持續增加，對人力資源開發具有重要影響。人 口增加，意味著嬰兒出生率的增加，意味著學校教師、特別是合格教師的短缺。這是美國人 力資源開發中一個由來已久的問題。合格教師、特別是數學與理科合格教師不足，成為教育 中的一個嚴重問題。此外，由于移民持續增加，美國學校要花大量的人力物力進行英語補償 教育。

王：美國學生為什么不喜歡學數學與理科？是因為這些學科太難了嗎？

康：數學與理科似乎比較難引起大多數美國學生的興趣。不像好萊塢電影、體育運動或者華 爾街股票那樣令人激動。這些學科在多數美國學生心目中的聲望不高。等學生升到高中，他 們可以有很多的選擇，可以學藝術、商學等更多令人激動的學科。而不像歐洲一些國家，高 中課程是固定的，每個學生都要學很多數學與理科課程。甚至到了大學文理學院，美國學生 還是有很多選擇，不需要很快選定自己的專業。因此，很多學生就選擇自己比較感興趣或容 易找到好工作的學科。美國的問題是沒有一個結構來限制學生的選擇。他們的選擇太多了， 這也是一個弱點，導致數學與理科人才不足。

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美國開始吸引外國的科學家與工程師，來彌補自己在這些領域人力的 不足。如果看看在美國獲得諾貝爾獎的科學家中，有多少人是外國出生的，就可以看出美國 公民學習數學與理科人數不足問題的嚴重了。近年來，美國政府采取各種政策措施特別是提 供優厚獎學金，鼓勵與吸引美國學生學習數學與理科。但能否使美國學生興趣轉移過來，還 有待觀察。

王：據有些美國教育史專家稱，美國大約在1865～1929年之間實現了教育現代化，您是否同 意這樣的看法？

康：大致是如此。但需要指出的是，所謂美國教育的現代化，不是一個全國性的統一行動， 而是從某個州和地方開始的。例如基礎教育與公立學校運動，是在19世紀初，從馬薩諸塞州 和紐約州開始的。這些州建立公立學校體系，制定課程指南、教師資格要求、設立督學制度 等。在19世紀中葉以前，密西西比河是美國的重要分界。河以西只是聯邦領地，還沒有今天 中西部的那些州。以后開發西部，西部各州成立，西部也學習與借鑒東部的教育模式。 一 直到19世紀末，公立學校制度才在全美各州建立健全起來。但高等教育在東部各州一直以私 立為主，公立高等教育一直很薄弱。在美國南部和中西部，私立高等教育不那么發達，因此 公立高等教育發展很快。但公立高等教育發展成州立大學體系，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的 事情了。20世紀50年代末加州的高等教育總體規劃，使加州高等教育形成分層次的體系，在 其它各州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和示范效應。

王：在您看來，實現人力資源開發和教育的現代化應該用什么樣的指標來衡量？

康：可以從入學率數據來考慮。美國教育部教育統計中心（NCES）應該有這些歷史數據。例 如小學入學率數據，可能在19世紀末公立小學開始普及，而私立小學入學人數急劇減少。19 世紀末，美國移民先是北歐國家移民比較多，后來是南歐移民較多。在一些天主教徒聚居的 地方，例如密西根州、威斯康星州，私立小學與公立學校一起發展。美國中學則一直到20世 紀才發展較快，特別是30年代，經濟大蕭條時期，許多年輕人找不到工作，紛紛到高中接受 教育。到20世紀50年代，高中教育才普及。

王：有學者認為，教育現代化最重要的標志，是教育的科學化、民主化，您怎樣看？

康：我對此研究不多。在歐洲和美國教育發展史上，涉及科學和宗教之爭的，就是始自1860 年代的“人類創造說”和“人類進化說”之爭。從達爾文創立進化論以后，學校是否教授這 一理論（To teach or not to teach），成為重要的討論問題。當然后來的發展中，科學理 論 日益成為學校的重要課程，科學應用也日益廣泛。至于教育與民主，這是美國教育的一個重 要傳統。從杰佛遜總統開始，美國就十分重視通過學校教育培養有教養的公民對于建立民主 社會 生活的意義。體現在具體的學校課程中，就是公民教育課程，例如美國歷史、政府與社會等 。

王：在我們看來，美國教育特別注重實際，注重加強學校與社會生產、生活的聯系，您是否 同意這一判斷?

康：應該是吧。美國人不是那種很喜歡抽象思維類型的人。例如一個美國人要接受高等教育 ，他必須花錢交學費。因此，他思考的是接受高等教育有什么用處，是否能夠找到一份好工 作，能夠勝任這份工作，有不錯的薪水。這也是我們思考教育政策很重要的出發點。

王：我們在反思中國自己的教育時，經常認為培養學生的創新能力不足，而認為美國學校在 這方面比較成功，您怎樣看？

康：這可能有某種程度的虛構吧（Myths）。其它許多國家似乎都認為美國青年人創新能力 強。但實際上可能似是而非。例如有一個調查，是在不同國家學習理科的學生中提問，你是 否認為自己具有獲得諾貝爾獎的潛力？結果80%的美國學生回答是，而只有10%的日本學生回 答是。其實日本學生和亞洲許多國家學生（包括中國）數理基礎很扎實。創新是要以很扎實 的 知識基礎作為條件的。近年來，我們看到中國、韓國等許多亞洲國家學者發表SCI論文數增 長很快，而美國則有些停滯不前。在我看來，什么是創造？ 創造只有通過勤奮工作才能 取得。 或許可以把亞洲國家學生的創造力稱之為“安靜的創造”，而美國學生的 創造力是“吵鬧的創造”，兩者只是風格不同而已。

(責任編輯 黃建新)

The American Model for Human Resource Development

WANG Xiao-yang

（Institute of Education, Tsinghua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4, China） Abstract: This paper is a transcript of interview with Professor William Cumming s. In the interview, Professor Cummings articulate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Ameri can model for human resource development. He argues that the individual sustaina ble development is the central value of American education. The special nature o f the system is low integration and few consistencies. The development and refor m usually start from some early bird states to cumulate some successful experien ces before other states follow after a while. Finally, whole country achieves tosome extent the same development. He also elaborate in depth observations aboutmath and science education, development indications of American education moder nization, science and democracy education,

creativity education, etc.

Key words:America; model; human resour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