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語音學儀器與田野語音調查

宋益丹

(南京旅游職業學院，江蘇 南京 211100)

田野調查是指語言調查者親自到被調查語言的實地進行調查的方法，是獲取第一手語言資料的最佳途徑。

田野調查者最初使用的工具只有紙筆和自己的口耳，后來加上了錄音機，再后來錄音機又轉變為采訪機、數碼錄音筆或帶錄音功能的MP3播放器等。這些錄音設備在調查中作為輔助工具而存在，錄音材料主要用來審音時反復聽辨，或作為檔案資料留存，整理發表的極少。因此，對于絕大多數的被調查語言，我們只能根據已發表的調查報告了解其面貌，如果調查報告不準確，容易造成以訛傳訛的情況。

隨著計算機與語音信號處理技術的發展，中國的語音學研究正在從傳統方式進入科學領域。各種語音實驗設備開始受到田野語音工作者的青睞，現有的實驗儀器大部分都有便攜化的設計，使得語音實驗可以在任何一個有電力的地方順利展開。田野語音調查也必將向著更為準確精細的方向迅速發展。

文章主要介紹幾種適合田野調查的現代語音學儀器，以及使用這些儀器如何進行田野調查。這些儀器在國內已有多家語音實驗室配置和使用，但是真正用于田野調查的比較少，很多語音采集工作還是在實驗室內進行的。事實上，如果能在田野調查中使用這些儀器，田野語音的研究將因此而事半功倍。

一、田野語音實驗平臺的建設

一個可移動的語音實驗平臺主要包括錄音系統、發音動作記錄系統，以及語音分析軟件等，此外，還可配備電子聲門儀、氣流氣壓計等實驗儀器。這些儀器設備通過采集音頻、視頻、聲門阻抗、氣流氣壓等信號，為田野語音調查的審音、辨音提供數據支撐，也為進一步的實驗研究提供素材。

(一)錄音系統

錄音系統是田野語音實驗平臺中最為基本的系統，也是不可或缺的系統。該系統主要用于采集高質量的語音，主要包括手提電腦、外置聲卡、調音臺、電容話筒等。手提電腦宜選用自身噪音小的機型；外置聲卡宜選擇便攜式、USB接口的；調音臺小型的即可；電容話筒宜選擇心形指向型話筒，手持式、領夾式或頭戴式均可。聲卡和話筒的頻響范圍必須大于50～11 000 Hz，小于此范圍的將不能完整采集語音信號，推薦使用頻響范圍為20～20 000 Hz的聲卡及話筒。此外，根據需要可選購以下配件：轉接頭(若話筒與聲卡間接口類型不一致時需要)、話筒架(手持式話筒需要)、監聽耳機(用于錄音時的實時監聽)。

除硬件設備外，還需要配備錄音程序。這樣的程序有很多，有的實驗室自己研發，也可以使用商用程序。錄音程序我們推薦Adobe公司Adobe Audition軟件，其前身是Cool Edit Pro軟件，支持無限時錄音，并具有強大的語音編輯功能。

圖1是錄音系統的示意圖。話筒插入調音臺，調音臺和聲卡相連，聲卡連接到電腦。這樣就構建了一個錄音系統。

圖1 錄音系統示意圖

(二)發音動作記錄系統

該系統由兩組設備構成。一組用于記錄唇、頜的運動情況，另一組用于記錄發音時舌頭在口中的接觸位置。前一組設備包括攝像機和鏡子。實驗時，由一人手持鏡子放在發音人面部一側，調整鏡子角度直到完整呈現出發音人的側面影像，攝像機同步錄下發音動作和聲音，分幀處理后就可以看到每個發音動作的細節。唇部的前后、上下運動清晰展現，對于比較元音的開口度和唇部輔音的運動狀態十分有效。

第二組設備主要包括照相機、橄欖油、碳粉、刷子、混合碗等。先把橄欖油和碳粉混合，涂在發音人的上腭，請發音人發包含目標音素的詞，完畢后立即打開嘴伸出舌頭，這時用數碼照相機拍下舌上的碳粉著色情形即可進行發音部位的觀察。經過剪輯處理后得到的圖稱為舌腭接觸部位圖(linguagram)。另一種方法是將混合物涂滿整個舌頭，發完音后，將一面長條形鏡子放入口中，用數碼相機拍下鏡中反射的上腭的著色情況。這時得到的圖稱為腭位圖(palatogram)。這組設備對于確定輔音的發音部位很有幫助。

兩組設備可以分開使用，也可以組合使用。組合使用的順序是：涂好上腭或舌面，打開攝像機，發音人發音，發音人頭后仰，把鏡子插入嘴中，照相，關閉攝像機。

(三)電子聲門儀(Electroglottography，簡稱EGG)

電子聲門儀是一種非侵入性的用于檢測聲帶接觸區域的儀器，由一個前置放大器和兩片感應電極組成。其工作原理是一個小的、高頻電流通過固定在脖子上喉頭部位的兩個電極，聲帶的開啟和關閉引起電流電阻抗的變化，聲帶完全打開時阻抗最大，完全關閉時阻抗最小。這些變化可以顯示在電腦屏幕上面。通過觀察聲門阻抗波形，區分不同的發聲類型。尤其在進行民族語言的調查時，比如彝語、景頗語的松緊嗓音，用電子聲門儀就可以很好地進行描寫和進一步的研究。

電子聲門儀可以和錄音系統組合起來使用，即同時采集語音信號和聲門阻抗信號。方法是：將話筒插入調音臺左通道，電子聲門儀的電極在通過前置放大器后插入調音臺右通道，然后連接到聲卡，再連接到電腦，構成雙通道的錄音系統。發音人適應電子聲門儀后，可以長時間進行雙通道錄音。

(四)氣流氣壓計

有一種便攜式的氣流氣壓計叫PCquirer，可以用于田野調查。氣流氣壓計對口腔氣流和鼻腔氣流分別進行檢測，可用于正確判斷鼻化元音以及比較元音的鼻化程度。

(五)語音分析程序

語音分析程序我們推薦荷蘭阿姆斯特丹大學研發的免費軟件Praat軟件1，該軟件功能齊全，在國內外使用的人都很多，可以對聲音信號進行時域、頻域的各種分析，對于研究輔音、元音、聲調、語調都可起到良好效果。

二、使用儀器進行田野調查

使用儀器進行田野調查，關鍵是做好調查前的準備工作，以及在調查過程中熟練操作。只有采集到合乎規范的實驗數據，才能進行下一步的實驗研究。

(一)調查準備

調查準備工作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1.盡可能搜集并閱讀有關調查點的人文歷史和現狀、自然地理等資料，特別是移民情況，這將有助于研究當地語言(方言)的演變和現狀。

2.盡可能搜集關于調查點語言(方言)的研究成果，如果沒有直接的研究成果，就盡可能了解鄰近地點或相似方言的研究成果。

3.在整理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上，根據研究目的，制訂調查提綱和調查表格。無論做何種調查，音系部分是不容錯過的調查內容。給發音人看的表格應盡可能清晰簡潔。

4.檢查各項實驗儀器的性能。

(二)調查步驟

1.尋找合適的發音合作人。要求是能熟練地說當地話的成年人，沒有長期外出的經歷，身心健康，沒有影響發音的缺陷(如嗓音嘶啞、牙齒不全等)，視覺和聽覺器官不影響一般看和聽的需要，年齡最好在65歲以下，同時應具備一定的文化水平。一個調查點合適的發音人人數是男女各兩名。如果對發音人進行了年齡分層，則要保證每個年齡層有兩男兩女四名發音人。這樣做的理由是一旦出現異質特征，就可以判斷是否可排除性別差異。如果是瀕危語言，要做到這點很難，只能根據實際情況靈活決定。

2.向發音合作人說明調查的目的和意義，并一起熟悉調查內容。有時需要翻譯幫助。這時，調查者需要根據實際情況調整修改調查表格，和發音合作人一起確定最終的調查方案。

3.尋找合適的錄音地點。選擇較小的、可密閉的安靜房間，周圍沒有固定的噪音源，如工廠噪音、馬路噪音、人及動物噪音等。一般可供考慮的錄音地點有賓館客房、小型辦公室、居民家中可關閉門窗的房間等。

開始錄音前，應對背景噪音進行檢測。在根據發音人嗓音情況調整好音量的前提下，使用Audition軟件進行噪音估計。方法是：當沒有語音信號輸入時，測量話筒輸入錄音軟件信號的振幅值。錄音室里錄音背景噪音一般可控制在10采樣值以下，田野錄音一般難以達到，根據我們的實踐，可以控制在50采樣值以下。

錄音時必須關閉門窗、空調、手機，最好使用白熾燈(不使用日光燈)作為照明光源。避免無關人員在室內和附近走動喧嘩。

4.進行調查。根據原先設定的調查提綱，逐項進行調查。調查人最好用本地話或接近本地的語言(方言)提問，或邊調查邊學著說，盡可能快地打消合作人的心理障礙。幫助發音人克服使用儀器的陌生感和緊張感，多給發音人一些自由，比如讓發音人自己選擇使用實驗儀器的順序、錄音間歇的時間等。在有些情況下，告訴發音人什么樣的信號是理想的信號，這樣會有利于得到優質的實驗數據。調查時，最好有兩個人，一人負責引導發音人和記錄實驗情況，一人負責操作實驗設備。

5.檢查保存。檢查實驗得到的錄音、錄像、照片是否完整良好，并做好備份工作。對于其中不符合要求的部分，及時進行補錄、補拍。

(三)整理和發表

實驗采集的各種實驗素材，必須經過整理才有利用價值。因此，調查回來后應及時對采集到的實驗素材進行整理。

1.語音：將目標語料從原始錄音中剪輯出來，可以以詞或句子為單位分成一個個小文件，然后對其進行國際音標和意義的標注，為下一步的聲學分析做準備。對于音系中的各類語音，可以用Praat軟件生成寬帶圖和窄帶圖，制作成圖譜。

2.照片和錄像：使用專門的圖像處理軟件進行剪輯，找出有用信息，制作成一張張圖片，將圖片和語音對應起來，為圖片之間的比較提供便利。

三、余論

我國是一個多民族國家，有著豐富的語言資源，已經明確并得到研究的語言就有130種之多，涵蓋了漢藏語系、阿爾泰語系、南島語系、南亞語系、印歐語系等多個語系，此外還有各種不同類型的混合語。

田野調查在發音人的選擇，語料的收集、判斷、核對等方面有著不可替代的優越性。其優點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1)便于挑選理想的發音合作人。在當地進行調查，挑選發音合作人的余地大，即使在調查過程中覺得不合適，也可以方便地找到其他人代替。(2)便于建立愉快的合作關系。調查者來到當地，參與到發音合作人的生活中去，容易獲得他們的信任和好感，此外可以靈活安排調查時間，從而建立起愉快的合作關系，為語言調查的成功奠定基礎。(3)能夠獲得更真實、更準確的語言資料。到當地去調查，讓發音合作人處在他所熟悉的語言環境中，在調查之余，發音合作人能夠用母語進行交際，對于他所不能確定或一時想不起的調查內容，可以隨時和當地人交流，從而保證調查能夠獲得更真實、更準確的語料。(4)有利于核對、補充調查內容。(5)有利于獲得當地語言(方言)的感性認識。可以通過自己的觀察和問詢，了解當地的文化背景、當地人對語言(方言)的態度以及語言(方言)的使用情況等。

現代語音學儀器對于田野語音調查的意義在于：

第一，有利于永久保存錄音材料。利用電腦和相關軟件，可以方便地剪輯錄音材料，并對其進行標注，保存于硬盤、光盤等載體，若干年之后仍可辨識和使用。

第二，便于復核。由于保存的永久性，一旦對描寫有疑問，隨時可以調用錄音材料重新進行記錄，避免錯誤延續下去。

第三，拓展研究視角。實驗手段的運用必將產生新的研究視角，使語音研究更為深入和拓展。

第四，有利于語言(方言)比較。通過對語音材料的實驗分析，語言(方言)比較可以建立在更為科學的基礎上。

第五，成果更多樣化。不僅僅是調查報告和研究報告，還可以出版語音圖譜、發音錄像，甚至共享語音資料庫。

第六，節約經費。從長遠而言，儀器錄音可以減少在調查地的調查時間，把大量工作轉移到調查人所在地，從而節約經費。

當然，使用現代語音學儀器進行田野調查并不是摒棄傳統的審音記音，而是借助儀器的手段在傳統的“耳聽口辨”的基礎上更上一層樓，使語音調查更精細、更準確，使所有的記音有據可憑，為子孫后代、為將來的研究者留下一份今天語音面貌的真實記錄。實驗成果可供語言教學、言語康復、言語合成和識別等相關領域利用和開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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