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類型電影劇本創作中形態分析法的應用

陶曉春

(常州工學院人文社科學院，江蘇 常州 213002)

根據電影敘事是否依據一個形式慣例傳統，電影理論把電影分為類型電影和非類型電影。“類型電影是按照同以往作品形態相近,較為固定的模式來攝制、欣賞的影片。”①類型電影在它的發展中，形成了一套自為的符號形式系統、制作風格，遵循一個既定的故事發展路徑，產生其相對固定的意義。類型電影發展到現在,先后形成了西部片、強盜片、愛情片、驚險片、偵探片、警察片、功夫片、音樂片、喜劇片、恐怖片等，也出現了相當數量的混合類型和亞類型電影,比如作為警察片亞類型的臥底片,作為功夫片亞類型的古裝武俠片。

美國的類型電影起步早、發展快、代表性成果多，在世界電影史上形成了一個又一個高峰。類型電影，作為好萊塢技術主義電影創作高潮期的產物，曾轟動歐美。美國的類型電影中比較有名的有歌舞劇、西部片、戰爭片、政治片等。有了高科技的支撐，還有奧斯卡金像獎的評選、獎勵在推動，美國的類型電影在世界電影業中成為佼佼者。相比較而言，類型電影在中國的發展情況并不樂觀。類型電影的發展最起碼有三個條件：一是要有社會需求，即有觀眾；二是要有好的故事，即能夠創作好的劇本；三是制作精良，藝術上乘，即有高科技制作手段和演員出色的表演。筆者擬就前兩點作一些粗淺的分析與探討。

一、類型電影與觀眾的審美需求

社會需要是電影產生和發展的根本動力。在大眾文化研究的視野中,電影是一個重要的藝術門類,它被看作是文化工業的運行模式進行得最早最成功的領域之一,而類型電影是這一藝術門類中主要的大眾消費形式,也是電影在大眾文化領域的主要存在形態。電影是一種綜合性很強的高科技產業。它集攝影、動畫、音響、音樂、美術、表演、文學、藝術等于一身，造成一種聲、光、電、形立體的藝術效果。電影導演充分發揮這些藝術、技術的長處，敘述一個故事，表達一種理念、一種思想、一種評價，反映一種社會生活。使觀眾在非常有限的時間內，精神上逃離現實，擺脫現實中種種煩惱、痛苦，進入一個虛構的世界，獲得一種審美享受和滿足，從而使觀眾的感官得到放松，情感得到熏陶，身體得到休閑。而影片制作和傳播者也可以從中獲得可觀的經濟效益，這就是電影。

有不同類型的觀眾就有不同的審美需求。例如，美國西部片宣揚的是美國建國初期需要弘揚的勇敢，維護正義，維護法律，追求民主、自由的拓荒精神，這是美國民眾的需求，也是美國統治者所希望的。在電影觀眾中，人們對自身的人生目標、人生信念總有某種追求。當某些理想不能在現實中得到滿足時，就希望在電影中得到滿足，能夠實現。不同類型的觀眾總希望某些事情能按自己的理想，有合乎邏輯的演進和結局，能夠滿足自己的欣賞和愛好，達到娛樂的目的。觀眾的審美活動中存在著相應的心理指向，審美的意義是向著這個心理意向生成的。類型電影作為大眾文化的重要藝術品類,承擔的社會功能是滿足觀眾娛樂的需要。這就是類型電影有不同觀眾的原因。

中國古代表現才子佳人生活的小說、戲劇、曲藝等文藝作品也大都如此。像《西廂記》、《牡丹亭》、《女駙馬》、《秦香蓮》等劇，它們一般都有相對固定的情節、場景、人物和環境的模式，劇情都是當時觀眾需求的一種類型。觀眾所希望的倫理道德，皇權思想，戀人的郎才女貌，結局的光宗耀祖等思想情感都在戲劇中得到了表現。電影也是如此。類型電影存在和發展的原因還有：觀眾已基本熟知類型電影中的故事套路，對結局也有一種心理期待，當電影放映結束后，觀眾的身心也得到了愉悅和滿足。這種滿足造成了類型電影有比較穩定的觀眾群。這在美國如此，在中國也是如此。從建國后幾十年的電影來看，拍得好的類型電影，還是有穩定的觀眾群的。在改革開放適應市場需求的定位下，我國電影界積極發展中國的類型電影，不斷探索生產模式和制作技術。近年來，葉大鷹導演的《紅櫻桃》、《紅色戀人》，馮小剛導演的《不見不散》、《沒完沒了》和馮小寧導演的《紅河谷》、《黃河絕戀》，正是按照這種模式在不斷創制，進行著開發市場的努力。馮小剛導演的賀歲片已經初步實現了良性運作，市場開發前景也較好。類型電影的開發和種類的拓展正在不斷推進。

二、類型電影的特點

美國電影中的歌舞片、西部片等類型電影之所以成為“類”，是因為這些電影一般都有比較固定的劇情模式。西部片中主人公常常是牛仔，情節往往是牛仔代表正義、法律，國家利益戰勝了邪惡勢力，正義得到伸張，法律得到維護，民眾得到保護。電影人物常有牛仔、牛仔的支持者、民眾、妓女、邪惡的頭領及其脅從者。塑造的人物形象，牛仔總是武藝高強、品德高尚，而邪惡的頭領總是蠻橫粗魯、卑鄙無恥。歌舞劇中的劇情主體總是宣揚愛情和快樂的生活，而人物總都是帥小伙、美女、酒店小職員等。在類型電影中,慣例更是一個永久的話題。類型電影相對于非類型電影更加模式化,這種模式化建立了類型電影很容易得到識別的敘事方式。傳統的西部片往往包含著幾個基本的矛盾：白人和印第安人,強盜和小鎮執法官,東部的文明傳統跟西部的粗獷野蠻。這些基本矛盾沖突在電影中的解決,便襯托出了西部片英雄主義的主題。

穩定的劇情模式來源于一定的社會生活，與人們的期待和審美情趣聯系在一起。人們希望有規律地進行社會生活的心態和穩定的審美指向是類型電影得以生長、發展的肥沃土壤。每個人都生活在有特定的政治、法律的國家里，人們在特定的地理環境和文化背景下競爭拼搏、休養生息，他們的行為舉止、喜怒哀樂總是帶有普遍的規律性。一個穩定的社會必定有穩定的社會生活類型和模式。觀眾總是用自己的生活經驗去判斷電影、欣賞電影，希望從中獲得高尚的享受。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現實社會中有各種類型的生活，它是類型電影素材的搖籃，也是電影劇本創作的基礎。

當然相對穩定的類型電影的基本要素確定以后，在具體的作品中還要根據社會發展而個性化。隨著時代的發展，政治、經濟、文化、生活的習慣，欣賞習慣，審美趣味也會有所改變，但是，類型電影的基本元素是大致相同的。

基本構架、基本元素的大致相同是類型電影的特點。這個特點為用形態分析法寫作類型電影劇本提供了條件，為類型電影劇本的創新提供了舞臺。雖然類型電影的基本元素大致相同，但是其表現的故事是豐富多彩的，所以更需要寫作者用創造性思維去思考、去構思，去創作。有經驗的寫作者都深有體會，好電影一定要有好的劇本，好劇本就要有好故事，好故事才能吸引觀眾。那么，好故事從何而來，特別是類型電影中的好故事從何而來？筆者認為，應用創造技法中的形態分析法，能夠迅速高效地解決這個問題。

三、形態分析法在類型電影故事創作中的應用

形態分析法是一種系統搜索和程式化求解的創造技法，由美國加州理工學院的茲維基教授創造②。茲維基教授曾參加研制火箭工作，在研制過程中，他分析了火箭的各主要組成及其可能具有的各種狀態，認為任何火箭必須具有6個基本要素：使發動機工作的媒介物；與發動機相結合的推進燃料的工作方式；推進燃料的物理狀態；推進的動力裝置的類型；點火的類型；做功的連續性。而這些基本要素各有若干種可能的不同形態。例如，使發動機工作的媒介物有真空、大氣、水等4種；與發動機相結合的推進燃料的工作方式有靜止、移動、振動、回轉4種；推進燃料的物理狀態有氣體、液體、固體3種；推進的動力裝置的類型有內藏、外裝、沒有3種；點火類型有自動點火、外點2種；做工的連續性有持續的、斷續的2種。如果應用數學中的排列組合原理，則這些基本要素組成的可能形態總數為4×4×3×3×2×2=576種火箭方案。只要對這些方案進行分析和篩選，就可以找到最佳方案。這就是茲維基教授創造的“形態分析法”。在二戰中，美國人依靠形態分析法，輕而易舉地找到了德國人已經試驗成功的火箭方案，在軍備競賽中超過了德國。

形態分析法的要點是運用數學中的排列組合而進行的枚舉分析法。因素和形態是形態分析中的兩個基本概念。所謂因素，是指構成某種事物的特性因子。如工業產品，可以用若干反映產品特定用途或者功能的要素作為基本因素。相應的實現各功能的技術手段則稱為形態。例如，將“控制時間”作為某產品的一個基本因素，那么“手動控制”、“機械定時器控制”和“電腦控制”等等技術手段則表現為相應因素的表現形態③。

形態分析法是對創造對象進行因素分解和形態集合的過程。運用要點首先是按因素分析，其次是要進行形態分析，第三是要進行方案列舉，第四是進行方案篩選。形態分析法作為一種創新的方法應用面非常廣泛，應用效果也很好，常常可以找到新的難以想到方案。

類型電影劇本的寫作，本質上也是創新。類型電影的劇情、人物、情節等基本元素有相對固定性，所以也可以將形態分析法應用于類型電影劇本的寫作。類型電影劇本寫作其重要的一環是要有較好的情節，也就是會編故事。

要編好類型電影的故事情節，首先要對這類電影進行調研，理出這類電影的總體模式，確定出模式要素和情節的幾個階段；其次是對劇中的人物進行分類，對電影要表達的重點進行分類；再次，進行排列組合，這樣各種各樣的故事就出現了。我們借用臺灣一位創造學研究者將形態分析法應用于文藝創作的情節構思來說明該方法的運用。比如說中國古典言情小說，其典型模式大致分為書生落難，小姐搭救，后花園私定終身，應考及第，衣錦團圓。這個典型模式可以分解成八個基本要素：書生、落難、小姐、搭救、后花園、定終身、應考及第、衣錦團圓。下面結合形態分析法的四個步驟進行簡要說明。

(一)因素分析

因素分析就是確定操作對象的構成要素，它是應用形態分析法的首要環節，是確保取得創造性設想的基礎。“操作對象”在功夫片、音樂片、喜劇片、愛情片、西部片、強盜片、驚險片、偵探片、警察片、恐怖片或者古裝武俠片等類型電影中即為創作對象。

分析時，要使確定的因素滿足三個基本要求：一是各因素在邏輯上彼此獨立，二是在本質上是重要的，三是在數量上是全面的。要滿足這些要求，一方面要參考創造(或創作)對象所屬類別的其他所有人物、事件、情節系統，都包含哪些共同的子系統或過程，哪些是可能影響最終方案的重要因素，另一方面要與可能的方案聯系起來理解因素的本質及重要性，這就要求必須預先設想經過聚合所形成的全部方案的粗略結構，這需要豐富的經驗和創造性的發揮。前文所列舉的古代言情小說中的八個因素在邏輯上彼此獨立，在本質上是重要的，在數量上是全面的。

要注意，如果確定的因素彼此包含或不重要，就會影響最終聚合方案的質量，而且使數量大幅度增長，為評選工作帶來困難。如果不全面，遺漏了某些重要因素，則會遺漏有價值的創造性設想。

(二)形態分析

在創造產品中，相應的實現各功能的技術手段，稱之為形態。在類型電影的劇本創作中，相應的實現各功能的不同人物、事件、環境等手段，稱之為形態。例如表1中“基本因素”一欄“4.搭救”，在“各種可能的形態列舉”中有“①用錢還債②武力相救③劫獄④聘請律師⑤網絡救助⑥求警方相救⑦通過外交相救⑧交換人質……”，這些就是不同的“搭救”因素的表現形態。形態分析就是按照創造對象對因素所要求的功能屬性，列出各因素可能的全部形態(或者技術手段)。無論是本專業領域的還是其他專業領域的都要考慮。這里，對因素功能屬性的全部形態進行檢索是非常必要的。

(三)方案列舉

方案列舉就是在因素分析和形態分析的基礎上，采取適當的形式列出所有可能的方案。例如，在表1中選取與“基本因素”1～8欄對應“各種可能的形態列舉”①～⑧，就會形成如下方案：①舊式書生②遭劫持③教授家小姐④聘請律師⑤在某邊疆森林公園⑥鮮花(定情)⑦成為專家⑧留學歸來，最后終于成為眷屬。如果方案的總數不大，則可以采用表格的形式，一目了然。假如在方案列舉中全部選擇“形態列舉”中的②，就會出現表1中的“故事”。

表1 用形態分析法來構思類型電影基本要素列舉表

如果方案的總數很大，為了保證完整不遺漏，最好借助計算機進行。以上基本因素，進行各種可能的形態列舉，經過不同方式的組合，就會產生各式各樣的組合方案。表1中的要素，從理論上講，會產生的方案應該有24 772 608(12×9×8×8×8×7×8×8)個。

(四)方案篩選

由于方案列舉所得的可行方案數量往往很大，所以必須進行篩選，以找出最佳的可行方案。一般采用新穎性、先進性和實用性三條標準對方案進行初評篩選，從中選擇、優化；再用藝術、技術、經濟指標進行綜合評價，好中選優。這樣故事的情節有了，再加上各種人物的形象描繪，景色形容，節外生枝，感情糾葛，就會產生一部出色的言情小說。

創作電影劇本也是同樣道理。如果把這些情節要素用電影手法和技巧來表現，就成為了類型電影。其中“書生落難，小姐搭救”，就是美國悉德·菲爾德在《電影劇本寫作基礎》中所說的安排創造出一個“情節點”，它能夠“勾住”動作并且把它轉向另一個方向。再加上設置好“開端、中段和結尾；第一幕、第二幕和第三幕；建置、對抗和結局，這些部分就組成了一個整體”。用形態分析法能夠快速構思類型電影故事，其創作的發展前景廣闊。

中國的類型電影還不甚發達。隨著我國社會改革開放的深入，各種束縛電影創作的清規戒律會越來越少，創作類型電影就會有良好的發展空間，像娛樂片、歌舞片、戰爭片、言情片、倫理片等等都有很大的發展空間。《電影藝術詞典》中稱：“類型電影是按不同類型(或者樣式)的規定要求制作出來的影片。所謂類型是指由于不同的題材或技巧而形成的影片范疇、種類或形式。類型電影作為一種拍片方法，實質上是一種藝術產品標準化的規范。”按照這一界定，使用形態分析法對類型電影的要素進行分析，然后進行各種基本要素的重新排列、組合、創新，就會產生大量原先想不到的情節。在劇本寫作上就會創造多種多樣的人物、情節、環境、意境。我們要針對類型電影的消費特征，從觀眾的消費心理入手做基礎研究，創作上則力圖滿足不同觀眾的需求，堅持高質量的“類型化”策略，為早日形成類型電影的良性循環而努力。

注釋：

①郝建：《影視類型學》，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第59頁。

②周道生、陶曉春：《實用創造學》，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129頁。

③黃友直、肖云龍：《創造工程學》，湖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年,第19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