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厭倦了倫敦,我就厭倦了生活。
——薩謬爾#8226;約翰遜
倫敦,推理小說世界里的“謀殺之都”,有最佳的謀殺場景,不管是西端的蘇活區還是東邊的白教堂區。這里也是真實的“開膛手杰克橫行之處五個妓女橫尸的現場。很多人來倫敦的目的,僅僅是為了在夜晚實地勘探開膛手杰克行兇的足跡,揭開真相,一舉成名,成為又一個福爾摩斯。唉,不過夢想永遠無法照進現實。
倫敦同樣是“開膛手學”發祥之地,是出一切荒誕不羈不合常理故事的地方。自然,也吸引無數的偵探小說家不遠萬里趕來倫敦,租下偏僻的房間,謹慎地開始自己漫長的寫作。沒有誰懷疑他們不會一鳴驚人?因為既然真實犯罪比虛構的小說更殘酷、更離奇、也更古怪,那么有什么證據否認小說家只要逛一下倫敦街頭,他的想象力就會有意外的收獲呢!

當然,倫敦不單是那些偵探小說家耍嘴皮功夫和想象力的地方。它也是第一個有偵探活動的城市。早在18世紀中葉,當時倫敦一位地保官亨利#8226;費爾汀(沒錯,此人就是《湯姆瓊斯》一書的作者)改革制度,招募高素質新警員,并提高薪資以防納賄,這一批新警員不久就成為有名的“弓街捕快”,高效率打擊犯罪而令人耳目一新,它起到了模范帶頭作用,使得各個城市紛紛仿效,弓街捕快(倫敦“蘇格蘭場”的前身)成為了當今各國刑事警察局的濫觴。
提到警探與辦案,倫敦總是扮演歷史性角色的地方。盡管如今,沒有幾個老倫敦人知道亨利#8226;費爾汀是誰了?更多人會告訴我,拍攝007詹姆斯#8226;邦德追逐兇手的許多鏡頭就是在不遠處的泰晤士河上;而《007之擇日再死》里詹姆斯#8226;邦德進入廢棄的地下秘密通道,就是倫敦1863年建成通車后直到現在還在照常運行的世界上最早的地鐵。
100多年過去,地鐵還是老樣子,柯南#8226;道爾的家也還是老樣子。我每次去貝克街的221B號敲門,總是那個禮貌的看門人前來開門,并客氣地說:“歡迎光臨,不過很不湊巧,福爾摩斯先生剛好外出。請先上樓喝杯咖啡吧。”哦,不,謝謝!我轉身離去。
從高芬花園往右轉,就到了泰晤士河邊的滑鐵盧大橋。站在橋上,泰晤士河兩岸風光盡收眼底。莫奈畫筆下19世紀的泰晤士河就在眼前流淌。夜晚的泰晤士河凄涼無比。遠處只有SOHU區的酒吧燈火輝煌。
倫敦人總愛喝下午茶。拿來可以做證據的是,福爾摩斯就是小花園里飲下午茶的常客。那些想和福爾摩斯套近乎的家伙,也操著一口倫敦腔,說同樣的一句話,“福爾摩斯先生,邀請您共進下午茶,好嗎?”《泰晤士報》上就曾說過,一個英國人平均每人每天要喝5杯茶,每天喝掉的茶葉占世界茶葉出口市場總銷量的三分之一;而英國人中,倫敦人尤其愛喝茶。

一杯下午茶,使時間慢下來,人也變得悠閑。但倫敦人還不滿足,他們想搬到鄉下去喝下午茶。這就難怪那么多推理小說都喜歡把兇案現場安排在寧靜鄉村的教堂、莊園、酒館、客棧里,仿佛那里才是倫敦人生活的“主會場”。活躍在鄉間的偵探有阿加沙#8226;克里斯蒂的馬普爾小姐,切斯特頓的布朗神父。我是不是也該去鄉村,或者從這夜晚的滑鐵盧大橋跳下去,或者?像柯林斯隨父母移居去意大利。庫里斯也不喜歡倫敦,覺得它又大又丑,像個怪物,但后來搬到鄉下去住,他又后悔了。他說:“我還是寧可住倫敦:住鄉下,時間好像都白白浪費了,做不了多少事情。”
庫里斯的想法聽上去有點怪,但卻是真的。他只在夏季那幾個星期里才離開這座城市,奔到鄉下莊園避暑。但很快他又回來了。柯林斯也回來了,他寫下了令人難忘的《月亮寶石》和《白衣女人》,成了一位偵探小說大師。倫敦上流社會的成員、政治精英們,也回來了。倫敦的派對季節就要開始了:皇家阿斯科特賽馬會,切爾西花卉展,皇家軍隊閱兵式,牛津劍橋賽艇對抗賽,亨利皇家賽艇會,溫布爾登網球公開賽……
倫敦的可愛也許就在于這里,在這個老古董的城市里,總是有新事物、新話題不斷地涌現,來打發掉人生無聊的時光。
每個人都有些打發掉無聊時光的小玩意兒。我則是寫偵探小說,雖然我不知道該怎么寫。我急于表現,想找到我故事里的原型。隨意走進一家茶館,我發現那個坐在茶館僻靜一角的老人多么像奧希茲女男爵《角落里的老人》里的那個老頭,他拿一根繩子打各種繩結,除了坐在椅子上,他哪里都不去,但沒有什么事情能瞞過他的眼睛。在那個老頭對面,一個高大肥胖、滿臉紅潤的家伙,正和他的同桌旁征博引、滔滔不絕地議論。我想起那位本來是美國人、后來歸化英國的推理小說家約翰#8226;狄克遜#8226;卡爾筆下的基甸#8226;菲爾博士。還有那個奇女子,阿加莎#8226;克里斯蒂安,她每次來倫敦,都去伊靈區探望她的姨婆……
我感覺到了壓力。我發現已經有那么多關于倫敦的偉大的作品了。我不明白自己再從事這項艱巨的事業究竟有什么意義?偵探小說的未來會是什么?
當然,克里斯蒂安的倫敦和福爾摩斯的倫敦是不同的,正如柯南#8226;道爾筆下的倫敦和狄更斯筆下的倫敦也是不同的。而我要做的,就是發現另一個倫敦,和之前所有人不一樣的倫敦。我沒有把握是否寫寫我所熟悉的倫敦的某個部分,比如倫敦上班時的人潮,倫敦的寒冷和多雨,我見過的那個彬彬有禮的倫敦的紳士……
當然,我現在還可以去看看倫敦塔、大笨鐘、白金漢宮、議會大廈、或者在那個埋葬了許多名人的西敏寺教堂外面站上一會。我知道,我的選擇很多,我還可以去蘇活區,在一群周末找樂子的人群中隨波逐流。好像我自己是一片落葉,在人潮的河流里打轉,假裝自己也有樂子要找,假裝自己也有某個地方要去,有某個人要見。做完這些,我會回到自己孤獨的房間。在倫敦這個龐大寒冷的城市里,生存就意味著時刻保持緊張,不要摔倒,我問自己,你究竟要在這里干什么呢?
于是我拿起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