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教版高語第三冊在插頁里為《孔雀東南飛》配了一幅圖,出自畫家蕭玉田先生(工筆畫大師潘絮茲入室弟子)之手。本來一共是16幅,編輯選取了焦仲卿送別蘭芝,對她表白心跡,二情長依依這個場面,是很感人的。只是插圖里的孔雀,畫作兩只,一只翩翩回首,一只脈脈前視,美則美矣,于情于理似有不合。
詩篇一開始說:“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很明顯用的是傳統的托物起興手法?!芭d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辭也?!边@里即是用孔雀往東南飛去,因為顧念配偶,所以飛不多遠就徘徊不前,來引出下面這段愛情悲??;并借此給全詩定下一個基調,造成哀愁纏綿的氣氛。試想,如果孔雀雙雙比翼飛去,為什么還要“五里一徘徊”呢?況且,“興”中一般含“比”,形單影只的孔雀孤飛彷徨,也正好象征了焦仲卿、劉蘭芝夫妻二人被迫中路分拆的悲劇命運。詩的結尾。“中有雙飛鳥,自名為鴛鴦。仰頭相向鳴,夜夜達五更”,用象征手法描繪他們死后化為鴛鴦的情形,在結構上就照應了開頭的孔雀,“以一鳥獨飛始,以雙鳥和鳴終,詩意極濃,令人浮想聯翩”(江夏、肖毅等編著《高中文言文評點譯釋》)。而插圖里畫作雙孔雀,在藝術表現上則構成了反襯,上面的這些暗示、余韻也就都沒有了,詩味也會隨之遽減吧。
其實在漢代及魏晉的民間創作和文人詩里,以大雁、鴻鵠、鴛鴦、翰林鳥、比目魚這些意象來象征夫婦、朋友的很多,要么表達分離的苦痛,要么表達聚首的愿望。如漢樂府里的一篇《傷歌行》就這樣寫道:“春鳥翻南飛,翩翩獨翱翔。悲聲命儔匹,哀鳴傷我腸?!辈徽且驗楣馒B的哀鳴而引發了思婦的愁思嗎?見于《宋書·樂志》的《艷歌何嘗行·白鵠》,與《孔雀東南飛》里的情景就更相似了:“飛來雙白鵠,乃從西北來。十十五五,羅列成行。妻卒被病,行不能相隨。五里一反顧,六里一徘徊……樂哉新相知,憂來生別離。躊躇顧群侶,淚下不自知?!本褪且苑诛w的白鵠作譬,來表現一對夫婦被迫分離時的情態。至于同時及稍后的“愿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古詩十九首·西北有高樓》)、“中有孤鴛鴦,哀鳴求匹儔”(曹植《贈王粲》)、“如彼翰林鳥,雙棲一朝只。如彼游川魚,比目中路析”(潘岳《悼亡詩》),那就更多了,不——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