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篇象似性與翻譯

作者簡介：湯 丹（1985），女，漢族，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認知語言學。

摘 要： 象似性存在于語言的各個層面上。在篇章中的象似性現象有重要的表意功能。因此，翻譯不僅僅是語言符號之間的轉換，同時也要受篇章象似性的制約。文章主要從距離象似性，語音象似性，形狀象似性和對稱象似性來討論篇章象似性對翻譯的制約。

關鍵詞： 篇章象似性 距離象似性 語音象似性 形狀象似性 對稱象似性 翻譯

中圖分類號：H 15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1623X(2009)03007405

語言符號的象似性是認知語言學的一個重要話題，“認知語言學家研究的是范疇問題和我們腦中有關外部世界的認知模式，這就為象似性關系提供了一個新的基準點”，［1］隨著認知語言學的興起，這個話題也越來越受到重視。象似性指“語言在音，形或結構上與其所指之間映照性相似的現象。”［2］王寅在《認知語言學》一書中對“映照性”和“相似性”作了如下解釋：“‘映照性’不是指語言符號像鏡子一樣如實客觀地反映外界事物（映象符），而主要指語言形式與所指意義之間所具有的對應性理據關系”，“‘相似性’是一種廣義范圍內的術語，指任何兩個或多個事體之間所具有的相像關系，而象似性主要指語言形式與所指意義之間的關系，僅是相似性的一種，是相似性的下義概念。相似性包括象似性，象似性是以相似性為認知基礎的。”［3］語言符號形式與符號在客觀世界中的所指物體或我們對客觀世界感知中的概念之間存在著某種相似，存在于語言的各個層面上。其中，“語篇象似性是指在語篇層面上，語篇內各個級階（從語素到語篇），以及語篇模式，語篇結構，語言心理與現實世界之間存在著相似性，理據性”。［4］ “人們在選擇詞匯語法手段來構建經驗，調整人際關系時，一般傾向于選擇與現實世界（包括內心世界）中存在的各種事物、現象、關系、屬性、動作、觀念等有某些相似性或者更確切地說，是選擇與人們對這些東西范疇化的認知模式具有某種相似性的句子/語篇結構模式”。 ［5］距離象似性，語音象似性，形狀象似性和對稱象似性，體現了人們怎樣構建與自己認知模式具有某種相似性的句子或語篇。本文主要從篇章象似性角度討論譯文的忠實性問題。

一、 距離象似性與翻譯

距離象似性指語言符號之間的距離象似于所要表達的概念成分之間的距離。也就是說，語言符號之間的間隔距離往往直接反映人腦中概念距離。如果兩個語言符號相隔的距離大，意味著概念之間的距離大。距離象似性在語言中有所表現，能解釋語言中的一些現象。

英語語法要求句子主謂一致，其中一條原則就是就近原則，即要求句子的謂語單復數要和離其最近的名詞成分保持一致。這種就近原則符合距離象似性原則。如：

例1. Many members have protested against the proposal.

例2. Many a member has protested against the proposal.

例1中的謂語動詞用了復數have，因為與其緊挨著的名詞是members，表達復數概念。而例2中的謂語動詞用了單數has，原因就是名詞a member離其最近，而many位于與動詞有一定距離的位置，在這種情況下，謂語動詞就與緊挨著它的單數名詞保持一致。

多項定語修飾名詞就要考慮這些修飾語的位置順序問題。以英語為例，多層修飾語的順序一般為：限定詞〉主觀或評價性形容詞〉度量形容詞〉顏色形容詞〉材料形容詞〉中心名詞。如，

例3. the poor little pink doll①

任何物質的東西都離不開材料，都由材料構成的，所以表示材料的修飾詞最靠近中心名詞。接下來的修飾語是顏色形容詞，任何物質的東西都有顏色，無色的事物是不存在的，顏色和事物有著物質上的聯系，所以表示顏色的形容詞離中心名詞較近。度量形容詞也是事物的一個屬性，因為任何事物都要占據一定的空間。主觀或評價性形容詞是表示人對某一事物的看法，不同的人對同一事物有不同的看法，即使是同一人在不同的時間可能會對同一事物有不同的看法，評價性形容詞是變化著的，因此離中心名詞較遠。最后是限定詞，它是對整個成分的限定，和中心名詞的關系更為疏遠。這表明，形容詞的排序是基于一定的認知基礎之上的：定語和中心語之間的距離取決于它們所代表的概念之間的距離，越是表現事物本質屬性的定語越靠近中心語，相反，那些變化的，非事物本質屬性的定語則離中心語較遠。

距離象似性可用來解釋陸丙甫提出的“向心軌層理論”。向心軌層理論認為，語言中普遍存在一種成分之間的親疏關系，這一等級關系突出地體現在動詞V，方式狀語M，工具狀語I，處所狀語L，時段狀語D和時間狀語T中。它們依次與動詞之間形成空間距離的遠近關系。如果把這種遠近關系描寫為三個垂直的序列，那么，不同語言表面上的語序差別就不存在了，所有的語言都遵循著同一個語序規則。見下圖1：



圖1 陸丙甫的“向心軌層理論”描述圖［6］

上圖所列的語言都遵循著相同的語序，說不同語言的人有著相同或相似的認知方式。方式狀語離動詞最近，因為它所代表的概念與動詞所代表的概念的距離最近，一定的動作總是伴隨著一定的方式的，不存在沒有方式的動作，因此方式是動作的內在屬性。接下來的是工具狀語，工具相對于方式來說，屬于外在因素。時間狀語和地點狀語，又是地點狀語離動詞較近，因為地點狀語相對于時間狀語來說要更具體些。時間狀語又分為時段狀語和時點狀語，時段狀語可以計量，因而比時間狀語更接近動詞。如：

例4. Miss Bobo rose from the table， considerably agitated， and went straight home， in a flood of tears and a sedan chair.②

例5. 他在我家門前路過，突然發現了這塊石頭，眼光立即就拉直了。③

同時英漢語互譯也遵循著相應的語序規則：

例6. 對著火堆周圍的人們，不管他男的，女的，用兩手向他們兩肩頭一分，就把你帶著風寒露濕的身子輕輕地放了進去。④

Part the people， men or women， around the fire with your hands and you bring yourself——a cold and wet man with dew——among them.⑤

例7. Next morning， Miss Scatherd wrote in conspicuous characters on a piece of pasteboard the word

“scattern”; and bound it like a phylactery round Helen’s large， mild， intelligent， and benignlooking forehead.⑥

第二天早上，斯卡查德小姐在一塊紙牌上寫下了十分醒目的兩個字“邋遢”， 像經護符匣一樣，把它系在海倫那寬大，溫順，聰穎，一副善相的額頭上。⑦

從以上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英語和漢語都遵循距離象似性原則，在英漢互譯的句式結構處理方面，也總是遵循著距離象似性原則和向心軌層理論。

二、語音象似性與翻譯

“語音象似主要體現在詞匯的語音層面上， 語篇中巧妙地運用語音象征能夠產生一定的表意功能，取得特定的文體效果”。［7］正如英國18世紀偉大詩人和文學批評家Alexander Pope說的那樣 “The sound must seem an echo to the sense” 語篇中的語音象征能夠產生一定的表意功能，特別是擬聲詞的運用。“擬聲是利用某些特定的語音要素組合來對人和事物的聲音進行模仿。擬聲可分為兩類，即基本擬聲和次要擬聲。基本擬聲是指音和義基本吻合，能直接產生音義相互聯想的語音組合。”“次要擬聲指音與某種象征意義發生聯想的語音組合。”［8］擬聲詞對人的聽覺有一定的刺激作用，能夠喚起讀者相關聲音的體驗。因此，讀者能夠產生某種象征性的聯想。所以，擬聲詞能夠使語言更加直觀，形象，生動，給人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語音是詩歌的一個組成部分”。 ［9］在詩歌的創作中，詩人經常運用擬聲詞來模仿大自然的聲音以取得一定的文體效果，同時作用于讀者的聽覺，讓讀者有身臨其境的感覺。如，莎士比亞在《暴風雨》(The Tempest)中，有一小節詩用了4個擬聲詞：

Hark， hark!

BowBow

The watchdogs bark，

BowBow!

Hark， hark! I hear

The strain of strutting chanticleer

Cry， cockadoodledoo.⑧

“BowBow”是基本擬聲詞，詩人隱去對可視物的描述，借助這些擬聲詞再現了黑夜中不見其形，只聞其聲的聲音世界。漢譯時就必須再現這種意境譯，并盡可能使用目的語中的對應擬聲詞。

聽兮君傾聽：

“汪汪”何其頻！

萬戶犬爭鳴，

一片汪汪聲。

聽兮君傾聞，

雄雞引頸吟，

“喔喔”引吭鳴。⑨

譯文中用了“汪汪”，“喔喔”等擬聲詞，這些擬聲詞再現了原文那種黑夜中不見其形，只聞其聲的聲音世界。

同樣，中文詩歌也借助擬聲詞表意。如：“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⑩這里，“點點滴滴”是基本擬聲詞，模仿了細雨滴在梧桐樹上的聲音，令人身臨其境而生共鳴。林語堂先生將其譯為：“And the drizzle on the kola nut/keeps on droning;/pita pat， pitapat!”［10］這里，譯者使用了英語中相應的模仿雨滴的擬聲詞“pita pat”，并重疊表現，正好對應原文的“點點滴滴”，將原文的這種聲音效果再現出來了。下面再看一例次要擬聲的例子：

With?

Sinbad the Sailor and Tinbad the Tailor and Jinbad the Jailer and Whinbad the Whaler and Ninbad the Nailer and Finbad the Failer and Binbad the Bailer and Pinbad the Pailer and Minbad the Mailer

and Hinbad the Hailer and Rinbad the Railer and Dinbad the Kailer and Vinbad the Quailer and Lingad the Yailer and Xinbad the PhthailerB11

《尤利西斯》是一部意識流小說，各種意像混合，模糊，雜亂，看似毫無章法，實卻符合心境特征。在生活中，意識自由流動，從一個事物跳到另一個事物。下面是王東風先生的解讀和譯文：B12

分析：音韻結構

Sinbad the Sailor and Tinbad the Tailor and

X+in+bad the X+ailer and

Y+in+bad the Y+ailer and

全句分析如下：

Sinbad the Sailor and Tinbad the Tailor and Jinbad the Jailer and Whinbad the Whaler and Ninbad the Nailer and Finbad the Failer and Binbad the Bailer and Pinbad the Pailer and Minbad the Mailer and Hinbad the Hailer and Rinbad the Railer and Dinbad the Kailer and Vinbad the Quailer and Lingad the Yailer and Xinbad the Phthailer.

通過以上的分析，我們看到了此段的音韻特點，這些音韻遵循著一定的規律，這體現了語音象似性原則。這種語音象似性表現了雜亂無章的意識流特征。王東風提出了合理的譯文：

與何人？

行海船的辛巴達和當裁縫的當巴達和看牢子的看巴達和捕鯨魚的捕巴達和打鐵釘的打巴達和不中用的不巴達和舀艙水的舀巴達和做木桶的做巴達和跑郵差的跑巴達和唱頌歌的唱巴達和說臟話的說巴達和吃蔬菜的丁巴達和怕惹事的溫巴達和酗啤酒的葉巴達和行什么船的幸巴達。

這個譯文很好地再現了原文的音韻特點，把原文寄予音韻上的暗含意思很好地表現出來了，同時，也給人聽覺上的沖擊。

三、 形狀象似性與翻譯

“形狀象似性是篇章層面的獨特表現，一般不出現在詞匯和句法層面。”［11］形狀象似性是指篇章在局部或整體上的布局是模仿真實世界中某一物體的形狀。語篇這種特殊的布局具有一定的表意功能，向讀者傳遞著一定的隱藏意義。下面以美國著名詩人Walt Whitman的詩“O Captain! My Captain!” 為證：

O Captain! My Captain!

O Captain! My Captain! our fearful trip is done，

The ship has weather’d every rack， the prize we sought is won，

The port is near， the bells I hear， the people all exulting，

While follow eyes the steady keel， the vessel grim and daring;

But O heart! heart! heart!

O the bleeding drops of red，

Where on the deck my Captain lies，

Fallen cold and dead.B13

這是詩人為哀悼林肯遇刺而寫的著名悼念詩。這首詩前四行較長，后四行較短，整體布局像一艘船。這個特殊的布局暗示：美國是在海上航行的一艘船，而林肯是船長。這種比喻是妥帖的。從地理位置上看，美國東西分別面臨兩大洋。并且當時林肯是總統。所以從隱喻的角度看，國家是航船，林肯是船長。這首詩的形狀象似性就要表達這個隱喻意義。在翻譯這節詩時，就要考慮這種形狀的象似性：

啊，船長！ 我的船長！ 我們艱險的航程已經終了，

這船度過了一個個險阻，我們追尋的目標已經達到，

港口就在眼前，我聽到了鐘聲，聽到了人們在縱情歡騰，

一雙雙眼睛望著平穩的龍骨，我們的船堅定而勇猛；

可是啊，心呀！ 心呀！ 心呀！

啊，殷紅的血在滴淌，

我的船長躺在甲板上，

人已死去，渾身冰涼。［12］

我們可以看出，這個譯文的總體布局是和原文一樣的，整體布局像一艘船，所以這個譯文能準確地再現原文語篇這種特殊布局所傳達的意義。

四、 對稱象似性與翻譯

“對稱象似性指在概念上具有同等重要性和并列關系的信息在表達上具有對稱性。”［13］也就是說，“相同或相近的語言形式的并置(juxtaposition)意味著意義或思想上的相同或并列。”［14］詩歌的創作主要借助排比和回環手法來表現對稱象似性。下面看看英國女詩人Mary Coleridge的小詩“Slowly”：

Slowly

Heavy is my heart，

Dark are thine eyes.

Thou and I must part，

Ere the sun rise.

Ere the sun rise，

Thou and I must part.

Dark are thine eyes，

Heavy is my heart.

這首詩用了回環的修辭手法，前四行正序排列，后四行倒序排列，首尾相銜。這種修辭手法與詩歌的主題相一致：這首詩因戀人之間的難舍難分而顯得“步步慢”（slowly）。要把這種暗含的意思表達出來，譯文也要用相應的修辭手段，下面是張傳彪的譯文：

步步慢

我心悲愁結，

君目憂郁現。

終須兩相別，

東方破曉前。

東方破曉前，

終須兩相別。

君目憂郁現，

我心悲愁結。［15］

再來看看用了排比修辭手法的英詩漢譯。

Song to the Men of England

The seed ye sow， another reaps;

The wealth ye find， another keeps;

The robes ye weave， another wears;

The arms ye forge， another bears.

Sow see， but let no tyrant reap;

Find wealth， let no impostor heap;

Weave robes， let not the idle wear;

Forge arms， in your defense to bear.B15

這首詩寫于1819年。這年8月16號，英國曼徹斯特幾萬名民眾集會，要求改革和普選權，但遭到當局鎮壓，死傷數百人。遠在意大利的雪萊聞訊后義憤填膺，寫下了這首詩。以上兩節用了排比的修辭手法，前一節的四句排比把統治者剝削勞動人民的惡行描述得淋漓盡致。后一節的四句排比都是祈使句，言詞慷慨，語氣激烈，有著極強的戰斗性。這些意思通過對稱象似性表現出來了。

你們播了種，別人來收割；

你們找財富，別人去獲得；

你們做衣裳，別人穿身上；

你們造刀槍，別人掛腰旁。

播種子，但不讓暴君收獲；

找財富，決不容騙子掠奪；

織衣裳，絕不給懶漢穿上；

造刀槍，成為自己的武裝。B16

以上所分析的兩首詩原文都用了對稱象似性來表意，同時也取得了很好的文體效果。同樣，兩首詩的譯文也都采取了相同的修辭手段傳達了原詩的主旨和美學特征。

由此可見，英漢兩種語言都存在象似性的表達特點，體現于語言各個層面。語篇層面上表現為距離象似性、語音象似性、形狀象似性和對稱象似性。象似性不僅能給人在感官上的沖擊，同時也有突出的表意功能。在翻譯實踐中，象似性的視角和切入點有助于譯文更好地再現和傳遞原文的形式及其附加意義，進而盡可能地實現“形神皆似”的理想翻譯效果。象似性理論及其原則對于翻譯實踐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致謝：本文的論述受中山大學王東風教授于2008年4月21號在安徽師范大學的講座“語篇與翻譯”的啟發，特表感謝！

注釋：

①參照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出版的［美］安娜?塞爾斯—穆爾西亞，黛安娜?拉森—弗里曼著，馬曉蕾、熊金霞、劉暉、孫玲譯的《英語教學語法》（第二版）。

②參見Charles Dickens的“The Posthumous Papers of the Pickwick Club”

③見賈平凹的小說“丑石”。

④艾蕪的詩“冬夜”。

⑤出自譯林出版社2002年出版的，劉士聰譯，喬 萍，瞿淑蓉，宋洪瑋編著的《散文佳作108篇》第11頁。

⑥見Charlotte Bronte的“Jane Eyre”。

⑦見黃源深譯的譯林出版社1994出版的《間?愛》第79頁。

⑧見William Shakespeare的“The Tempest”。

⑨出自武漢大學出版社2002年出版的，黃龍譯，羅良功著的《英詩概論》，第85頁。

⑩見李清照的詞《聲聲慢》。

B11見James Joyce的“Ulysses”。

B12王東風譯.來自其題為“語篇與翻譯”的講座。

B13見Walt Whitman的“O Captain! My Captain!”。

B14見Mary Coleridge的“Slowly”。

B15見Percy Bysshe Shelley的“Song to the Men of England”。

B16來自www.epoem.net，黃杲炘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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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xtual Iconicity and Translation

TANG Dan， OUYANG Junlin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Anhui Normal University， Wuhu， Anhui 241003， P. R. China)

Abstract:

Iconicity is shown in different linguistic levels. And in text， iconicity plays a very important role in expressing the whole meaning. So translation is not only the transformation of different language signs， but also is restrained by textual iconicity. This paper is to show how translation

is restrained by textual iconicit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roximity iconicity， auditory iconicity， visual iconicity and symmetric iconicity.

Key words: textual iconicity; proximity iconicity; auditory iconicity; visual iconicity; symmetric iconicity; translation

(文字編輯、責任校對：鄒 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