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幣從緊應繼續

震災不會改變宏觀經濟走向，中國經濟的最大風險不在于增速減緩。應加大財政支出以救災，繼續采取從緊貨幣政策以抵御通脹

“5·12”大地震摧毀了數百萬人的家園，造成了巨大人員傷亡，直接損失已超過千億元。地震對生命的摧殘和打擊無以估量，最終的經濟損失也還需要經過一段時間才能估計出來。

在此之前，波及南方十幾個省市的一場多年不遇的冰雪災害，已經對電網、交通設施、農作物等造成損害，對經濟活動造成影響，并因為導致鮮活產品價格暴漲而帶動了近幾個月消費物價的繼續攀升。

這些內部沖擊又是在全球經濟放緩且不確定性增加的外部環境中發生的。由于美國需求減弱，中國出口增長已開始放緩，并預計會繼續下滑。內外沖擊引起了許多人對中國經濟前景的擔憂，重新審視目前宏觀調控政策、放松從緊政策的呼聲越來越大。

那么，中國經濟是否面臨大幅減速的危險？宏觀經濟政策取向是否應改變？宏觀調控和從緊貨幣政策是否已不合時宜且可能讓經濟“硬著陸”？應該用什么政策組合應對通脹問題？

做出判斷之前，先讓我們回顧一下目前從緊政策的出臺背景，以及地震前的宏觀調控力度和經濟增長態勢，再看看地震是否改變了宏觀經濟面臨的基本問題。

本輪宏觀調控加大力度并定調貨幣政策從緊，是由去年四季度中共十七大及中央經濟工作會議開始的。當時，中國經濟以年均近12％的速度增長，新增貸款規模大大高出年初目標，固定資產投資在10月以30％以上的速度突飛猛進，消費者物價因食品價格突漲而快速升到11年新高。在此情況下，“雙防”即防止經濟過熱和防止全面通脹成了經濟工作的首要目標。

之后，美國經濟自去年底以來明顯減速，并逐漸影響全球。國際金融市場悲觀情緒彌漫，美元大幅貶值，但國際經濟減緩的幅度比人們預期的要小。中國對美出口增長則明顯放緩。

面對不確定的外部環境和全球經濟放緩，中國政府一方面堅持從緊的宏觀調控基調，一方面在實施調控措施上掌握力度，對不同行業區別對待，并沒有在總體上采取過緊的政策。

何以見得？在信貸控制上，今年加強了信貸額度的按季管理，一季度貸款增長雖比去年放緩，但信貸發放卻比去年底大大寬松；在固定投資上，雖然對高耗能和高污染行業及一些房地產開發從嚴控制，但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仍得以保持高速增長，且今年4月房地產投資的增長也高達32％。

那么，今年從緊的貨幣政策到底有多緊呢？

信貸額度和窗口指導是目前控制信貸和貨幣政策最倚重的手段。銀行貸款增長得到了有效控制，但信貸比去年底其實有所松動。利率自去年12月以來并未再次上調；存款準備金雖多次調整，但它已經是央行管理流動性、降低對沖成本的常用手段，并不構成資金面壓力。資金充裕的基本局面從央行七天回購的加權平均利率的平穩也可見一斑。貨幣政策收緊的另一個手段是加大匯率升值。從去年底到今年3月，人民幣對美元升值加快。但因為美元同期大幅貶值，人民幣有效匯率也就是對貿易伙伴國的加權平均匯率，并沒有升那么多。

這也就難怪，中國經濟在一季度仍然實現了10％以上的增速，雖然比去年有所放緩，但考慮到種種困難，實在已超乎預期。固定資產投資增長25％以上，據說是備受打壓的房地產投資也意外達到了32％的增速。消費在高物價壓力下，似乎并沒有萎縮，由收入增長帶動了實際消費品零售總額的穩定高速增長。

即使是出口，也并沒有像人們擔心的那樣面臨重大打擊。

的確，中國今年前四個月的出口增長已經放緩，而且關于某些地區大批出口企業關門的報道也層出不窮。然而，對美國的出口雖然明顯放緩，對東南亞和歐盟的出口卻穩定高速增長，對新興市場和大宗商品出口國的出口更是突飛猛進。在美國經濟放緩和雨雪災害的影響下，21％以上的出口增速在任何國家都算得上高速，中國加入世貿組織以前20多年平均出口增長也不過15％。

其實，作為中國這樣一個經濟大國，出口增長持續幾年接近或超過30％已是非常少有，并非常態。有些市場如鞋類、玩具等中國所占的市場份額已經非常大，增長的空間有限。在外部需求減少的大前提下，這些行業的出口受的打擊可能更大。

展望未來，可能下滑更多的出口和目前的地震災害，是否會改變中國宏觀經濟的基本態勢，使得中國經濟的最大風險變成經濟增長的大幅減速呢？是否因此需要改變宏觀政策的取向來應對呢？答案是否定的。

筆者認為，出口很可能隨著全球經濟的進一步放緩而減速，有的月份增速可能低至10％左右，全年平均增速應會小于20％。而進口將因為大宗商品價格的高企和國內的旺盛需求超出出口的增長。即便如此，今年的外貿順差也有望與去年持平，超過2500億美元。也就是說，今年外貿面臨的將還是巨大順差的挑戰。而且，出口的下降是因為外部環境的周期性放緩，不是因為中國的競爭力下降，對中國作為制造業基地、巨大市場的信心，將支持與之相關的投資。

地震造成巨大的人員傷亡和經濟損失，重建家園、完全恢復生產可能要花費數年的時間。但是由于主要災區的工農業生產在全國經濟中占的比重不大，并且災后重建還會拉動投資需求，地震對GDP增長的凈影響應該有限，不會改變今年經濟增長的態勢。

那么，現在經濟中面臨的最主要問題是什么呢？一方面，災區有千百萬人仍然面臨生存困難，亟待安置，重建家園；一方面，通脹高企而且有全面蔓延的風險， 大災之后更要注重安定人心，更要擔心物價攀升，通脹加劇。

救災重建需要加大財政投入，快速有效的讓資金和物資到位，這毋庸置疑。長期的重建工作需要多年才能完成，需要財政支出，需要信貸給予支持。但是，放松其他地區的信貸額度或是降息，是不能有效解決災民安置和災區重建問題的。相反，投資和信貸過快增長可能對已經高企的通脹推波助瀾，讓災區人民的生活負擔加重，并影響社會和人心的安定。

在通脹壓力加大，尤其是進口價格攀升的情況下，執行從緊的貨幣政策，包括讓人民幣升值，繼續控制信貸增長，有助于控制通脹。

如果因為地震而夸大中國經濟大幅下滑的風險，因此過早全面放松宏觀政策，那么本輪調控可能流產，經濟增長再次被推動加速，而通脹可能因此持續惡化，并進一步延遲結構性政策的出臺，延緩經濟的結構轉型，加重能源環境問題，并使將來的調整代價更大。

如果全球經濟比現在預計的情形要壞得多，外部需求崩潰影響中國出口增長，那么問題會是整個外部市場的縮減，而不是中國本身出口競爭力的衰退。讓人民幣疲軟不能令美國的需求起死回生。但是，加大財政支出可以刺激國內的投資和消費。到時候，可以考慮通過局部加大對災區的投入，直到全面實行積極的財政政策，來拉動經濟增長?！?/p>

作者為瑞銀證券中國首席經濟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