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深淵的七級臺階

如果凱恩斯原教旨主義經濟學失敗，或者沒有很好奏效，美國剩下的可供選擇的計劃就不多了

未來，美國很可能出現“二戰”以來最嚴重的衰退，或者說是“二戰”后第一次真正的蕭條。這將給新政府帶來很多難題。其中，最重要的是傳統的政策思維需要調整。正如保羅·克魯格曼所說，“我們正處于蕭條經濟學的王國里。在這里，道德變成惡習，審慎變成冒險，明智變成愚蠢”，因此，奧巴馬政府需要“超越傳統偏見和對赤字的擔憂。雖然財政政策應該慎重、節制和謹慎，但是，在現代的情況下，寧可矯枉過正”。

2007年8月，當金融危機突然襲來時，美聯儲首先想到的是不該重蹈“大蕭條”時的覆轍。因此，美聯儲向形形色色的銀行和非銀行機構免費發放大量貸款，以避免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提到的“大蕭條核心錯誤”——美聯儲引發或者允許銀行被擠兌，使現金難以獲得。我們稱之為A計劃。

幾個月過去了，這個計劃沒有奏效。經濟還在下滑。美聯儲想起了由德龍(J. Bradford DeLong)和薩默斯(Lawrence H. Summers)提出的另一個理論:“大蕭條”是企業的通縮預期即預期價格下跌導致的。通縮預期讓眾多企業推遲投資支出，因為在價格更便宜時修建工廠、購置設備，更加合算。受此影響，私人投資大幅削減。所以，伯南克將利率降至最低水平。如果再低就可能引發通脹，從而打消企業通縮預期。我們稱之為B計劃。

不過，經濟雖未衰退，但依然下滑不已。利率已經很低，美聯儲的貨幣政策失去了活力。所以，美國財政部適時推出C計劃，向消費者發出大筆退稅支票，希望能刺激消費者支出。一旦消費者開始增加支出，經濟將從輕度衰退中復蘇。

這時，貝爾斯登倒閉了。美聯儲和美國財政部得出新的結論:不能再坐等C計劃奏效，必須推進D計劃，讓銀行和其他金融機構強制兼并、清算和國有化，防止導致“大蕭條”的第三理論應驗。

這個理論來自伯南克，他認為，1929年-1933年大批銀行倒閉，企業融資能力受到影響，它們無法借錢擴張，甚至無法為正常運營籌集資金。所以，必須強迫貝爾斯登并入摩根大通，將房地美和房利美重新國有化，以及讓美聯儲購買AIG(美國國際集團)。

接著，雷曼倒閉了。這是因為伯南克和保爾森發現，他們不能拯救華爾街上每一個債權人。但是，他們錯了。雷曼的倒閉引發了更嚴重的金融大災難，甚至也殃及歐洲。各國的政策制定者密切關注風暴的進展。所以，E計劃推出了7000億美元的保爾森計劃，即由美國財政部購買不良抵押貸款、抵押支持債券和它們的衍生品，并對銀行體系實施監管，確保它可以恢復正常運轉。

保爾森計劃成功的希望，取決于供給和需求的彈性，銀行和投資者為獲得收益愿意購買風險資產。如果美國財政部花7000億美元購入風險金融資產，并將之束之高閣，將減少總供給。當供給減少，價格就會上升;如果金融資產價格上升，銀行會立刻獲得盈利，人們也不用再擔心銀行的錢會立刻被吸干，很快就被風吹走。

但是，金融市場吞下保爾森的E計劃后，仍然持續下滑，甚至金融業瀕于全面破產。至此，連保爾森自己也悟出，他的計劃欠考慮。如果購買抵押支持債券沒有提高資產價格，未能讓銀行獲得足夠的投資利潤，從而使民眾相信這些銀行不會很快倒閉，那么，政府將用公眾的錢強制投資這些銀行，從而使它們顯得資本雄厚而不太可能倒閉。

E計劃的失敗，令芝加哥、伯克利和劍橋學派的經濟學家們聯合起來，呼吁政府推出F計劃。英國首相戈登·布朗(Gordon Brown)和英國財政大臣阿利斯泰爾·達林(Alistair Darling)率先行動，其他歐洲國家緊隨其后。盡管保爾森在意識形態上抵觸這種做法，但也被迫執行F計劃。他從沒想過搬入賓夕法尼亞大道1500號(美國財政部所在地——編者注)后，會成為銀行的股東，并且為這些銀行持有抵押支持債券成癮而背上負罪感。

但是，F計劃也沒有奏效，或者未能很好地奏效。用公眾的錢向全球銀行體系注入資金，并沒有阻止世界經濟下滑，也沒有讓我們免遭嚴重衰退或者蕭條的威脅。

所以，現在我們要開始推行G計劃。克魯格曼稱之為“蕭條經濟學”，也是凱恩斯原教旨主義經濟學——讓政府直接干預總需求，不再通過金融市場調節。

如果G計劃也失敗，或者不能很好地奏效，我們剩下可供選擇的計劃就不多了。■

作者布拉德福德·德龍(Bradford DeLong)為美國伯克利加州大學經濟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