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入京使》與《秋思》的異同分析

逢入京使

岑參

故園東望路漫漫，

雙袖龍鐘淚不干。

馬上相逢無紙筆，

憑君傳語報平安。

秋思

張籍

洛陽城里見秋風，

欲作家書意萬重。

復恐匆匆說不盡，

行人臨發(fā)又開封。

唐代著名邊塞詩人岑參的《逢入京使》是一首懷鄉(xiāng)之作，與他其余的富有浪漫氣息的邊塞詩風格迥異。此詩不假雕琢，語言平淡樸實但又透露出豐富韻味，千百年來，膾炙人口，百讀不厭。細細品味此詩，發(fā)現(xiàn)它與中唐詩人張籍的同是懷鄉(xiāng)之詩《秋思》有許多相似之處。我就題目、思想內(nèi)容、結(jié)構(gòu)安排、語言這幾方面談談兩者的異同。

看到《逢入京使》這個題目，很難讓人想到這首詩表達的是思鄉(xiāng)之情，反而由于岑參的生平、遭遇而認為這是一首抒發(fā)自己的抱負，希望建功立業(yè)的詩。等看了正文“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鐘淚不干”才明白詩人在思念家鄉(xiāng)，可是這好像和題目沒什么關(guān)系，而接下去引出“入京使”，點名題目，讓讀者恍然大悟：原來詩人是要人京使者來“傳語報平安”?！肚锼肌放c《逢入京使》不同，從“秋思”兩字，不難知道詩人所要表達的思想內(nèi)容。首句“洛陽城里見秋風”就點了題，向讀者展示了詩人作詩的背景：秋天木葉枯黃，百花凋零，秋風帶有肅殺之氣，一種凄涼蕭索的景象使人產(chǎn)生凄寂的感覺，自然而然地勾起客居他鄉(xiāng)的詩人對家鄉(xiāng)對親人的思念。

兩首詩在內(nèi)容上都從描寫眼前的實景來引出思鄉(xiāng)之情：岑參“故園東望”引出“雙袖龍鐘”，張籍是“見秋風”而“欲作家書”：兩位詩人都想用寫家書的方式讓別人捎信來傳達感情：岑參碰到入京使是在西去邊疆的途中，時間倉促，沒有紙筆，只能把對家鄉(xiāng)親人的無限思念傾注在匆忙說出的“憑君傳語報平安”這一句極普通的話里，使它包含了豐富的感情，“平安”二字在這樣一種情況下意蘊無窮，給家人帶去安慰的同時也使詩人懷鄉(xiāng)思親之心得到慰藉。和岑參相比，張籍雖有紙筆，寫了信而不是口頭傳達，但“作家書”時思緒萬千，欲說還休，恐怕把所要表達的給疏漏了，而等到“行人”走時，又匆忙開封檢查，可見詩人對這封家書的重視，含蓄曲折地表達了他對家鄉(xiāng)親人的深切懷念：兩首詩都描寫了實際生活中人人可以遇到的極平常的事：遠離家鄉(xiāng)思念家鄉(xiāng)親人。兩個詩人都通過具體情節(jié)來抒發(fā)自己的真實感情，不加任何修飾把自己的經(jīng)歷寫進詩里。所不同的是，《逢入京使》中隱隱地表達了國事與家事難以兩全的矛盾心理：想念故土親人，但為了建功立業(yè)不得不把國家大事放在第一位，因而僅報“平安”，表現(xiàn)了詩人開闊豪邁的氣概。而張籍的詩所表達的感情比較單純，僅是一個宦游者對家人的思念。

《逢入京使》以路逢入京使者為中心組織詩的層次結(jié)構(gòu)，但詩中只有“君”字提及入京使，重點不在“逢”時，而在“逢”前“逢”后，入京使作為過渡，承前啟后，這獨具匠心的安排讓讀者體會到詩人感情變化的復雜：詩人“故園東望”，“雙袖龍鐘”，是悲切；遇到入京使，能捎家書，是驚喜；馬上相逢匆匆，無紙筆，是遺憾；只能捎口信來報平安，是無奈。感情一波三折，構(gòu)成全詩波瀾起伏。形象地反映出詩人的心情。在這一點上，《秋思》與它有異曲同工之妙：詩人從特定的環(huán)境“洛陽城里見秋風”寫起。是感傷；思念家人，鋪開紙筆，是激動；思緒澎湃，想說又不知從何說起，是矛盾；復恐說不盡思念之情，是慌亂；臨發(fā)又開封，是擔心。全詩層層推進，復雜微妙的心思盡現(xiàn)。雖沒用一個“思”字，卻通過一連串心理和細節(jié)描寫，把自己對家人的感情淋漓盡致地表達出來，從而增強了思鄉(xiāng)效果。

兩詩語言質(zhì)樸清新，明白如話，平淡而又通暢，像生活一樣自然。敘事不加渲染，卻描寫細膩，蘊含無限深意。用字準確、平常，但透露出神韻。《逢入京使》中“漫漫”、“龍鐘”、“不干”幾字使詩人對長安親人無限眷戀之情的心理、神態(tài)躍然紙上。《秋思》中“見”、“欲”、“又”等字錘煉工深，詩人掛念家人的感情和慌亂的心緒讓讀者一覽無遺。兩詩雖在語言風格上極其相似，筆墨都樸素平淡，可細看不盡相同：《逢入京使》雖開始氣氛低沉，詩人痛哭，但從后面的敘事中可以體會到詩人豪放的情懷，有股高亢之氣。而張籍的詩雖無流淚的描述，但從頭到尾透露著哀愁之意。這種差別可能和兩位詩人所處的時代不同有關(guān)。

通過比較兩詩，我認為《逢入京使》與《秋思》兩詩同妙，都稱得上是懷鄉(xiāng)詩中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