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趙龍(1981-),男,山東青島人,中共江蘇省委黨校2007級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憲法與行政法學。
摘 要:同案不同判,是困擾我國司法實踐的難題。量刑基準的合理確定,是量刑公正的基礎和關鍵,這對實現罪行均衡原則、確保司法公正、提高訴訟效率、促進被告認罪服刑、實現量刑科學具有重要意義。構建我國量刑基準,在立法方面要進一步細化法定刑的范圍,并通過司法解釋的形式進一步明確量刑標準,充分發揮案例的指導作用。
關鍵詞:量刑基準;量刑情節;案例指導
中圖分類號:D924.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1605(2008)10-0081-03
根據現行刑法第五條和第六十一條規定,我國刑事立法表明行為的社會危害性和行為人的人身危險性等事實情況都是影響刑罰輕重的因素。但由于長期受“重定罪、輕量刑”及“重刑主義”思想的影響,我國刑法理論偏重于犯罪的定性,忽視量刑的科學性研究。在量刑實踐中,罪刑不相適應、刑種適用比率失調、量刑方法不科學、量刑經驗不平衡等問題特別突出。量刑的不規范也加劇了司法不公,極大損害了法律的權威,削弱了司法的公信力和權威性,案件當事人不服判決的比例上升。正是基于此,公眾呼喚和盼望量刑公正和量刑規范化。
法定刑的輕重,應當與犯罪分子所犯罪行相適應;宣告刑的輕重,應該與行為的社會危害性以及行為人的人身危險程度相適應。確定統一的量刑基準和量刑步驟,合理量化量刑情節,是從實體和程序兩方面實現對法官裁量權的適度規范。其中,量刑規范的基礎和關鍵問題是如何確定量刑的基準。本文將對量刑基準如何確定的問題作出一點初步探討。
一、確定量刑基準的必要性
犯罪行為的諸事實中,凡是用以滿足犯罪構成的需要,都是定罪情節;定罪剩余的那些犯罪情節構成事實,理所當然地轉化為量刑情節。因此,要嚴格區分量刑情節與定罪情節的界限,禁止將定罪情節重復評價為量刑情節。但是,根據定刑情節確定具體的法定刑幅度之后,如何在確定的法定刑幅度內確定量刑基準是至關重要的問題。
在我國的司法實踐中,對于量刑的從重、從輕情節的規定很多,但如何適用,法官往往采取“估堆”量刑法,即審判人員在掌握案情的基礎上,根據犯罪的社會危害性程度和通過犯罪人個人情況反映出來的犯罪人再犯可能性大小,進行分析、綜合、判斷,一次性地估量出對犯罪人應當宣告適當的刑罰。但到底從重、從輕了多少,是如何從重、從輕的,在判決中并沒有明確量化。雖然這種方法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弊端也是顯而易見。這種量刑方法并沒有明確衡量行為的社會危害程度和行為人再犯可能性大小的標準,完全依賴于法官的法律意識、實踐經驗。由于法官的經驗、對刑罰目的的不同認識、法官自身原因等因素的影響,可能出現同案不同罰的現象。例如,內蒙古國稅局原局長肖占武受賄453萬元,被判處無期徒刑;中國光大集團有限公司原董事長朱小華,受賄405萬元,則被判處15年有期徒刑,依據同一部法律,涉案金額相差無幾,但宣告刑卻完全不一樣。從法律的角度看,兩個判決都不屬于錯誤判決,但對被告人來說,很難說是公正的判決。
司法實踐中,量刑基準長期缺失,法官的量刑往往是基于一個經驗的考慮,而不是在量刑基準基礎上考慮犯罪人的量刑情節。從重、從輕處罰缺乏參照標,不僅導致司法實踐中大量同案不同判的現象,還引發了一系列法律和社會問題。
二、我國理論界關于量刑基準確定方法的觀點和思考
(一)理論界關于量刑基準的觀點
如何確定量刑基準,既是刑法理論研究的重要領域,也是與刑事審判實踐休戚相關的司法課題。如何確定量刑基準,我國學者提出以下主張:
1.中線論。即把量刑基準點固定在法定刑幅度1/2處,從重處罰就是在中線以上,從輕處罰就是在中線以下。
2.分格論。即在法定刑幅度內再找出幾個小格子,然后將具體案件分為輕輕、輕重、重輕、重重等若干等級,實行對號入座。
3.形勢論。即根據治安形勢的好壞確定量刑基準點。在治安形勢好或較好的時期,量刑基準點可以和法定刑下限重合,也可以中線為量刑基準點;在治安形勢較差的時期,要依法從重從快,量刑基準點就可以和法定刑的上限重合或靠近上限的某一個定點。
4.主要因素論。該說主張法定刑的運用基準點的確定應當以對社會危害性大小起主要作用的因素為依據。通過對一段時間的量刑進行統計分析,尋找具有某種情況的犯罪相對集中的量刑數據值。
5.重心論。量刑的基準應當對應著該罪的“重心”上,“重心”即最高發案率。可以通過搜集同一罪名的大量判例,利用數據統計分析的方法尋找到該罪名的最高發案率所在,最高發案率對應的刑罰,即為該罪量刑的基準點。
6.危害行為論。將起主要作用的因素限制在危害行為。要從“把危害行為換算成一定刑罰量”的思路尋找量刑基準,該主張要依賴大量的審判資料和司法機關的司法運作來最終確定量刑基準。[1]
7.個案判決推導論。認為量刑基準要通過法院同類個案判決來確定量刑的基準。即通過相同案例的推導來確立本案的量刑標準。
8.分類確定論。即針對不同類型的犯罪,由法院制定量刑指導意見,這方面代表性文件為:以姜堰法院為代表的江蘇省各級法院出臺的《規范量刑指導意見》,以淄博中院、淄川法院為代表的山東各級法院出臺的《量刑規范化實施細則》,以規范文件的形式明確量刑基準的確定方法。
(二)對各種量刑基準觀點的分析
除最后一種觀點外,其它觀點都局限在理論層次,沒有經過司法實踐檢驗。但確定量刑基準的標準就必須具有可操作性、具體化,不能指導司法實踐,就不能作為標準。據此,簡要分析一下上述觀點。
1.中線論,對量刑基準的研究撇開了對罪質輕重的分析,沒有深入分析罪的種類、性質及罪狀表達方式的多樣性、復雜性,思維過于簡單。
2.分格論,前提是必須分清楚哪些是輕罪,哪些是重罪,但輕罪、重罪是要在確定基準點后才清楚的,分格論混淆了邏輯關系。
3.形式論受到刑法理論學界的一致批評,根據這種觀點,量刑基準完全取決于外部治安環境的好壞和國家政策,與量刑基準的合理確定沒有直接關系。
4.主要因素論以及重心論和危害行為論,都面臨一個共同的問題:不具有可操作性。基于不同的時間和地區,主要因素和重心的內涵也不盡相同。
5.個案判決推導論,可保障對同類案件平等量刑,避免較大出入,但每位法官均有自己的邏輯系統,都有獨特的推理起點和過程,所得的結論可能不一樣。再者,文本的選擇也具有時間和地域的局限性。
6.姜堰法院的分類確定方法雖有一定合理性,但也有值得商榷的地方。2003年制訂的《規范量刑指導意見》對量刑基準采取如下確定方法:(1)一般典型犯罪,以法定刑中線為量刑基準,法定刑為單一有期徒刑的,以該幅度的二分之一為量刑基準;法定刑為不同刑種的,則以中間刑種為量刑基準,但法定刑為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的,量刑基準為有期徒刑一年;法定刑僅有兩種刑種的,則以兩種刑種的結合點為量刑基準。(2)財產型犯罪,以犯罪數額折算確定量刑基準,即以數額的中間線,確定相對應的法定刑的中間線為量刑基準。(3)以情節嚴重為犯罪構成條件和量刑標準的,則以法定刑的中間線為量刑標準。(4)故意殺人或者絕對確定的法定刑,以死刑或者絕對確定的法定刑為量刑基準。2004年修訂的《規范量刑指導意見》則對量刑基準確定方法做了改動,將非數額型犯罪,以法定刑中段略下為量刑基準,將基準點略微下調。
《規范量刑指導意見》不是采用簡單的單一標準,而是針對不同類型的犯罪,采取不同量刑標準。即對非數額犯罪依據修正中線論(即比中線略低的刑罰)來確定基準;對數額犯則依據主要因素論確定一種移動的基準,實際上,這與主要因素論和重心論沒有本質性區別。淄川法院出臺的《量刑規范化實施細則》也存在同樣的問題。
(三)電腦作為量刑輔助工具的可行性探索
淄川法院從2003年開始設計審判軟件,之后在山東省各級法院推廣電腦審判,探索刑事審判量刑標準化。從貝卡里亞提出“罪刑階梯”的偉大理論構想開始,很多學者就嘗試運用數學方法來解決量刑的問題,因為法定刑幅度是與具體罪行相匹配的一定量刑空間。貝卡里亞在《論犯罪與刑罰》一書中就告訴我們:“應當用幾何學的精確度”來“構建一套衡量犯罪的真正標尺”[2],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罪刑階梯”的偉大理論構想。電腦量刑方法,又稱電子計算機的量刑方法或電腦輔助量刑專家系統。它是綜合運用現代系統論、控制論和信息論的理論成果采用數學模型的技巧和電子計算機技術,集法律有關規定和專家審判人員的經驗以及他們正確適用法律定罪量刑的案例于一體的產物。它根據審判人員提供的案情事實信息,運用系統存儲的法律和有關知識進行推理判斷,為審判人員審理刑事案件提供定罪和量刑的最佳方案。
運用電腦量刑與利用數學方法的基本原理與規律是基本一致的。作為法官辦案的輔助系統,電腦輔助量刑有助于提高訴訟效率與辦案質量。但電腦輔助量刑系統本身并不是量刑基準,因此不能混淆概念,將電腦輔助量刑等同于量刑基準。并且,對于電腦量刑方面也不可急于求成,畢竟各個地方還有不同的實際情況。就審判制度的本質特征而言,也沒有必要完全排除法官的自由心證、裁量以及平衡感覺。[3]
三、我國量刑基準的構建
由于我國刑法目前規定的犯罪的法定刑幅度跨度比較大,刑法條文“宜粗不宜細”的現狀,各個概念的內涵和外延也尚未完全統一。要把法定刑規定為具體化的量刑基準,尚需把刑法規定的法定刑幅度加以細化,在法定刑幅度范圍內根據犯罪的具體規定細化為若干等級,從而為量刑基準的確立提供一個比較具體的標準與范圍。因此,應該考慮從以下幾個方面來構建我國的量刑基準:
(一)立法機關將刑罰規定的法定刑幅度加以細化,在法定刑幅度范圍內根據犯罪的具體情況分為若干個等級,從而為量刑基準的確定提供一個比較具體的標準與范圍。對具有多檔次量刑幅度的分則條款,應盡可能地詳列情節嚴重、情節特別嚴重、情節較輕等的具體情況,使之形成基本構成、從重構成、從輕構成、減輕構成各自相對獨立的罪刑單位,以避免出現量刑幅度寬、彈性大的弊端。
(二)將一部分酌定情節法定化,使其上升為法定情節。酌定情節不是法律明文規定的,而是從司法實踐中總結出來,在量刑時靈活掌握、酌情使用的情節。目前,我國刑罰對酌定量刑情節只是作了一些原則性的規定,而無具體規定。這就造成在實踐中,法官對酌定量刑情節的把握尺度不盡相同。
(三)最高司法機關通過司法解釋進一步明確相關犯罪的量刑基準。最高人民法院應該在起草司法解釋中對具體犯罪根據刑罰規定的法定刑幅度進一步細化犯罪的具體量刑基準,并對大量具體犯罪的量刑標準細化,把同一犯罪區分為若干等級,規定相應的刑罰幅度,把刑罰規定的法定幅度進一步具體化。這對指導下級人民法院正確地量刑,對全國保持量刑的基本一致,具有積極的意義。美國聯邦量刑委員會的《量刑指南》把所有的犯罪分為43級,每罪規定一個基本級,然后依據各種情節予以加減級數。根據美國《量刑改革法》的規定,美國聯邦法院的判決必須在量刑指南所規定的范圍內進行,只有在法院發現存在某種加重或者減輕量刑的情節,而且量刑委員會在制定量刑指南時在某種程度上沒有充分考慮這些因素,出現判決與指南規定的不同時,才可以偏離指南的規定在其量刑幅度之外判處刑罰,但是法院必須在判決中詳細說明偏離指南規定的理由。因此,最高人民法院作為全國最高的司法機關,應當為下級法院提供這樣的標準,從而為全國提供統一的技術上的保證,實現刑事審判的公正、公平與正義。
(四)確定案例的指導作用。中國是一個法制統一的國家(除法律作出特別規定的港澳特別行政區以及臺灣省外),相同情節的案件,在中國的內地應該得出大致相同的判決,而不應該出現過于懸殊的量刑。因此,最高人民法院應當對量刑適當的具有典型意義的案例進行公布,編輯成冊,以指導下級人民法院對相同或者類似案例的刑事審判工作,其中包括為量刑提供一個可供參考的量刑基準。從而建立法院與法院之間,法院內部各審判機構之間、審判組織之間的法律適用協調機制,統一司法尺度,準確適用法律,保證量刑標準的統一。
由此,立法方面的盡可能細化規定,加之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釋,并輔之以必要的司法判例作指導,一定能克服量刑失衡的問題,使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法制統一的憲法原則得到貫徹與落實。
參考文獻:
[1]周光權.法定刑研究——罪行均衡的建構與實現[M].北京:方正出版社,2000:339.
[2]貝卡利亞.論犯罪與刑罰[M].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3:67.
[3]季衛東.電腦量刑辯證觀[J].政法論壇——中國政法大學學報,2007(1).
責任編輯:錢國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