籌備結婚前,他忙于去買各種家具與家電,我卻留連在各瓷器店里,挑選著合適的餐具。他看著我搬回來的碗呀碟呀的就笑:“兩只碗,四個盤子也就足夠了,你弄這么多回來干什么?”我媽和我姐姐來時,也笑著打趣我:“看來以后你們還真是餓不死,先把碗筷準備這么多。”我只是笑,快要出嫁的女子,心里的溫柔浪漫總是比別人深一層的。
記得第一次到他家去吃飯,他的父母忙前忙后,準備了豐盛的飯菜,端上來的時候我驚訝于盛飯菜的器具,有的菜竟是直接用一個鋁盆裝的。看著本來應該好看又好吃的東西裝在這樣的盆里,我就覺得惋惜。“吃飯么,好吃就行了,哪有那么多講究?”和他說起時,他是不屑的。但我卻一直以為吃飯的過程絕對不應該只是簡單填飽肚子的環節,而應該是個享受的過程:不單要有好的味道,還要有相配的餐具。孔子說: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那么,餐具也應不厭繁。倒不是指繁瑣,而是說,要與所做出的飲食相配。要不然費了那么多精力做出的飯菜,卻盛在千篇一律的大盤中,豈不是辱沒了?
最鐘愛的是那一套景德鎮的透明瓷。淺藍的底色,細碎的小花,米粒大小的透明鏤空。單是一只小小的碗便是件真正的藝術品。拿在手里質地如玉,泛著清透的光,盛了飯放在面前,映得每一粒米都顯得晶瑩剔透。那只最大號的湯盆裝魚湯最是合適了,我拿手的一道菜便是鯽魚豆腐湯。將鯽魚放在鍋中兩面煎至金黃,然后加湯小火燉上,直到湯都變成乳白色。放入切成小塊的豆腐,一會兒豆腐便浮在湯面。趁熱盛入湯碗,乳白的魚湯蕩漾著,從米粒般輕薄的地方透出波光來,上面還飄浮著幾莖嫩綠的香菜。魚香湯鮮豆腐嫩,看著便食欲大增。尤其是湯匙輕輕碰在碗沿的時候,聲音清脆如玉擊一般。這便是景德鎮瓷器精妙之處:薄如紙,色如玉,聲如謦。碗匙起落之間,分明就是一曲大珠小珠落玉盤。
另一套白玉盤則頗為簡潔,通體瑩白如玉,只在盤邊有一道細細的金線。這樣的盤子最適合盛一些色彩本就繽紛的菜肴,可以更突顯出蔬菜的本色。比如香菇菜心。先將香菇用水泡開,在鍋內輕燉一會兒,當香味彌漫時,再放入十幾棵嫩綠的菜心,稍加煸炒即可出鍋。放在盤中,略擺一下,菜心碧綠,香菇嫩滑,配著素色的盤子,看著就爽口爽心。還適合盛腰果西芹,顯得腰果更為金黃,西芹段兒更為碧綠。即使單單裝著一盤糖拌西紅柿也是美麗的。
除此還有普通的荷口碗,碗邊波浪如荷葉般翻卷,盛上炒飯最妙。還有一種粗瓷的大斗盤碗,上寬下細。粗獷的深藍色,厚胎堅硬,用來吃打鹵面或牛肉面最過癮。
如此杯盤羅列著給準老公做過幾次飯后,準老公終于改變了原先對餐具無所謂的觀念,和我一樣真心愛上了那些杯杯盤盤。他說,這樣碗盛的飯,這樣盤子盛的菜,吃起來味道是不一樣哦,好象格外香格外有檔次吶。他后來,甚至趁著在婚前去上海出差的機會,為我帶回一套花色繁瑣的青花穿枝蓮:是一套24頭的碗、盤與湯盆。上面覆著纏繞的蓮枝,荷葉繁繁,枝蔓糾結。我愛不釋手。結婚后,這一套餐具,我一般只在節日的時候才用。比如春節,盛上豐盛的菜肴,端上桌來便是撲面的古色古香,一家人團團圍座,真是覺得普天同慶。
新婚后,閑暇時我們也會請朋友來家里吃飯,他們對所有的餐具都贊不絕口,以至于讓我的廚藝也憑空增色不少。每當這時。愛人都是一臉得意,再不說“吃飯么,吃飽就行了。”飯后我又端上解暑的冰糖蓮子銀耳湯,用小小的湯盅,銀耳如盛開的白蓮浮在盅口,蓮子靜靜沉在湯下,一枚暗紅的大棗胖胖地臥在中間,配著青玉色的盅底,看著就如一幅畫。朋友當場大呼:這明明就是藝術品呀!是的,飲食本就是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在只滿足了口腹之欲時,精神的享受也不可或缺。就像在南方品茶,小如拇指般的杯子,一盞盞品下去,不僅僅是納涼消暑,而是,一種享受。一直很贊成一句話:生命,就應該浪費在一些美好的事物上。而這種美好其實就是一種對生活的態度。將每日的飲食放在精致的碗碟當中,精致的生活也就無處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