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流行詩派“下車身”的教母,《老婦》《紀念同居生活》《為什么不再舒服一點》等詩作,彰顯出她的男糞;她的長篇小說《賤人》,怪誕的筆觸描繪出城市邊緣人的卑徽敬望,令她進入先鋒作家的群列;她首執導筒的《公園》蜚聲海外影展,《牛郎織女》讓她成了第一個闖入戛納的中國女導演;繽紛情事,增添了她的傳奇……她就是網上火爆的“酷”阿姨,巴山才女尹麗川。
北京胡同,留住了她的腳步
尹麗川出生在重慶一個書香門第。她有一個哥哥,父親曾是貴州大學的教授,母親在一所中學教書。相信知識就是力量的父母,為了兒女學有所成,帶著兒女遷居北京。5歲,尹麗川入學,她瘦弱得像一顆豆芽菜,常被同學欺負,內心極度自卑,她把所有的精力用于苦讀,每個學期都是“三好學生”;10歲,細膩敏感的她迷戀上了詩歌,《熱愛生命》《感謝》等詩文倒背如流,汪國真成了她的偶像;13歲,多愁善感的文字使她早熟,她有了女孩的春夢,遭遇初吻后成績一落千丈;14歲,她跟著男生手牽手溜進電影院,被老師看見,叛逆的她經常逃課……
父親開始為尹麗川轉學,以求“孟母三遷”的效果,奈何她“秉性難移”,成了一個學校與另一個學校之間的匆匆過客。流浪了數個學校,一晃到了高三,父女間爆發了一場戰爭,父親丟下一句狠話:“除非你上大學,否則我就管你到底。”尹麗川的犟脾氣上來,她猛讀了兩個高三,考進了北大西語系,獲得了徹底的“解放”。熟料不到半年,她就對學校枯燥的生活感到厭倦,常常跑到圓明園跟那些畫家們混在一起。
1996年春天,尹麗川迫不及待地來到浪漫之都巴黎,在ESEC電影學校學習。她悲哀地想象著畢業后當一個小白領。過著白開水般的白日黑夜……那是一個慵懶的周末下午,在一家咖啡館,她邂逅了有著秋水一樣明澈的藍眼睛、初陽一樣溫暖笑容的法國人杜蘭德。相視的一瞬,恍若隔世,兩人都被內心神秘的呼喚吸引住了。一個小時的相談,他們便引為知己,宛如故人。臨走時,他們互留了聯系方式。一天,杜蘭德主動打來電話:“尹小姐,我準備去旅游,冒昧地邀請你結伴同行,可否賞光?”尹麗川稍一楞,懷著一份驚喜,爽快地應諾了。旅游結束,兩人已經戀愛了。
杜蘭德人到中年,事業有成,散發著成熟男人的魅力,這正滿足了少女尹麗川對男人所有的幻想。但當時光慢慢流逝,生活凸現出它的粗糲,消磨了這份浪漫的明艷色澤。杜蘭德是一個標準的歐洲紳士,一切按部就班,活得有板有眼,這讓熱血沸騰、自由慣了、有著滿腦子奇思怪想的尹麗川感到壓抑和恐懼,于是,爭吵接踵而來。
一次,當尹麗川跟幾個要好的年輕朋友在酒吧瘋玩到凌晨回去時,杜蘭德沉著臉說:“尹,你究竟要怎么樣呢?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你為什么不能安安靜靜地呆著?”尹麗川感到自己受到莫大侮辱,大聲回敬:“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你的憐憫!”她摔門而去,頭也不回。過了一陣子,杜蘭德上門道歉,尹麗川又回去繼續他們之間褪色的愛情。
平安無事的日子里,杜蘭德并沒有把尹麗川當成籠中金絲雀,而是鼓勵她去拍攝紀錄片、學習電影制作,并在資金上提供幫助。遺憾的是,在處理相關的事務上,杜蘭德顯示出了他的固執,他常常越俎代庖。道不同不相為謀,杜蘭德撤資后,尹麗川前功盡棄,一腔熱情付諸東流。
年齡的差距,東西文化的隔閡,性格上的矛盾,不斷加深著“愛情瓷器”的裂痕,仿佛不經意間就會“砰”的一聲破碎。很多次,尹麗川捫心自問:“難道我要的就是這種充滿物質味道的平庸嗎?不!我要的是理想的愛情,是絕對的完美和反叛世俗!”在又一次鬧得不可開交之后,杜蘭德以他秉性的溫和化解了干戈,他開始著手買房子,準備結婚。他說:“尹,我真的好愛你,我要給你一個家!我們要過上平靜、幸福的生活!”尹麗川開始動搖了,她想,好吧,結了婚,彼此就不會再這樣貓跟狗似的耗著呢?
1997年12月,尹麗川回到北京準備辦理結婚手續。一回國,她突然發現再回到巴黎一定會是個錯誤。北京的哥們兒正在熱火朝天地搞試驗寫作,大家在西城區的胡同酒吧里出入,擘畫未來,他們聲稱不動作就算了,一旦動作就要弄出響動。尹麗串像一滴水滲進了這個年輕騷動的群體。那個喜歡北島、顧城、羅大佑、崔健的文學女青年逐漸復活。她跟著大伙兒醞釀《下半身》,寫著時髦的文字,她再也不想去那個遙遠的法國耗費青春。
游走兩極,抓不住叫做愛情的玫瑰
不久,一個叫小山的文友闖進了尹麗川的心扉,倆人可以窩在一個書屋里聊上幾天幾夜的卡夫卡、博爾赫斯,也可以互不過問卻聽著同一首歌到天亮,然后彼此流出眼淚,或者呵呵一陣笑……這不帶功利色彩的戀愛,加速了那場異國戀的碎滅。當尹麗川再次從法國歸來時,她跟杜蘭德的故事徹底灰飛煙滅了。
尹麗川是飛揚的,小山也是,但生活并非完全充滿飛舞的詩意。當面臨柴米油鹽衣食住行時,尹麗川顯得很“專制”,露出了一個女人渴望秩序生活的天性,她不習慣小山隨意的穿著、不修邊幅、狂醉嘔吐、吞云吐霧、不分白日黑夜的生活。對自己180度大轉變,尹麗川也感到震驚:“或許,那時我是真的想跟他好好生活了,想把他變成一個適合自己的男人!”但小山是張揚的,他認為藝術家就應該這樣。尹麗川想改造他,以一個女人慣有的“野心”,專橫地要求他不能那樣、應當這樣。這自然是白費力氣。小山總是以不聲不響回應她的嘮嘮叨叨。
沒了靈魂的碰撞,沒了思想火花的閃現,兩個人痛苦不堪。有一天是小山的生日,尹麗川憑著自己的喜好給他買了一套衣服,想讓他驚喜一下。結果,小山只看了一眼,笑笑,把衣服放到一邊,獨自窩到沙發上看新聞去了。碰了一鼻子灰的尹麗川呆立片刻,她失望地發現她跟小山不知何時已變成最熟悉的陌生人了。依戀感在消散,而這原本是尹麗川十分在乎的,他們不再是山環水繞,而是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了。
1999年6月,文壇上掀起了軒然大波,《芙蓉》雜志刊發了上海大學中文系副教授葛紅兵的《為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寫一份悼詞》一文,對魯迅、張愛玲等大家頗有貶責。看到這篇文章,尹麗川血氣沖頂,她喜歡的偶像怎么可以被人如此不屑一顧呢?她立即寫了《愛國、性壓抑……與文學——致葛紅兵先生的公開信》作為回擊。因了這篇重磅炮彈,她成了《芙蓉》的簽約作家。
一不小心成名后,尹麗川發現文字并沒辜負她,她決定努力寫作,并開始與小山分居。2000年伊始,尹麗川積極參與的《下半身》詩刊隆重推出,轟動一時。在成為《下半身》的中堅分子后,她寫了許多頗值得玩味和極具爭議的詩歌。2002年,她推出了作品《賤人》,全書沒有一個愛字,卻隱含著4個愛情故事,得不到愛的主人公無所畏懼地干著無所謂道德的事——可謂十足的“賤人”!
不久,搖滾歌手吳銘慕名而至,闖入尹麗川空寂的心扉。比尹麗川小5歲的吳銘,是北京一個搖滾樂隊的主唱。舞臺上他是主角,舞臺下卻連配角也不是——他什么都不會!
盡管吳銘會親昵地叫尹麗川“小松鼠”,卻處處顯示出一種小弟弟般的戀母情結。她不得不提醒他洗澡,提醒他穿衣,為他做飯,為他付房租,付水電費……那時,她只知道奉獻,希望他不要老過那種流浪歌手漂泊無定的生活。她幾乎是低聲下氣地肯求他去讀書,去正常地工作。為了愛,吳銘點頭應允,可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尹麗川完全是遷就他,但是要求他改變生活方式,難如登天。
生活的壓力全落在尹麗川的肩頭上,她還要呵護這個除了唱歌別無所長的男人,她完全失去了自我。她的脾氣變得暴躁,極度乖戾,不是無緣無故地發火就是愣愣地出神。兩個人都感到靈魂向無助的深淵墜去,誰也不是誰的救世主,最后只好分道揚鑣。回想起那段時光,尹麗川的眼里依然閃著淚光:“我無法習慣那些瑣碎而憔悴的日子,靈魂在一次次痙攣地掙扎,以致把生活搞得一團糟!”
再次緣于“藝術”的引誘是在2004年,在跟搖滾界“魔巖三杰”之一的何勇閃電結婚閃電離婚后,尹麗川成熟了許多。她說,理想主義就是追求形式,而形式對于生活太不重要了,她不是物質女人,但是她已無法活在柏拉圖式的精神世界里,或許成熟就是被生活剝離掉那些無用的形式。
傳統中的獨白生活,精彩紛呈
山還是山,水還是水,回歸到平平淡淡,尹麗川決心尋找一種踏踏實實的幸福。這時,真正屬于她的白馬王子,翩翩而來。馬邑,一個年輕的書商,他找她簽約出書,他那憂郁而冷峻的神秘氣質誘惑了她,她相信這是一個完全能震得住自己的男人。二人都喜歡飲食,花朵,書籍,音樂,一種意外的驚喜,讓她相信這就是“緣”!
2005年10月,尹麗川去瑞典參加一個文學活動。前腳剛走,馬邑的電話就追了過來:“嘿,川川,我好想你!”一絲甜蜜浸潤全身,他的“冷”已被愛完全蒸發掉了。她說:“我也想你,傻瓜!”以后的幾天里,兩個人每隔幾小時就會通一次電話,那完全是一種互相牽掛的親情……平常,他們手挽著手去農貿市場買菜回家,一塊兒做,一塊兒吃。兩人特別喜歡做清蒸蟹,他知道她喜歡吃蟹腿,總是會讓她獨自享用。一邊是人間煙火的柴米油鹽,一邊是遠離喧囂的詩書音樂,現在有機地統一了,仿佛一把鉗子把兩個人牢牢固定在了一起。經歷了太多失敗的愛情,這一次終成正果。尹麗川真誠地說:“我不會嘲笑愛情,是愛情讓我讀懂了生活,我愛愛情!”
在跟馬邑相處的日子里,尹麗川于平靜中聽到幸福的波濤在胸中轟鳴,每根神經上都彈奏著幸福的樂曲,創作熱情高漲。2006年7月,她拿起了久違的導筒,執導了首部完整的電影作品《公園》。影片講述了一個大齡女青年被父親逼著相親的故事,女兒的特立獨行與父親的固執己見碰出了一連串有關自由與掌控、愛與被愛、夢想與現實的問題。在2007年的大學生電影節上,該片和《集結號》《投名狀》打擂,在獲得四項重要提名后,最終榮獲了最佳處女作獎。接著,該片又摘下了德國曼海姆電影節國際評論人大獎、評委會特別推薦獎以及土耳其絲路國際電影節最佳導演獎等。
2008年春天,尹麗川的第二部作品《牛郎織女》一亮相,就殺入了戛納電影節競賽單元。該片講述的是兩個女人在動蕩不安的生活狀態中從仇視到相依的故事,影片感動了很多人。也讓人們相信:唯有愛能化解一切。
愛情和事業,尹麗川名利雙收,她洗去了最初的虛華和急躁,緩緩沉淀下來,像水晶一樣的透明。這個網上被稱為“酷阿姨”的才女,這個無論做什么都像一個勇往直前的青銅女騎士,從最初的“暴力”“惡性”文字批判世界,到現在用溫暖的電影感動心靈……她的生活,就如同白銀一樣放出迷人的光芒與動人的脆響!
編輯 尼尼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