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與女 欲與情

摘要 國際大導演李安的作品是很多影人所傾慕的對象，他的電影從一開始走入世人的視界就表現(xiàn)出一種由衷的情感。影片《色·戒》的公開發(fā)行在這個時候的中國影界引起了不小的震動，當文藝片終于又可以向西方進一步靠攏的時候，國人一方面為之驚訝另一方面又極力贊揚，中間意見卻遲遲得不到肯定。

關鍵詞 表演 角色 女性主義 元社會

“湯唯不艷麗，怎么能勝任王佳芝這個角色!”當這個理由成了批評李安的一個原因時。我的心頓時一緊旋即又釋然，那只是因為沒有看懂影片罷了。其實這是大多數(shù)人看完影片的第一印象。色戒，女色才是落腳點，一般意義上，這個女人應該風情萬種。華艷無比。否則怎么可能吸引身居高位的易先生呢；這個女人還應該冷靜沉穩(wěn)，聰慧機謹。否則怎么可能應付不同高官太太的百般刁難和專業(yè)特務的百般考驗呢?姑且就歸納為這兩個淺顯的原因吧，讓我們首先分析一下“王佳芝”這個角色。然后再來看哪個更重要繼而分析為什么李安會找湯唯來扮演這個角色。王佳芝是嶺南大學的大一新生；母親故去，遠在英國的父親接走了弟弟；戰(zhàn)事爆發(fā)，嶺大遷往香港大學，認識了鄺裕民加入了話劇社。這里我只是簡單地陳列事實，但只要稍作分析就不難發(fā)現(xiàn)王佳芝的命運注定是以悲劇告終的。

首先，大家盡可能地聯(lián)想“大一新生”這個詞，半個世紀前的大學生跟現(xiàn)在的是不一樣，但心智上還是相似地不成熟，他們大都偏執(zhí)地認為自己十八歲了，是個成年人了，理所當然地應該成熟了，成熟也就意味著他們可以去做一些以前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了，現(xiàn)在是打工賺錢：半個世紀以前卻是救國殺敵!用影片中鄺裕民在刺殺行動三年之后的話說“我們當時真是太幼稚了”。可是他就沒有想過嗎：即使是三年之后，王佳芝還是一個學生，充其量也只是一個大四的老生而已。這個時代的學生都懷揣救國理想，對于自己的力量空投一腔希望卻不去分析這個特定時代中自己所處的角色。事實上，對于學生這個角色來說。他們也只能是演演話劇激發(fā)民眾的愛國熱情而已。至于救國，那是工人階級和共產(chǎn)黨的事情。這樣一來，演話劇就成為湯唯扮演這個角色面臨的第一個挑戰(zhàn)了，事實證明，李安的用心良苦是有價值的。當那一句“中國不能亡”喊出來的時候，不單是影片中的他們和臺下的觀眾，就連在影城中坐著的我們也有些許激動。如果這個角色太漂亮反而得不到這樣的效果，人們只有在不報希望的時候突然看到希望才能體會到其來之不易。本以為湯唯只是背一遍臺詞而已。沒想到她間接地感染了看影片的觀眾。在影片中。她的強爆發(fā)力使話劇贏得了空前的成功，王佳芝成了話劇社的“當家花旦”這就為接下來扮演麥太太埋下了伏筆——她是可以扮演任何一個角色的。

當她成功地以“麥太太”的身份接近易先生時，她的冷靜、聰明、機靈、謹慎也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即使是一個職業(yè)演員，她可以在細微之處表現(xiàn)出來，但是對于王佳芝來說。她的每句話、每個動作卻都是在槍口下進行的。在與易先生接觸的過程中她從未露出過破綻。這一方面歸功與她的表演，另一方面也與她的性格有關。王佳芝和其弟與母親相依為命，戰(zhàn)事爆發(fā)后，母親去世了；沒關系，還有弟弟和遠在英國的父親，接著父親接走了弟弟并許諾不久會來接她，可是她最終收到的卻是父親的結婚信息……這時的王佳芝在親人一個個離開自己之后并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她只是給父親發(fā)了一封賀信。朋友問時她用平靜的語氣回答，她只有在對著電影熒幕時才表現(xiàn)出絕望，這是一個內向的女孩，別人猜不透她的心，包括鄺裕民。她懂得愛時戀著的男人，同時也是一個深愛她的男人。我們還可以注意到一個細節(jié)；話劇成功募捐之后在公車上，女友把煙遞到她跟前說“嘗口”，沒有回應；又說“演戲用得上”，王佳芝順從地吸了一口。當時的她肯定知道抽煙是演戲可以用得上的，但是她絕沒有想到會是在社會的大舞臺上以“麥太太”的身份來詮釋的。這時的王佳芝吸這口煙不是因為別的而僅僅是為了能夠演戲，這個目標雖然簡單卻終歸是明確的，我們不難看出來，王佳芝并不是一個沒有主意的女孩，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目標并且有為實現(xiàn)這目標作出的具體行動，包括她的“第一次”。這就是重慶方面派出兩名女性色誘易先生卻遭慘死的原因，她們是漂亮的，能吸引人的，但是她們沒有王佳芝的這種經(jīng)歷——她是可以勝任任何行動的。

這個所謂任何行動包括刺殺汪偽頭目易先生，但最后這次行動之所以以失敗告終，最根本原因是因為她加入了話劇社認識了懦弱的鄺裕民，說得再具體一點就是因為王佳芝在失去親情之后本以為愛情可以依靠卻終因鄺裕民的懦弱使其對于愛感動絕望，剩下的這個“情”，她在與易先生的長久相處中漸漸萌發(fā)并一發(fā)不可收拾。直至賠上自己的性命。其實我們可以設想，如果具備了上面兩個條件，即可以演任何一個角色和可以勝任任何一次行動。假如這是一個男人，這次行動必勝無疑；假如這是一個懂得愛情的女人，同樣也不會有慘劇發(fā)生!問題就在這里。王佳芝，一個愛國學生。怎么就會愛上一個十惡不赦的汪偽頭目易先生呢?殊不知，當我們在提出疑問的時候。我們忽略了一個最根本的問題：其實這是一個女人愛上男人的問題，沒有社會身份，沒有猜疑，只有愛情。其中男人可以理智地抽身而退，女人則不可以，不是不可以，她也想但她做不到，《衛(wèi)風·氓》早就告訴我們了。鄺裕民，與其說是愛王佳芝倒不如說他是借著愛國的名義把她推向了深淵，先是失身后是賠命!倒是易先生，他好色，他對女人有戒心，但他更容易欣賞女人的美。她想與他的女人更靠近些。所以當王佳芝在日本飯莊唱起南國的情愛小調時，易先生不禁潸然淚下。他的這份感動著實不易，觀眾都竊以為王佳芝離她的目標又邁進了一步，殊不知王佳芝亦被這淚水所動——原來愛情是這個樣子的，革命目標隨即背道而馳。沒有辦法，她已經(jīng)愛上這個男人了。

如果到這個時候大家還抱怨李安怎么會千辛萬苦選定湯唯，那么請試想；艷麗的女人搔首弄姿可以，珠光寶氣可以，風情萬種也可以，但是，她可以在愛著的時候褪盡浮華嗎?她可以如小家碧玉般動情地唱著南國小調嗎?她可以在同眾太太打牌閑聊時不動聲色嗎?最主要的是，她做不到像一個平凡女人那樣為了愛情奮不顧身!所以我佩服李安，鐘情于他選中的湯唯；欣賞湯唯，感動于她所塑造的王佳芝。

當性別不再停留在社會現(xiàn)象而上升到文化現(xiàn)象上時，“女性主義”便開始大行其道。當個體一出生。人們就按照男人或女人應當具有的特點培養(yǎng)性別認同，從這種微小的行為模式的熏陶一直到政治制度的框架、語言的標幟、文化的潛移默化，性別被構造、被形成。按照著名性別專家巴特勒的說法：性別不是一個人是什么而是一個人做什么，一個男人或女人是通過重復無數(shù)個行為而成為男人或女人的——性別的表演。所謂男性本質或女性本質事實上是一種觀念的構造。體現(xiàn)在《色戒》中，王佳芝在對易先生動情之前經(jīng)歷了上述每一個階段。或許當她還是一個大一女新生時她還是無意識的；但是，戰(zhàn)爭的爆發(fā)、親人的相繼離去、第一次刺殺行動的失敗輪番在王佳芝身上上演時，她是不可能無動于衷的。在這個過程中，“情”糾結其中，女人注定逃不開她所傾其一生的感情。所以，當王佳芝在日漸成長起來的愛國文化熏陶下全然不顧自己是個女生或許甚至是夸大了這種性別意識毅然走上了刺殺的不歸之路。“性別不是一個人是什么而是一個人做什么”對于王佳芝來說，她以一個女人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一個男人面前。這個男人就是梁朝偉扮演的易先生。

根據(jù)拉康的“鏡像說”，男性之所以成為男性，是因為他有女性這面鏡子，如果沒有女性，男性就無法定義。傳統(tǒng)的性別意識形態(tài)要證明的是：男性高于女性并且具有無可非議的性別霸權。《色·戒》一開始就是汪偽頭目的官邸，女人們在此間打牌閑聊，但只消細聽。終歸說的還是男人和男人們的事情，男人作為中心，女人圍著其轉圈。即便是有主意的王佳芝注定還是被男人左右，不管是愛還是恨。在香港，為了國恨家仇與易先生接近卻終因其搬回上海而使行動失敗；在上海，眼看行動就要成功卻終因日漸萌生的愛意而放棄行動。這個女人，先是為鄺裕民后是為易先生，一步又一步從不為自己著想反而跌入了“情”的陷阱。注定無法逃過此劫，還是以男人為中心。仔細考察父權文化制度對女性的塑造，無非是妖魔化和理想化，李安作為國際知名導演未能免俗，其不落窠臼之處在于對二者的融合。于是王佳芝的形象也就集“風情萬種”與“小家碧玉”于一體，“壞女人”與“癡情人，”于一身。一方面，她是男性的欲望對象以滿足男人的性想象。包括那些男學生和重慶的頭目。而當行動失敗的時候，王佳芝無疑是這些男人或者說是男性統(tǒng)治者的替罪羊被冠上“禍國殃民”的稱號。另一方面，王佳芝又被委以重任，她以一種與男人并駕齊驅的姿態(tài)出現(xiàn)，似乎具有更多的在社會舞臺上展示自己才華的機會，然而這一空間很大程度上是男性賜予的，王佳芝以女間諜的身份出現(xiàn)與易先生周旋也無非是完成重慶方面派給的任務。終歸還是強調了男性話語權。

其實上文用“女間諜”這個詞心中是不安的，但事實上張愛玲也好李安也罷。他們講故事的敘述背景是相同的、政治立場也無大異，我終于明白為什么偌大的學校圖書館沒有《色·戒》原著，歸根結底還是政治立場問題。甚至反映在電影敘事學中，《色·戒》這部影片的政治立場依然清晰可見，它所建構和強調的依然是無知的青年學生對于汪偽政權的擾亂活動。對于所謂愛國行動的批判。如圖：

一層平衡、滿足—破壞——對抗的力量

二層恢復力—不平衡破壞力

三層新的平衡、滿足

對照圖如下：

《色戒》易先生身居汪政權高位——革命活動——汪政府暗殺組織

第二次刺殺行動失敗——王佳芝對易先生的愛情

易先生憑此又升官

以上是關于托多羅夫“普遍敘事范式”的結構簡圖，旨在闡釋一個“元社會”的觀點，它不同于索緒爾有關二元對立原則的分析，認為自始至終存在一個“元社會”《色戒》所謂的“元社會”就是以易先生的活動范圍展開的。而以王佳芝為代表的重慶方面說是愛國組織其實反映在影片中卻充當了“破壞力”的角色。事實上這是對于現(xiàn)存社會意識形態(tài)的一種顛覆。如果說這是胡蘭成的太太張愛玲有意為之，那不知道李安拍這部影片是否是無心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