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張藝謀導演一直用電影詮釋著我們民族文化的深層內涵,他在八十年代末拍的一系列具有原始主義特征的作品,如《紅高粱》,《菊豆》、《大紅燈籠高高掛》等影片中,謳歌了狂野的生命激情,為西方呈現了一個古老、神秘、蒼茫的東方。
關鍵詞 原始主義 高貴的野蠻人 民族神話 儀典化
中國“第五代導演”是20世紀80年代石破天驚的電影創作群體。反叛精神、個性探索、人文關懷是他們的創作原則,并由此引領中國電影走向世界.進入世界觀眾的“期待視界”。張藝謀導演無疑是這個群體中的一朵奇葩。他的電影以多元的風格吸引了眾多觀眾。本文通過對《紅高粱》、《菊豆》、《大紅燈籠高高掛》三部具有原始主義特征影片的分析,試圖揭示張導通過對歷史的藝術性重塑,探討民族文化的深層內涵,營造出充滿神秘色彩和蒼茫粗獷氣質的東方鏡像一實現了溝通中國與世界、東方與西方的可能。
一、原始主義
原始主義發端于20世紀西方文化尋根中的“原始情結”,主要表現在文化人類學家對原始人的人格、生存狀態、生活質量與生態關系的整體研究和理解。以及對文明社會弊端的尖銳反思與批判。古希臘神話講述人類開辟鴻蒙的“黃金時代”,開原始主義的先河。荷馬史詩和《舊約》的伊甸園神話都暗示了人性從天真無邪到墮落的必然,形成懷念原始純真時代的價值判斷。
作為一種文學模式,原始主義表達了一種對史前文明的懷舊情節,對原始生命力的謳歌和膜拜.反抗現代文明對人的天然欲望的壓抑。“高貴的野蠻人”,作為其想象的人格形象,從希臘歷史學家希羅多德筆下的塞西亞人(Scythians)到今日美國影片《與狼共舞》中的拉科塔(Lakotas)印第安人,比比皆是。文學作品中第一次正式使用“高貴的野蠻人”這一概念,是1669年英國詩人德萊頓在他的英雄劇《格拉那達的征服》里:我自由得就象大自然首次造出的人,在基本的奴役的法律問世之前,那時高貴的野蠻人在大森林里奔跑。
二、影片的原始主義表達
1.“民族神話”的主題
神話是一個民族性格與人文精神的寫照,浪漫傳奇又超越時空。《紅高粱》雖把關于一個“偉岸堅硬的男子”和一個“出落得豐滿秀麗”的女人的情欲和生命沖動,放在抗日戰爭的背景中。然而。沒有文明的因素和理性的緣由可以解釋“我爺爺”和“我奶奶”的愛。那里生活著一群“高貴的野蠻人”,沒有規約,憑著激情和力量,恣意妄為。而當外敵入侵,他們憤然而起,保衛家園,直至最后一滴血,流盡在那片蒼芒的大地上。原始化以夸張的方式來治療現代人的萎靡。
《菊豆》講的是弒父與亂倫,借一個嬸侄亂倫的故事,演繹生命本能被壓抑、被扭曲、被扼殺的悲劇。影片有意淡化地點和時代,將故事只剩下二十年代中國鄉村的背景。而更大程度地依賴于出色的影像語言完成敘述。山村夜景的長鏡頭反復出現;朦朧的白霧中。一片縱橫交錯的灰藍屋頂——陰冷、凝固、壓抑:敘述的主體畫面,一面是染坊中高達丈余的紅色布障,一遍遍地飛瀉而下:一面是暗房里嬸侄偷情的激烈和讀神般的恐懼。這些都是我們民族記憶中的東西。
《大紅燈籠高高掛》是老套的“妻妾成群”的故事。片中的大宅院是中國封建男權社會的隱喻。張藝謀采用傳奇的方式,在一個典型的嚴整封閉的中國式宅院中。虛擬了一連串點燈、閉燈、封燈、捶腳,的風俗。將中國的歷史文化元素整合成一道奇異、詭譎的東方景觀,一個的凄艷的傳奇。
三部影片表現的“民俗”奇觀,都與“民族神話”保持著必然聯系,這些故事不屬于生活。而屬于記憶一對被文明和教化所取代的充滿野性的原始生命的朦朧回憶:或者,它更屬于想象一甚至在想象中也開始委頓的對于激情生活的向往,是生命遭壓抑時的自然反抗,得放縱時的欣悅與歡騰。
2,儀典化
城市文明不但異化了人與自然的關系,也使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關系日益疏離。白天,它把人擠上高速公路,塞進汽車,推上工業流水線或關進辦公室;晚上它又把人拋回蜂窩般密集而又沙漠般荒涼的公寓。原始主義的儀典狂歡精神,其首要目標便是要消除這種疏離感和孤獨感,把人們拉回到原始時代那種天人合一、集體狂歡的境界。
張藝謀《紅高粱》的開場“我奶奶”出嫁一顛轎:轎外,十個赤膊光頭黝黑的漢子,抬著轎子一路蹦唱,黃土漫天:轎里,紅襖紅褲紅繡鞋紅蓋頭,一片彤紅。“我奶奶”和“我爺爺”在漫天血紅的高粱地里的野合,是對原始激情的頂禮膜拜;酒坊伙計們的干活、喝酒、唱歌。是對生命進行西方“酒神”崇拜式的狂熱歌頌,及最后“我奶奶”在敵人的槍林彈雨中中彈。如歌舞般倒下去。加上背景中的童聲唱“娘,娘。上西南,寬寬的大路,長長的寶船……”。《菊豆》中楊金山的葬禮,楊青天、菊豆做攔棺七七四十九次的表演,不僅是對劇中人物的精神折磨,也是遠古民俗的展示《大紅燈籠高高掛》中,聽召、點燈、吹燈、封燈這套虛擬的儀式,成了陳家大院獨特的“游戲規則”。
儀典狂歡以一種沉醉之情和解放之感彌漫整個心靈,使人的精神感到格外亢奮和充實,更是民族文化之根的特別詮釋。這種深深植根于原始時代四季更替的儀式和慶典。是古代及中古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根據季節性的節律定期釋放郁積的心理和物理能量,來達到凝聚群體力量,促進社會新生的目的。
3,中國紅
尹鴻先生談論張藝謀的電影時說“張藝謀是為電影而存在的,他充滿了電影的感性,盡管他缺少駕御復雜敘事結構和刻畫復雜人性世態的能力。”張藝謀的電影帶有明顯的景觀化傾向。其電影故事因素變得無足輕重。場面、畫面、色彩、服飾等因素被無限夸張,色彩無疑是張氏電影最重要的元素。
紅色是他早期電影的主色調。《紅高粱》里,紅色幾乎貫穿了整部電影,血紅的太陽、血紅的天空、漫天的高粱血一樣地紅,那是對原始生命力的渲染和崇拜。《菊豆》中的染坊也象征絢爛激情的生命。那些遮天蔽日的紅布。一遍遍在畫面上傾泄而下《大紅燈籠高高掛》中一盞盞朦朧的紅燈籠一遍遍點亮在森嚴的四合院中。在文明的壓抑下。原始已漸行漸遠。只留下閃爍的暈紅在深藍的夜空中。
紅是最中國風的色彩,最蓄涵我們民族傳統文化的顏色,張藝謀最早把這個神秘的、紅色浪漫的東方鏡象,呈現給了西方。
“越是民族的,就越具有世界性。”張藝謀此時的電影作品并不關心中國具體時空的變化,而潛心民族總體的表達。他以“民族神話”為載體塑造了一個抽象、奇異、隱喻性的“中國”。他早期的電影一次次在國際上獲獎,一遍遍遭國人質疑。然而,拋開毀譽,我們看到的是一個藝術家,虔敬地俯身面對黃土地,形單影孜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