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國出了問題,是好事情,中國的機會來了。我們的空間還大得很!
經濟困難,是誰惹的禍?
目前中國的經濟困難,是多種力量復合發生作用的結果。
第一種力量,是發端于美國的次貸危機。其實,中國經濟形勢的轉折,包括世界經濟形勢的轉折,在次貸危機之前就已經開始了。次貸危機只不過是一個引爆點,使得經濟衰退勢頭變得更加有戲劇性。中國企業由于高度依賴外需,在外在需求下降的情況下,出口順差隨之下降,使得靠出口帶動的國內產業明顯下降。
第二種力量,宏觀調控。2004年以后,因為外需非常強勁,國家就把宏觀調控對準國內的行業和企業。但在這個過程中,微觀和宏觀卻極其不同。比如:鋼鐵價格飛漲,擴大產能從微觀來說沒有什么錯。但是宏觀上,卻面臨一個很大的問題,因為外需已經很旺,內需又開始抬頭。這和1997、1998年的情況不同,當時內需非常弱,所以外需怎么旺都是保證GDP達到8%的積極力量。但到2008年年初,內需已經開始旺了,國家開始調控,措施逐步生效。但現在外需突然往下走,內需也逐步被壓下去,導致了內需、外需兩邊走弱的局面。
第三種力量,中國這兩年資產價格大幅度上升。我們很多家庭、企業、地區都把錢投入到了資本市場。所以當股市在6000多點高位突然下跌時,就有相當多的企業,相當多的家庭的資本金受到損失。
第四種力量,雖然改革開放已30年,已經建設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框架,但我們還是處于轉型當中,還有很多基本經濟關系沒有理順。
我的看法是:目前的經濟困難是以上四種力量集合而成的。對這些力量做進一步的分析,我們才可以理解它是怎么產生的,如何才能減弱這些影響。
成也貨幣,敗也貨幣
首先看國際,對美國次貸危機有很多的解讀,有人說這是因為華爾街過于貪婪,追逐金錢達到瘋狂的程度,從而帶來了災難。這種說法有一些道理。但是我想提供另外一種解讀:危機和隱蔽的變量是有關系的,這個變量就是貨幣。
當大量的貨幣在市場中,當這些貨幣跟實體經濟脫節,當脫節的程度達到了歷史上的高峰時,危機就發生了。
我們來看看美國的基本面。這一段媒體集中報道,金融衍生品的神奇鏈條怎樣把次貸危機傳播到了全球。不過,無論次貸還是金融衍生品,都是形式變換。在內容上,我們還要問,美國究竟哪來那么多錢呢?這天量的錢可不是來自美國的儲蓄——美國人的儲蓄很少,幾乎為零;美國政府自伊戰以來,債臺高筑,在此次大手救市之前,美國財政赤字就高達5000億美元,美國國債要占到他們GDP的60%;美國公司也是大量負債,最近倒閉的公司個個都是高負債。加到一起,美國整體債務達到GDP的350%,其中60%是從其他國家借來的。
問題就來了,一邊是高消費、一邊是低儲蓄,它的債務是怎么維持的?這跟美元有關系。美元作為世界的儲備貨幣,在經濟流程當中發揮著巨大的作用。想當初,美元是跟黃金掛在一起的,美國政府印多少錢,庫房就有多少黃金,美國政府承諾任何國家持有的美元任何時候都可以到美國來按固定比例兌換黃金。后來,美元越發越多,跟儲備的黃金開始脫鉤。到1971年,美國發現自己兌換不起了,于是宣布美元與黃金脫鉤。這件事是整個經濟歷史中非常重要的轉折點,對全世界沖擊很大,美元一下子變成不可兌換的紙幣了。
問題是,1970年代就正式脫離了金本位的美元,為什么仍然維持了全球主要儲備貨幣的地位?我想我們不妨考慮另外一種解釋,那就是相比于更多其他國家更濫的貨幣,美元還是比較“硬”。因此也維持了美元在世界上流動貨幣的作用,但這卻成為全球金融持續增長中隱含的威脅。
新世紀前后,一系列理由使得美聯儲連續降息,美國的貿易赤字開始下降。這個過程中,中國開始不斷創造貿易順差。
對內看,源源不斷的順差進入中國,迫使央行被動放出基礎貨幣,國內貨幣形勢就走高了。這幾年這個熱、那個熱的,講到底都是因為貨幣熱。2007年中,過量的貨幣終于從地產、股市的瘋狂沖進了CPI,這新一輪通脹可不是從天上來的。歷史經驗說,通脹起來的時候,非及時治理不可。這就是去年年底從緊貨幣政策的由來。其實,沿海地帶制造業的成本急升,在2004年后就出現了。過去訂單好,還可以容忍。一旦訂單驟降,水落石出,出口行當就度日艱難。
對外看,中國的外匯儲備多了,“儲”的風險總量就上升。只要美元貶損,中國持有的美元資產也就跟著貶損。在美元資產以外發現新的投資機會當然是有的,但中國這方面的人才和知識儲備,比起直線上升的外匯儲備來說,遠遠不足。
我們看到低儲蓄、高消費、高債務的美國模式是難以持續的。轉過來,中國也難免受到牽連——高度外向依賴的經濟遇到國際訂單下滑,連鎖反應由外而內。
所以,任何國家用脫離了黃金本位的貨幣,用不可兌換的法定貨幣,一定會帶來災難的。因為其中的誘惑太大了,一定會造成市場流通的總貨幣量偏多,從而釀成禍害。因為這些錢無論沖到哪個市場,都不得了。甚至有一些講話都會刺激這種需求的集中。當股價的增長速度大幅度脫離企業盈利能力基本面時,當CPI脫離了大多數家庭的經濟承受能力時,拐點一定會來的。過去兩年,我們就經歷了這樣一個過程。
反向操作,小藥治大病
面對現在的經濟形勢,我們最大的問題是,快錢賺過以后,對慢錢就沒有興趣了,覺得上班是很沒有意思的事,一個產品把它做得好一點,好象也沒有意思。數過大錢之后,這些小錢就看不上了。所有坐過過山車的市場都需要有一個療養的過程,回到基本面來。經濟學家講的收入最大化是終生收入最大化,就是你一輩子能夠創造多少收入,而不是一時一點。
對于目前的經濟形勢,我給的意見就是反向操作。外需下去了,現在中國什么政策也沒有辦法直接對美國發生作用。目前觀察,金融的連鎖反應大概被制止了,但是連鎖反應一定會波及到實業面,沒有兩三年,美國經濟不可能恢復,我們的出口訂單不可能旺盛起來的。
那怎么辦呢?我說:中國要爭取獨善其身,雖然爭取也不一定能做到,但是不爭取你肯定得不到。當然不是完全不受影響,中國好在有一個巨大的國內市場,我們沿海以及很多公司生產的產品,國內是需要的,但是國內沒有購買力。所以要調整政策,首先是收入板塊政策要做巨大而加速的調整,現在的國民收入分配這張大餅居民家庭所得不到50%,剩下的50%多一點點是政府和大型企業。這種收入板塊結構不調整,內需起不來。假如把企業很高的負債利率降下來一點,第二把稅收迅速降下來一點,效果就會非常明顯。17%的增值稅,怎么看也是偏高的。現在經濟發生變動了,像這樣的杠桿要敏感地往下調。
當然我們會注意到,現在調稅收政策有很大的困難。因為財政這個變量在2007、2008年,特別是2008年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房地產一不景氣,拍地拍不出去,很多地方財政增量就遇到了困難,然后今年三場大的開支:雪災、地震、奧運會,都是大花錢的,這樣就使得財政現在在減稅這個問題上,常常心有余而力不足。
當然,還有別的措施,比如要減少開支。這兩年因為經濟非常好,所以從地方政府到中央政府,行政開支擴大也是驚人的。要收縮這種開支,同時在這個基礎上減稅。
還有中央政府集中力量開始發國債,國債可以把商業銀行大量的儲蓄調動出來。今天中國的高速公路網就是國債修成的,這些領域還大有可為,這也是中國獨善其身一個非常重要的工具。因為中國再怎么看還是發展中國家,需要投入建設的地方非常多,錢投下去也不會白投,在這方面我們的政策和發達國家有很大的距離。日本為了救經濟,財政已經用到極點,日本很多大小河流全部整治過了,底下都鋪水泥了。如果中國按這個標準來看還早著呢,我們還有許多可以給未來創造收入的領域。
中國現在的國力跟五年、十年前不同,這方面我們應該是有信心的。更有信心的就是我們的體制政策要往前考慮。國有大型的壟斷企業,一講就是一萬億利潤,這當然是好事,但是這種高額利潤都是別人的成本,都是享用這些基礎服務的企業/家庭付出來的錢,所以還是要擴大市場進入的范圍。不能僅僅說國有企業做大做強就行了。同時還要開放一些新的非國有的投資領域。中國的高額儲蓄用到一個好的投資方向去,會帶來更高的回報。這些領域在中國不是沒有,只是受一些體制政策影響。那么現在可以反向操作了,可以在這些領域擴大改革開放的力度。
在當前的經濟形勢下,為什么民營企業感覺到特別的寒冷呢?現在確實有一個新的現象,絕大部分的出口企業是民營企業,經濟不好就要收縮,就要關門。甚至關門都不容易,想關門都關不上,所以需要好好地研究《破產法》。經濟增長就是有起有落,落就要好好地落。不能把所有的企業倒閉都變成刑事案件。這也是經濟調整的一個方向。
過去,我們練就了一套賣東西的本事,沒有練就買東西的本事。會買東西也是生產力,買了再賣就更不同了。我們最近就在做這方面研究。反應快的企業是阿里巴巴,它曾把中國中小企業往世界做,現在提出要幫助中國的中小企業開發國內市場。這種轉變是非常重要的。當年廣東就是做內需起家的。中國的內需市場是巨大的,現在我們還可以再開發內需市場。
所以,面對巨大的國內市場,國內政策調整的余地非常大。但是要好好總結經驗,特別是當相對價格出現問題的時候怎么做決策,我認為這是中國企業家面臨的一個新的課題。“相對價格”無處不在:匯率是不同貨幣之間的相對價格,利率是當期消費與未來消費(投資)之間的相對價格;萬般商品服務,互相總有個比價,也就是相對價格。全球金融危機沖擊之下, 中國要趨利避禍,開門見山第一件事,是讓相對價格發揮更大的作用。全球經濟大調整在即,如果還由缺乏靈活的相對價格指引,“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太危險了。
總之,解決當前經濟中的問題,不要再期望天上掉餡餅,不要期望有過山車,要一再提醒自己,有一些錢可以賺,有一些錢不能賺,因為有一些錢賺了就會毀了你。要從經驗當中學習,從痛苦中學習,去爭取中國更好的未來。管理
(本文根據“第17屆中外管理官產學懇談會”演講現場錄音摘編而成,未經本人審閱。標題為本刊加擬。)
責任編輯:田瑞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