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學不好，誰之過？

本期思維碰撞將繼續4月的話題“學生學不好，誰之過？”。我們還特別邀請了幾名同學加入到我們的討論中，讓老師們看看學生的說法。讓人意外的是，這幾位同學給我們的回答都非常的嚴肅，認真。“學生也是有深度的，我們其實也會考慮這樣的問題，客觀的考慮。”有位同學如是說。

黃維通(清華大學計算機系教授)

學生學不好，誰之過？現在學生的素質令人堪憂，令社會堪憂。舉一個真實案例來說，一紙招聘啟事，二百人應聘，面試過程中考官問學生在大學本科、研究生期間做過什么試驗，學生居然回答說幾乎沒做過；還有非常多的應聘者能力很差，問什么都答不出來，結果最后入選僅三人。現在就業市場緊張，職位少是一方面，但從這個案例來反思，是不是學生學不好也導致了就業難的問題？是不是學生能力不夠，讓學生不能找到好工作，讓老師不能找到好幫手，讓社會不能找到好人才呢？現在有很多崗位，企業認為學生沒學好，無法勝任工作，就不會考慮給他們機會。學生沒學好，就要審視我們的教育是不是出了問題。

教育的問題包括教師怎么教，教學大綱怎么做。計算機專業，更多的是面向應用型人才培養，但現在的應用型培養更多的是教師照本宣科，很多地方連老師自己都沒有搞明白，怎么可能把學生教好？現在的教學中存在“包裝”的成分太多，我們要切實做好教學改革，采取實際的措施。

學生學不好，從老師這方面檢討，首先要做的就是提高教學水平。以前的新教師到學校后首先要當助教，跟著老教師聽課、判作業，訓練大概兩三年才能開始真正的獨立教學。這樣做有很多好處，新教師聽課，不再是站在學生的位置，而是以“教師”的身份去聽，心態變了，側重點也變了，他會從老教師那里去真正學習，學到的不是知識，而是教學方法。他也會從另一個層面思考：第一，課怎么講；第二，學生怎么教；第三，怎么把自己的理解轉換給學生。新教師判作業，可以讓他領悟到學生在什么地方容易摔跤，教的時候就會想辦法讓學生少走彎路。我們現在缺乏這些法則，常常是把這個學習總結的過程直接跳過了。

我的切身體會是要讓學生學好，真正的教學很重要，真正的教育很重要。

楊小平(中國人民大學信息學院教授)

學生學不好和教師教不好都有他們自己背后的一些問題，但是基本原因都是建立在現有的教學體制、教學手段、教學方法以及最重要的一方面——社會影響之上的。如果從教師教不好這方面來說，可以探討的有很多，比如說教師現在的評價指標等。另一方面，教師如果完全根據書本來教導學生，可能會造成教學層次越來越短。我覺得很有體會的一點，教師如果科研不好，可能他的課也上的不太好，不是絕對不好，但是會出現很多問題。反過來說，在這個學科上，如果教師的科研做的比較完整，比較深入，他講起來也就會有東西可講，能結合到實際的問題上，更加生動，學生也愛聽。所以現在的教師，最好科研和教學兩方面都能很好地把握，最大限度地、最好地給學生傳授知識。

從教學角度來說，通常我們說做教師的一個基本道德，就是要有責任心，要有負責任的態度。然后才是能夠針對自己所教的這門課在科研方面、備課方面有所成就。從教這個層次來說，要有意識的引導。另外，現在的學生有不一樣的地方，他們更實際一些，老拿就業和掙多少錢等經濟利益來衡量課上學到的東西是否有用，受社會的影響很大。這種思想導致了學生比較急功近利，他不知道所學的東西將來要做什么，也沒有正確的價值觀來指導他判斷。學生不懂他在學什么很正常，但我們教師應該告訴他們答案。

現在的社會指責高校教的東西和社會使用的有一定距離，我們承認這一點。但是作為高校教育，特別是大學本科的教育，我覺得現在已經是基礎教育占的更多一點，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應該按照培養這個人、培養基礎的層次來安排我們的教學。教學課程的設置體制應該有基礎的部分，不一定是什么熱我就教什么，所以學生學不好，社會的影響更多一些。另外一方面，學生本身的目的和過去不太一樣。以前的學生在課上聽老師講的內容，下課后會去理解，現在的學生指望上完課就能明白，下課能做另外的事情。事實上我們以前上一門課，下來要花兩三倍的時間才能真正有所體會，但現在的學生卻不愿意花時間來學習。教師可以采取一些方法吸引學生的興趣，但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學生這節課來了，但也不能保證每節課都來，這使我們有些無能為力。所以學生學不好，從單方面來說，很難判斷是誰的過錯。

學生怎么可以學好？教師如果能教給學生比較完整深入的對課程的理解；學生有他自己心中的目標，兩個方面能達到一致，學生就可以學好。老師如果差點，學生自己也能夠進一步的去學習，反過來，學生如果差點，老師也能給與協調和幫助。

黃心淵(北京林業大學信息學院教授)

學生學不好，有各方面的因素，影響最大的我認為是社會這一層面。現在社會對人的評價、對學生的評價變化很大，它要求學生在畢業時就已經具備一些工作素質。就業率統計表明，實習好的學生就業很容易。學生為了迎合這一點，很多人在大四就基本上都在外面實習了，幾乎一年沒有在學校。學校要求要把教學質量抓好，大四都安排好必修課，學生不能走，但就業中心就鼓勵學生去實習，以保證就業率。研究生也是一樣，他們都愿意把本來就不長的學習時間花在為公司做開發上，更多關注工作的事情，而不是課題。

教學中存在的問題肯定是一個系統的問題，不是教師和學生哪一個方面的問題。從幾個方面考慮，一是管理層面，像清華這樣國內一流的學校，條件非常好，投入也比較多，但其他很多學校可能有專業卻沒有像樣的實驗室，這樣本身的辦學條件就讓學生學習好壞的程度有所不同。

另一方面，對老師的評價問題。老師的評價一是體現在論文方面，還有就是學生給老師的打分。學生給老師打分有一票否決制，這樣導致老師不敢對學生要求太嚴，考試也不能太難。年輕老師比較容易受到這樣評價體系的影響，造成有時對學生的放任自流。學生本來就需要人督促，老師不敢管，就沒有人幫他們把學習放在一個高度，只能全部靠他們自覺學習。

從教育層面看，有兩個問題，一是老師的責任心，老師現在受到多方面的影響，社會壓力比較大。有時很難一心一意把精力都放在一門課上，不做科研，所以教學工作的投入很需要老師的責任心。再一個是教師的能力問題。最近幾年高等教育發展的速度很快，有很多新教師的教學水平明顯和老教師差的很遠。新教師拿到書本就敢直接站上講臺，但很多老教師反而覺得自己沒有研究的課不敢上。學生學不好，我覺得教師培養這一方面應該重視起來。現在有一些措施值得鼓勵，比如國內教師訪問，教師到清華這樣的學校去學習，我覺得是可以提高的。

陳明(中國石油大學計算機系教授)

學生學不好，誰之過？這個問題并不好答。其實教學最主要的一方面就是要引導學生有學習的興趣，如果把高度再提高一些，還要教育他要有責任感，有為社會做貢獻的責任感。比如計算機導論課，應該說這是一門引導學生走入計算機世界大門的課，那么我們的教材、教學方法能喚起他們的興趣嗎？我們能在入門之初就讓他們對計算機這門學科感興趣嗎？每個老師無論是在課前還是課后都應該好好問問自己這個問題。

學生有沒有興趣學習，差別很大。我曾經問過學生為什么不愛學，他回答說不喜歡這個專業。我又問他，那你為什么還來讀這個專業，甚至已經念到研究生了呢？他回答說因為最初是爸媽、老師的意愿，而現在已是木已成舟的事了。我想抱著這樣心態的學生不在少數。還有的學生，卻非常感激自己的老師，因為他喜歡這門專業，因為老師能教給他許多他覺得驚嘆的、美妙的知識。究其原因，很簡單，他喜歡，他有興趣。

作為教師我們可以先不去考慮學生自身的問題。現在學生評教對老師的影響很大，爭議也很多。有的學校規定學生評價排名最后的老師取消上課資格，我不贊成這個觀點。因為學生不是衡量教師講課水平好壞的唯一標準，也存在講課膚淺但要求松散的老師排名靠前、教學水平高但要求嚴格的老師排名靠后的現象。現在教師、教學受評價體系的影響比較大，但也的確存在教師水平好壞的問題。學生遇到講課好的老師，總是會贊不絕口、終身難忘的。我們真正應該關注的是怎么樣來提高教學水平，而不是一味光說不做。

引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官員的一段話，本科生教育培養要達到什么指標？有三個目的，學會生存，學會做人，學會獲取新知識的知識。這是大學本科教育的三要素。如果我們的本科生畢業了在社會上找不到工作，不能在社會上生存，那說明我們的本科生教育是失敗的。

馬力妮(北京信息科技大學計算機學院副教授)

學生真正有個目標的很少，這個專業有什么應用，怎么學好這個專業，學生不懂，就需要教師來引導。很多學生在從高中到本科階段不知道自己將要學的是什么，從本科到研究生又不知道研究方向的真正含義。針對本科選擇研究方向來說，教師其實可以有很好的辦法來引導他們了解，引導他們選擇有興趣的專業方向。例如清華的多媒體教學，他們把這門課放在大四，實際上這門課就只有6個學時，但有4個老師來講這門課。老師們結合知識把這個領域都講的很透，告訴你如果要讀研究生，將來要研究什么，做什么。學生們非常歡迎，因為覺得這是他們非常需要了解的東西。

清華本科生的第一門計算機課是由吳文虎老師來講。他說教師首先一定要提高學生的興趣，讓學生來了以后就熱愛這門專業，然后才能把學生教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學生以家長和老師的意愿進入大學，沒有真正理解自己要學的是什么，沒有真正喜歡自己要學的專業，這會給學習帶來很大的障礙，也會影響畢業以后的工作選擇。

學生學不好，從老師這里找原因，從教學找原因，說到關鍵還是教學改革。其實學校有學校的難處，教師有教師的苦，老師上課要求按照大綱走，學生每個人的特點不一樣，水平也參差不齊，老師必須要下功夫由固定的大綱講出變換新穎的內容來，要讓學生都能聽得懂。老師不敢對學生太嚴格，一方面怕學生不滿，另一方面通過率太低學校也會質疑。有的學生不學習，的確讓老師比較頭疼，針對這樣的學生還要有專門的方法措施。現在老師們面臨的挑戰很大，確實需要改變思想，一個是教學計劃要改，再一個教材要改。要以實踐教學為主，教材檔次也要因學校的不同而有所變化。

張莉(中國農業大學信息與電氣工程學院教授)

學生學不好，深層次的原因很多。首先，從現在計算機學科本身的發展來說，它是一個學科交叉產生的工具型行業，這使它側重于應用型的培養層次。計算機專業的學生面臨的就業壓力很大，因為無論是什么學科都能把計算機應用到自身領域里開發出新東西，真正學計算機專業畢業的，不具備其他學科的專業背景知識，未必比別人做的好，這是很大的一個挑戰，這也是計算機應用性產生的對計算機學科本身的影響。

從教育研究方面來說，學校其實更重視發展研究型大學，追求各院的科研指標，并且影響到教師的評價結果。評價體系的問題，包括學校、學院、教師都知道存在一定缺陷，但人人還是要完成。我們的教學梯隊已經越來越大，我們追求的是在一個研究型大學里怎樣搞好應用型人才的培養，這些需要從教學改革入手，需要我們對教學的重視，對學生的重視。

候冬梅(北京青年政治學院計算機系系主任)

教書多年，我認為對于學習，興趣最重要。喜歡一門課，喜歡做一件事情，付出就會多，哪怕不睡覺不吃飯，也要把問題弄明白。如果學生不喜歡，就是抓著他學，可能他也不學。學生學不好，有多方面的原因，我個人認為主要原因在老師，其次是學生。

現在的學生是成長比較幸福的一代，比較嬌慣，維權意識很強，很活躍，不太好教，但他們能力不弱。我們是很規矩的一代，對什么事情都非常認真，但我們不能把我們那一代人的觀念和方式方法運用到這代人身上。既然學生已經到你這來了，就不能埋怨了，提高他的興趣靠誰？靠老師。老師要不斷嘗試啟發學生，讓他們喜歡上這個學科。俗話說：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計算機這個專業，你領進來了，學不學還要引導他。

讓學生主動學習，教師要制定完善的教學計劃。嘗試用一些有用的、有趣的內容來吸引學生的興趣，讓我們的課堂動起來，讓學生動腦、動手。老師給學生任務，給他們壓力，從一定程度上可以加強他們學習的動力。

教師自身也應該不斷的提高。有的老師沒有做過項目，如果有機會學習訪問或者和企業合作，就能讓自己的思維不局限在書本里，就能交給學生更多的能夠實際解決問題的知識。如果教師自己的視野都不開拓，不了解自己行業領域的最新進展，又如何能夠教好學生，讓學生學好呢？

王移芝(北京交通大學計算機與信息技術學院教授)

我們應從教師自身來找學生學不好的原因。教師是整個教學的核心，教學是基礎。但現在總的說來，學校現在比較重視科研。在教師考核等方面，要求論文，要求教師是全才，讓老師除了教學外還有很多要關注的東西，壓力很大。我覺得學校應該給老師一個寬松的環境，讓一些專注于教學的老師能夠心無旁騖的做他們要研究的教學問題，在考核評價方面有一個公平的原則。

現在教師的教學，方法很重要。那么多的學生，每個學生的思維都不一樣，要有針對性的教學，讓不同的學生都有興趣聽，有興趣學。比如，對理科的學生，教學要深、難，符合他們愛思考，勤分析的習慣。文科的學生，做一些動畫等藝術、形象的說明可以在一定程序上調動他們的積極性。老師每上一堂課是兩個小時，但往往需要三倍甚至更多的時間來花心思考慮怎么上這堂課，有責任心的老師會看學生的需要來教學，會想盡辦法讓學生感興趣，而不是自顧自地講自己的。上好一門課，需要付出很多。

洪藝敏(中華女子學院教務處處長)

我們的老師是什么狀態?比如接到任務的時候，我們是先完成任務，再考慮自己，還是會先考慮對自己的影響，再考慮怎么完成任務，教好學生？對學生的付出，有老師的道德因素在作用。

除了職業道德以外，我覺得教師自身的學術水平(包括教學和科研水平)還是有待于提高。我們自己有一套教學方式，但是在現在這樣一個大環境下，面對不同學生的時候，應該怎么做？一個博士畢業后可能學術水平很高，但我認為他要十年后教課才能達到深入淺出，得心應手。我們的教學為什么達不到效果，我覺得深入淺出做的太差了，要把深的問題簡單化，這是很難達到的，要經過多年的磨礪才能做到。實際上，教學是一回事，科研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