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河行記（三題）

個舊錫都

云南首府昆明，有“春城”之譽，是說她一年四季冷熱比較平均，沒想到離她三百公里以外的世界錫都個舊，同樣春意盈盈，即在六月夏日，也清涼怡人，氣溫在20度左右，雖然她距離赤道更近，城區海拔卻有1680米，冬暖夏涼，鮮花不謝，依山傍水，可謂得天獨厚。

個舊以錫而立，因錫而興，地屬哀牢山系，市區由東邊的老陰山與西邊的老陽山相圍而成，兩山直線距離不過十公里。老陰山上有一座天然石洞，酷似女性陰戶。相應地，遠古時的老陽山山腰里，也昂然挺立著一根天然陽具……陰山并高于陽山，所以個舊的女性強于男性，男人多為“氣管炎”——此為笑談。但當地有不少神話傳說都有著生殖器的強調，示意著生命和延續生命的可貴，應該算得當地世居的彝族人生殖圖騰崇拜的形象注釋。

乘纜車上到老陰山最高觀景臺，這兒能夠俯覽個舊市全貌，我們驚奇地發現，被圍的城市呈狹長紡錘狀，其實更酷肖整個的女性生殖器，與老陰山石洞有異曲同工之妙；而市中心的金湖，便是點睛之筆。但這是我們的附會，陰山不過是因為日照短多半又背陰得名，陽山也因為它最先領略到陽光，日照時間長才得名。根據測算，陽山也比陰山高出一頭。

老陰山頂還有一處奇妙的去處，這就是“風云渡”山崖。這兒的風大，游人如果把衣服朝著山下扔，就會被風吹回來。這為個舊發展成為全國條件最為優越的滑翔基地，舉辦空中滑翔運動，創造了得天獨厚的條件。

個舊是錫都，很早就被載入英國《大不列顛詞典》等著名辭書和教科書中，因而舉世聞名。“個舊”本身即系彝語地名，原為“個糾”，意思是“礦石真多”。或說乃“果覺”“果作”之諧音，意指“種蕎子、吃蕎飯的地方”。曾名“古臼”，因傳說從前蒙自縣有一村，古時安裝著大石臼，此村就叫做古臼村。西漢時屬賁古縣。清光緒十一年（1885年）設個舊廳，建衙署，專管礦務。民國二年（1913年），個舊被列為云南省一等大縣。1951年建市。1958年隸屬紅河州，州府遷個舊，全稱“紅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

云南一向被稱為紅土高原，其境內土壤多紅色，“紅河州”就因著一條紅壤滾滾的“紅河”而得名。它發源于大理，向東南而下，經楚雄、玉溪、紅河州，縱貫越南北部，自河內注入北部灣，連接海洋，據酈道元《水經注》記載，東漢建武年間，紅河水路即成為“海上絲綢之路”之一。紅河岸邊的蔓耗碼頭，就曾經是個舊大批量出口大錫的水上咽喉。

個舊產錫的歷史久遠，有兩千多年。2007年其錫產量達八萬多噸，占世界總量的三分之一。她正式的采煉史，則不晚于公元前二世紀。西漢初具規模，元明發展較大，1889年蒙自開關，個舊一舉成為世界上主要的錫產地。1897年，云南省第一個郵政代辦所在個舊設立。1933年，云南無線電臺在錫務公司設立分臺，溝通了個舊與紐約、倫敦等地國際錫市場的通信聯絡。次年，個舊礦主集資興辦全省第一家私營電話企業，個舊礦區電話所。1921年，由錫礦廠商和各界人士籌資修建個（舊）碧（色寨）石（屏）民營寸軌鐵路，終使滇南礦物由水路改鐵路，運往世界各地。“在一定意義上說，個舊錫文化發展的歷史，也是云南近代工業和現代文明發展的歷史，個舊錫產業的興盛，為云南在中國的文明與發展中爭得了一席之地。”

個舊的錫畫、錫酒具等工藝品，同樣極其的美觀雅致，我們參觀了其中一家。據介紹，這些工藝品具有耐酸、耐堿、無毒、無味、不上銹、防腐蝕的特點，外觀上銀亮如鏡，光可鑒人，盛裝食物則經久不變質、不變味。以錫制酒具斟酒，夏天清涼爽口，冬天溫酒暖心。 

蒙自米線

蒙自，紅河州州府所在地。同時它也是鼎鼎大名的云南過橋米線的發源地。所以，在這里吃一碗過橋米線，應該是最正宗的也是令我終生難忘的了。

我見著了平生所見的最大的海碗，比我們揚州人吃陽春面端上的海碗還要大整整兩圈，里面裝盛的是大半碗滾燙的鮮湯。同時送上來的還有一大碗米線，另外兩只大盤子，一只放了生雞肉、豬肉（或狗肉、鴨肉、兔肉）皆是瘦肉切成薄片，還有腰片，魚片。另一只放了熟肉。此外還一路擺下八九個小碟子，每個碟子是一道菜，有黃花菜、韭菜、蔥、香菜、豆芽、豌豆泥、姜末、草芽、豆腐片、豌豆尖、玉蘭片、菊花等。看著這一大堆東西，我竟然無從下手，只好聽人指點。旁邊有人及時告誡，海碗里的湯溫度很高，注意別燙著。吃的時候要先把生的肉片、魚片放進去，燙熟后再加蔬菜，次放熟肉，最后把米線挑入湯中，邊吃邊挑邊喝湯。果然，米線柔韌，湯味鮮美，百吃不厭！價錢也便宜，不過20塊。這要是在北京，沒有上百下不來。要知道，做它的工序是極其復雜的。單單這碗里的湯，就先已煲過十來個小時。用壯雞、肥鴨等為原料，放水，猛火燒上五六小時后，除去浮沫，再小火煨四小時左右才算完。后在碗里盛入味精、胡椒面、熟豬油、雞油，再把這些滾燙的湯舀入碗內，“湯面上的浮油足足有銅錢厚，碗中看不出一絲熱氣，保持了湯的溫度”。

而米線，潔白光亮，細如絲線，廣東叫米粉，廣西叫粉干，在宋代已可干制。明清時，米線制法有兩種：其一“粳米甚潔，雄篩絕細粉，湯度稍堅，置鍋中煮熟。雜生粉少許，排使環節，折切細條，爆炒。入肥汁中煮，以胡椒、醬油、蔥調和”；其二“粉中加米漿為粗，揉如索綠豆粉，入湯入釜中，取起”（胡彥輝：《過橋米線：根根銀絲連四海 濃濃風情入眼來》）。

這道美味還有一個美麗的傳說，說的是它來源于有一個備考的秀才娘子，怕丈夫吃冷的，送飯時都是湯一碗、米線一碗。湯保著溫，送到后再把米線“過”入湯內燙一燙，即可食用。秀才高中后，“過橋米線”流入民間，受到歡迎與推廣。可惜“云南十八怪”里的“火車沒有汽車快、火筒能當水煙袋、背著娃娃談戀愛、姑娘被人叫老太”之類，都編得極其有意思，單單“過橋米線人人愛”這個怪編得不太顯特色，我覺得不妨改為“過橋米線燙生菜”。

元陽梯田

個舊和元陽縣城之間，隔著連綿的大山，山上植被蔥郁、樹木勁拔、溝壑縱橫，谷深處一眼望不到底。山路盤旋，僅僅50公里路程，卻是一直向下，下去近一千五百米。剛剛在個舊時還覺清涼，到了海拔240米的紅河谷地，峽谷深長，紅河、排沙河、麻栗寨河在此三流匯合東去，從而境界突開，已是一派炎夏氣象，讓我們具體感受到了什么叫“十里不同天”，悶熱得身上直出汗。路旁叫賣熱帶水果的攤位也漸漸多起來。兩邊有酸角林、芭蕉林、荔枝林、檳榔樹、芒果樹、棕櫚樹以及攀枝花、蒲葵等，像是來到了海南，來到了三亞。

我們在縣城南沙下車，見到了張縣長。教師出身，考上公務員后從政，和個舊的楊明志副市長一樣，都是“儒官”。元陽縣城本在新街，1989年發生滑坡后，縣城搬至南沙重建。但是看梯田卻須從老縣城城址穿過，于是我們又從谷底一路攀升，行30公里，經過元陽的老城址新街鎮，此處海拔已是1600米，和個舊在一個高度，氣候自然又進入“春天”。因為這個原因，在新城工作的人們，夏天晚上或周末都愿意回到新街消暑。

新街最大的廣場下面是一處絕壁，這里視野遼闊，觀景最宜。每到冬春二季，波濤滾滾，白茫茫一片云海，海中點綴幾點青翠山頭，欲沉欲浮，紅日東出，繽紛燦爛。

我們的車繼續行進在山里，終于來到多依樹梯田和箐口梯田。多依樹梯田三面臨山，一面為谷，自東而西有數千畝，田里的莊稼青青綠綠，如似鋪了一層層一塊塊的地毯。山面上則勢緩，田中散落幾處村莊，不少是蘑菇房；谷面上則陡直，如臨深淵。箐口梯田又是一番景象：兩面是山坡，中間一帶凹谷。它最顯著的特色是，如果盯住一級田看下去，望到目盡處，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級都在一個高度上。

可惜的是，我們不是在最佳觀賞季節來的，元陽人一般5月份插秧，9月份收割，所以最好的觀賞季節是11月至3月。其中春節前后尤佳，容易看到云海，山上也到處是野生的木棉花、桃花、櫻花、棠梨花。此時田中沒有莊稼，而是層層塊塊透亮的水鏡子，反射著太陽的金色，云朵的白色，藍天的藍色，朝霞、晚霞的七色光，水里再飄浮或黃或紅或青的藻類，配以紫的、白的、紅的山花，光影、曲線時刻變幻起伏，那該是怎樣的一幅水墨圖和人間“仙境”呢？

“兩山兩谷三面坡，一江一河萬級田”，梯田是元陽之寶，一共有19萬畝，景區最多、最壯觀的是牛角寨、良心寨、新安所、果期的梯田。四個連片的梯田共計三萬多畝，以牛角寨河為界，分東、西兩部分，站在東部可觀日落，站在西部可觀日出。其次是最壯麗的老虎嘴勐品梯田，坡度最陡、立體感最強的哈播梯田以及保山寨梯田、麻栗寨梯田、小坪子梯田、尼枯浦梯田、老曹寨梯田、大魚塘梯田、大拉卡梯田、大伍寨梯田、苦魯寨梯田、瓦灰城梯田、瑤寨梯田等，這些要么交通不便，要么路途較遠，我們這一次都不能去。

歸途中，我們參觀了箐口村的蘑菇房。墻壁由土基堆砌而成，屋頂則是圓圓的，頂著一頭的草，一簇簇擠在一起，如同一簇一簇的蘑菇。我在這里第一次聽到由譚晶演唱的哈尼族民歌《長街宴》，那優美甜快的旋律與歌聲，更讓我陶醉在元陽如畫如夢般的梯田風光中而不知歸路了：

踏上哈尼梯田(樂作田個田) 

一級一級登天 

拖來彩虹當桌 

擺成長街宴(樂作宴個宴) 

……

責任編輯 張即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