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災途中，幾個小憩的士兵（外三首）
2008-12-31 00:00:00張新泉
四川文學 2008年8期
都累了：滑坡、泥石流、塌方、余震
以及幾個沉沉睡去的中國士兵
而軍徽醒著，鐵撬醒著
使命在身旁值哨，睜著一雙
布滿血絲的眼睛
胸前貼身的遺書
已被汗水漬得發硬
你看中間那位軍人
是哪個小妹的兄長？
哪個大媽的兒子？
他先是抿嘴微笑
然后滿臉肅穆
緊接著，便吐出一串
威嚴的鼾聲……
地震災區， 一位校長在升旗
從柴禾間，把當炊事員的妻子
請出來，然后把一條紅領巾
認真地系在她胸前，幫她擺好
一個少先隊員的隊禮
然后，他開始——升旗
他聽見國歌，從旗臺下
碼得整整齊齊的書包里，飛起來
他極其莊重地拉動繩子
突然襲來的一波余震
讓旗桿稍微有些搖晃
卻難以撼動他的筆立如儀
望著緩緩上升的那方紅布
他報告:兩間泥坯教室毫發無損
只跌斷了幾支從講臺落下的粉筆
50名學生一個不少，已安全轉移……
把旗子送達位置后，他沒有立即轉身
良久注視親手升上去的那片紅
突然覺得那旗子空前的親切
以至于他想像一個詩人那樣
“啊”出聲來，而不是現在的喃喃自語
他沒有“啊”出來的
讓我來傾吐吧。中國啊
你所擁有的可驕可傲的全部
理所當然地應該包括
這位在災區腹地堅守的
胡子拉碴的校長；和他那位
穿著圍裙戴著領巾的妻
震后的學校操場
他們從廢墟中被抬出來
一個挨一個
擺滿了半個操場
他們規規矩矩地躺著
一聲不響
曾經光潔的面容
被廢墟弄得很臟
他們的親人奔走其間
呼喊、哭叫、嚎啕
交織成一張
撕心裂肺的大網
一位母親用礦泉水
清洗著兒子的面頰
她決堤的眼淚
也來幫忙
余震讓孩子們動了一下
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
廢墟邊的一聲狗吠
拖著長長的哭腔……
旗桿斜了，但還沒倒
旗子靜默在向晚的風中
拒絕飄揚
危 樓
一座站著的廢墟
雖身遭重創，卻不肯倒伏
水泥板被鋼筋吊在空中
遠遠看去，猶如自縊者
正向天堂舉步
斜眉歪臉的門窗
肚破膛開的衣櫥
樓梯改仰臥為側臥
橫七豎八的裂縫
把曾經挺括的樓宇
揉成一部破損之書
二樓B座桌子上
擺著分好的三疊撲克
天搖地晃之前
這里正在“斗地主”
……勝者敗者都跑了
唯余一幢空樓
拒不認輸
本欄目責任編輯 聶作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