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網絡小說是一種結合了網絡科學技術、融入了大眾文化、體現了個人先鋒行為的新的正在演變中的一種新的文學樣式,屬于電子文本,它在網絡上寫作和傳播。它的存在,既傳承了某些個傳統文學的詩意特性,又不可避免的消解了傳統文學詩意中的語言優美性、主題鮮明性及人物形象典型性等審美經驗,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文學的人文價值。
關鍵詞:網絡小說;文學詩意;接受美學;解構主義
具有五千年文明的中國社會的發展的歷史腳步正邁向工業化、現代化、都市化、多元化時代。20世紀九十年代初,互聯網在中國安營扎寨,它不僅改變了人們的生存方式,顯示出勃勃生命力及巨大誘惑力,而且提供給了年輕網民們一個廣闊而能夠充分、自由地直抒胸臆的空間,于是,一種新穎而時尚的文學樣式——網絡小說應運而生。網絡小說是一支奇葩,盛放在虛擬世界里,閃爍著令人神往的奇光異彩。
傳統文學不是具體的實在,也不是客觀世界的純粹“實錄”。它飽含著作家對現實的深刻感知,展現著作家豐富的人生體驗,充滿了奇特的想象和聯想;它能夠使受眾在清風明月、鳥語花香里感受優美,在江河奔騰、山川流走中體會崇高。傳統文學所具有詩意魅力感染著世世代代讀者。
網絡小說的存在,既傳承了某些個傳統文學的詩意特性,又不可避免的消解了傳統文學詩意中的語言藝術性、主題鮮明性及人物形象典型性等審美經驗,同時在一定程度上也消解了文學的人文價值。
一、網絡小說對傳統文學詩意的傳承
1、抒發個體愉悅,揮灑生命激情
傳統文學的情感性是其特性之一,文學情感是一種以社會為依托的高級情感,也是一種審美情感,必須符合真、善、美統一的原則,滲透著作者的情感體驗。
新中國成立后至改革開放之前,尤其是“文革”十年,禁欲主義無情壓抑著個人欲望,文學擔負著時代“傳聲筒”的重任,嚴格而完全地執行著政治所要求的宣傳禁欲主義的使命。20世紀八十年代初以來,廣大人民群眾逐漸從唯一的、神圣的政治世界中解脫出來,“向人的日常生活世界回歸,使現代人一反那種過分沉重的政治中心和倫理本位的生存狀態,并由自在自發的或異化受動的生存方式向自由自覺的創造性方式提升。”①由此,人們對個體生命價值的認知得以升華,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及追求獲得了道德上的“合法性”。
神奇、自由、開放、匿名的網絡世界吸引著年輕的網絡寫手,他們具有旺盛的創造力以及個性特征。他們融身于似真似幻的網絡世界里,構造自己的文學殿堂,在心靈的沙漠中跋涉,真切地表達內心的情思。他們無畏地將生命中許多被壓抑于社會角色和生存現實環境的情懷釋放,無畏地宣泄感性欲望,無畏地抒發情愛傷悲,無畏地感嘆青春迷惘,無畏地令悵惘、無奈、苦悶的心靈解脫,從而體現出獨特的審美情感,滿足年輕人心理需求。痞子蔡、安妮寶貝、寧財神、李尋歡、邢育森們,或者讓自己帖子里的人物存活于“現實天地”中,吟唱濃情性愛的歡歌,品嘗生離死別的苦果;或者令自己帖子里的人物吟詠青春的幽怨,放逐孤寂的魂靈;或者使自己帖子里的人物游離在武俠、科幻境界中,承受痛苦磨難,展示英雄本色,獲取悲歡人生的感悟;或者放自己帖子里的人物在“鬼”界中演繹生活,反諷繁雜人間事。
2、獨特的審美體驗
盡管我們不得不認可,當人類進入數字化時代,被稱為“第四媒體”的計算機網絡借助于先進的電子信息技術,打破了傳統文學所一貫強調的審美觀念,甚至可能摧毀文學創作所倡導的審美創造性,改變了人們對藝術的認知方式和感悟方式,而在技術媒介層面建構新的審美境界,審美空間則凸現直觀化、符號化、幻像化,致使網絡文學不能像傳統文學那樣作者與受眾之間易產生強烈“共鳴”,文學的審美性淡化。但是,不容置疑,網絡文學具有娛樂、消遣的審美體驗,也具有新奇、刺激的審美感受。
例如,網絡武俠小說的寫手在網絡中構造了一個幾乎完全不同于傳統武俠小說的審美境界,無論武俠形象還是江湖,令網迷們“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新奇、刺激的感覺令他們如癡如醉。網俠小說開路先鋒邢育森這樣描繪:“江湖是什么?風波險惡,刀光劍影;網絡是什么?撲朔迷離,虛幻抽象。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網絡,情不自禁。網絡如同江湖,俠義猶在,愛情猶在;網絡就是江湖,邪惡猶在,恐怖猶在。昔日的刀光劍影轉換成看不見的戰爭,息日的柔情似水變幻成難分虛實的甜言蜜語。”網絡游俠漂移在虛幻“現實”中,剝離了靈魂與軀體,在多重角色中切換,感受重塑生命的快感,想方設法、不擇手段地樹立至高無上的權威:“誰也不要惹我,任何輕視和冒犯我的人,都會遭到十倍甚至更多的狠毒報復和打擊。”②被網絡呈現的主體性雖沖破一切、破壞一切,最終還是疲憊不堪、命運坎坷、前途未卜。不言而喻,這能夠觸動年輕人的心弦,能夠促使年輕人產生一定情感、心理上的“共鳴”。
網絡小說多是年輕寫手們休閑時的“無心插柳”,多是他們的“真情告白”,也多是他們的“無病呻吟”。在他們構建的私人話語里,即使交錯著正義與邪惡、光明與黑暗、拯救與破壞、仁慈與傷害,卻常常充滿著告別、流浪、死亡的意味,常常彌漫著欺騙、謊言、報復的氣息,常常散發著享樂主義、利己主義的氣味。
然而,文學是一種審美意識形態,是對生活的審美反映。文學具有審美價值,它不僅僅局限于新奇、刺激的審美感受,也不僅僅局限于媚俗的審美趣味,更重要的是它溶解了政治、道德、倫理、認識等社會因素。這樣的文學,才有生命力,經久不衰。
二、網絡小說對傳統文學詩意的消解
傳統文學中的語言優美性、蘊藉性,主題的深刻性、社會性,人物形象的生動性、典型性,在網絡的虛擬世界里遭到剝離、置換、游移。正如邁克爾·湯姆所言:“數字書寫取代了書籍的框架工程:它自動地控制著原材料,從而取代了手藝者對付給材料應有的精心;它使人們從關注書籍中的個人表現,轉而關注算發步驟更一般的邏輯;它將對觀念的從容扎實的沉思性闡述轉化為過于豐富的動態可能;它使私人思辨性讀寫的隱世孤寂轉變為一個公共網絡······ ”③
1、網絡小說對傳統文學語言中心主義的消解
文學是語言的藝術,也就是說,文學以語言作為塑造形象的媒介和手段,是文學形象的符號和載體。傳統文學的作家們運用語言來描繪自然的優美與崇高、反映廣闊的社會生活的本質、揭示人性的善與惡、表現人生的感悟,蘊涵了深刻的思想,充滿了無限的想象與聯想,令受眾如癡如醉,獲得精神上的享受和愉悅。
而網絡小說的寫手們則將語言從中心位置解構出來,不再也難以精雕細刻及認真推敲語言,而是隨心所欲剝離語言文字,顛倒說話和書寫次序,大膽運用非文字符號。網絡小說的敘事語言幾乎不可能經過充分、細致的“藝術加工”,也不可能像傳統小說那樣長篇大論,描境狀物抒情無所不及。因為是在帖子上“書寫”,有時空的嚴格限制,單句式與單段式成為基本模式,并且網絡語言充斥其中。寫手們想到哪就寫到哪,內心“獨白”明顯,匱乏嚴密的邏輯性與條理性。同時,為了節省時間,他們常用字母或者數字或者笑臉符號表情達意。
2、網絡小說對傳統文學主題鮮明性的消解
主題是文學作品中作家通過對社會生活的描述所反映的基本思想,它是文學作品的“統帥”、“靈魂”與核心。首先,文學主題蘊涵著作家的體驗、思想和感情;其次,文學主題深深打上了時代的烙印,還彰顯出社會的意識形態。傳統的優秀的文學作品如《詩經》中的“國風”、漢樂府、唐詩宋詞、明清四大著名小說即《三國演義》、《水滸傳》、《紅樓夢》、《西游記》等,思想傾向顯明,總是能夠透徹地表現時代的進步思想、崇高的感情、優美的道德情操、樂觀的心境、不屈不撓的意志,以強烈的愛國主義、集體主義、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思想教育人民,具有積極向上的審美價值和社會價值,同時還與廣大人民群眾的思想感情、愿望要求密切相關。
網絡小說出現于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的當代中國社會急劇變革時期,大眾文化背景是它滋長的溫床,高尖新技術發展是它存在的根基。許多年輕人面臨著激烈競爭的浪潮,心靈承載著巨大的壓力;許多年輕人身陷在物欲橫流的旋渦,無奈地拼命掙扎;許多年輕人沉浸于理想與現實的矛盾沖突,茫然無措······于是,他們逃離紛繁的現實世界,進入純凈的虛擬世界,利用網絡自然表達、宣泄情緒,可謂是話語從肺腑中流出。他們可以無須考慮政治傾向、思想傾向、道德傾向、感情傾向,也勿需念及別人的感受,只需要我手“寫”我心,幾乎完全消解了傳統文學的主題鮮明性,而是更多的、隨心所欲地在他們所敲擊的文字里呈現他們對于社會、人生、情感、欲望、前途、命運的感受和理解。比如:安妮寶貝在她的系列小說里毫不掩飾地展現圍繞情愛所發生的暴力、離別、絕望、傷害和死亡,毫不隱晦地觸摸帶有永恒意味的物質的溫度,毫不含蓄地披露自己思悟的漂泊的孤獨與寂寞、放肆和無所顧忌的沉淪與頹廢、相遇和相愛卻又不得不別離的空虛與麻木;今何在擬寫的《悟空傳》則更為大膽地顛覆了傳統小說《西游記》的“滅人性,存天理”的觀念,揭示“滅天理、存人性”的主題:“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這眾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諸佛,都煙消云散。”
3、網絡小說對傳統文學人物形象典型性的消解
傳統文學人物形象的典型性是指傳統文學中的人物形象又可稱文學形象以其獨特的鮮明而豐富的個性特征高度概括社會本質規律的某些方面的特性。在傳統文學的長廊里,能夠留存下來并具有經久不衰的旺盛生命力并為人們津津樂道的藝術典型形象少而精。諸如賈寶玉、林黛玉、曹操、諸葛亮、關羽、張飛、李逵、武松、阿Q、祥林嫂等等鮮活的文學典型,卻能夠經久不衰。
網絡小說的寫手們消解了傳統小說創作對人物典型形象塑造的思維定式,而只求對自己的心靈世界真實,毫不在乎他們敲擊的文字顯現的人物形象是否典型。他們可以用網名給自己打造的人物命名如“輕舞飛揚”(蔡智恒小說《第一次親密接觸》);也可以不斷沿用某些個名字給自己作品中出現的人物并讓他(她)們展示自己的人生感受和體驗。如安妮寶貝的許多短的或較長的小說里,差不多把當代大都市的青年男性的思想、感情、行徑等凝聚在一個男子身上,他就是“林”。“林”消歇“崇高”意味,不再是叱咤時代風云的人物,不再擁有偉大的理想或遠大的目標并為之努力奮斗。安妮寶貝讓“林”穿梭于浮華世界里,讓“林”喜歡夜色的陰暗、沉寂和迷亂,讓“林”放棄理想、喪失自我、逃避責任、生性散淡、意志軟弱、情緒焦灼。例如,《告別薇安》中的“林”憂郁、孤獨、自私,只求釋放本能欲望卻不敢承擔責任;《七年》中的“林”疲倦并有暴力傾向;《最后約期》中的“林”有一顆沉寂的心,陰郁、恐懼,打女人……
4、網絡小說對人文價值的消解
當今人們尤其是年輕人,身陷撲朔迷離的新的都市景觀中,目不暇接、眼花繚亂,既感到新鮮又深感無所適從。由電腦及網絡技術創造的幻像世界,又稱“虛擬現實”(virtualreality)提供給了年輕人宣泄的自由空間,他們利用帖子、段子毫不遮掩地表達對物欲的追求、對現實的失望、對情欲的迷戀、對感官刺激的快感、對友情的背叛、對社會責任的逃避,充分體現出自戀、自卑、自棄的頹廢的后現代情調。網絡小說呈現出的世俗性,倘若泛濫,則必然會導致低俗化傾向和非理性欲望膨脹,則會明顯地因媚俗而消解理想的崇高、因放縱而解構道德的約束、因情欲而毀棄愛情的神圣、因虛無而破壞真實、因頹喪而拋棄積極。這就使得網絡小說的人文價值蒼白無力!
網絡小說缺乏對人生價值的深切關注,缺乏對現實條件下大眾生存狀態的有效把握,缺乏對社會惡劣、消極思想的明確反抗,缺乏對個體歷史使命的積極關切,缺乏對忠貞不渝愛情的真心崇尚,缺乏對生命的無比珍愛,勢必導致人文價值的偏離與失落,造成人性新的異化。
中國傳統文化之儒家也承認人的欲望,但特別強調有所選擇和節制。比如,孔子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得其道而得之,不處也。”④孟子亦曰:“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也。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⑤顯然,人的欲望不能也不應該無限制放縱,才有利于社會的進步、文明的發展。
網絡小說作為一種審美的客體呈現給受眾,不能讓消費及商業價值完全模糊物質和精神的界限,模糊現實與藝術的界限,而應努力創造一個純凈、超俗、審美、高潔的靈魂家園,努力塑造鮮活、能夠產生審美情感的審美形象,使受眾“樂在其中”。因此,急需加強網絡小說的人文價值理念,堅持人文本位,弘揚銳意進取精神,培養高潔、純真、誠實的道德品質以及知恥慎行的美德,打造樂觀曠達的心境與濟世情懷。只有這樣,網絡文學才能真正能夠承載反映中華民族特性的價值觀念、思維方式、人生追求、倫理情趣的重負。
有觀點認為,可以用網絡打造文學詩意。其實,這似乎有點牽強附會。因為網絡傳播的技術性、獨特性以及虛擬性,網絡技術雖然可以營造精彩絕倫、動感十足的藝術畫面,也可以給人類帶來所謂的“技術審美化”的“生存”境界,但是,卻不能滲透到小小的帖子的語言文字中。更何況,網絡游戲并不等于網絡文學。然而,無論如何,作為網絡文學的突出、明顯形式的網絡小說還是應該傳播高尚的道德情操、高雅的情趣、不屈不撓的奮斗精神,展現健全的人格魅力,凸現有益的教益和美感。
注釋:
①李西建.重塑人性:大眾審美中的人性嬗變[M].湖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42頁.
②邢育森.網俠.榕樹下.http://www.rongshu.com
③Michael Heim. Electric Language: A Philosophical
Study of Word Processing,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1987.p.191。
④論語·里仁.論語批注[M].中華書局,1974年,第71頁。
⑤孟子·告子上.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上編第一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164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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