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業機制對青春欲望的收編

摘要：作為網絡時代新的文學現象，玄幻文學正在如火如荼的興起，本文擬從兩方面對玄幻文學的流行現象進行解析：強烈的青春欲望是其得以流行的內在動力，而強大的商業機制又對這種青春欲望進行收編，使其成為龐大的青春閱讀消費市場中最具潛力的商業賣點，從而促進了玄幻文學的進一步風靡。

關鍵詞：玄幻文學 青春欲望 商業機制

隨著網絡游戲的火爆和網絡寫作的繁榮，玄幻文學作為一種新的文學現象正在如火如荼的興起。它那燴西方奇幻文學、中國武俠小說、日本動漫制作、現代科技神話于一鍋，烹煮出的網絡英雄俠客夢對30歲以下的年輕讀者具有強大的吸引力，據業內人士估計，“起點中文網”、“幻劍書盟”等大型玄幻文學網站熱門作品的點擊率動輒高達千萬，而這些作品一旦成為紙質文本，便會迅速登上各大書店暢銷書的排行榜，其銷量之大令人驚嘆。其實，經過仔細考察，我們不難發現，玄幻文學本身并不值得大驚小怪，玄幻寫手大多年紀輕輕，閱歷簡單，只能專注于表達青春期焦灼欲望驅使下的無羈狂想，剛剛開始寫作時，筆下流露出的情緒比較真誠，所塑造意象也比較飽滿，但是，一旦篇幅拉長，把這一點寫作資源反復運用，就必然會出現自我重復和簡單偏執的問題，其藝術成就大多乏善可陳。在圖書市場不甚景氣的今天，玄幻文學所創造的銷售奇跡與其實際文學成就關系不大，而主要是商業機制對青春欲望進行收編所獲得的“勝利”成果。

其一，強烈的青春欲望是玄幻文學得以流行的內在動力。

在這里，我們可以采用陶東風對“玄幻文學”所作的界定：“‘玄幻文學’的兩個關鍵詞分別是‘玄’和‘幻’。‘玄’為不可思議、超越常規、匪夷所思；‘幻’為虛幻、不真實，突出其和現實世界的差異。人們常常把玄幻文學所建構的世界稱之為與現實完全不同的‘架空世界’，在這個世界，沒有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玄幻文學不但不受自然界規律（物理定律）、社會世界理性法則和日常生活規則的制約，而且恰好是完全顛倒了自然界和社會世界的規范。”①信馬由韁的恣意幻想和怪異離奇的情節設置是玄幻文學的主要特征，正如玄幻小說《飄邈之旅》的開宗明義之言: “也許會看到古代中華的延續/也許會看到先進的文明/也許會看到誘人的法寶/也許會看到仙人的遺跡/也許會看到西方中世紀的古堡/也許會看到各種稀奇古怪野獸/這就是飄邈之旅?！?/p>

需要注意的是，玄幻文學的年輕作者和讀者們既不是另類的反叛者，也不是所謂的問題少年，而是耽溺在虛構世界里宣泄青春欲望的正常人。他們的欲望無論是對社會還是對自己都不會造成實際傷害，始終局限在想象的世界里張揚。正如菲茨杰拉德所說：每個人的青春都是一場夢，一種發了瘋的化學形式。而這種化學形式的主要催化劑便是膨脹的青春欲望。在玄幻文學的巨大作者和讀者群中，上個世紀80年代出生的人占據了絕對優勢。作為在物質世界里成長起來的一代，較之他們的祖輩和父輩，他們遭遇的感官刺激和物質誘惑更多，承受的競爭壓力更大，對優勝劣汰的現代機制的認同感更強，渴望創造財富、建立功業、得到公眾矚目的欲望也更加膨脹，但是往往缺乏腳踏實地的精神和十年磨一劍的耐心，而最后這一點卻恰恰是獲得成功的關鍵所在，于是，為了擺脫現實“困境”帶來的落寞和焦慮，玄幻小說年輕的作者和讀者們將少年時代的英雄俠客夢和伴隨他們成長的動漫卡通文化相結合，虛構了一個可供遁逃的玄幻世界，在青春欲望的驅使下展開沒有原則的幻想，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寫者揮灑自如，隨心所欲，讀者痛快淋漓，倍感刺激。在不羈的幻想中，各種超人是永恒的主角，他們能力非凡，好運連連，攻無不取，戰無不勝，不費吹灰之力便可修真成仙，創立驚天動地的大事業，獲得榮譽、金錢和愛情，凡此種種，完全背離了現實邏輯，徹底走向了非真實化。非真實化是一種沒有根基的漂浮感，它可能會流于淺薄，但是也可能提供舒適，玄幻文學之所以流行，恐怕就是因為其中的人物擁有非真實的自由，隨心所欲，想什么就有什么。這對于青春欲望勃發的青少年來說，具有無法抵擋的誘惑力，所以，盡管成熟的讀者對此等缺乏現實根據的玄想不屑一顧，斥之為“裝神弄鬼”，②但是玄幻文學的流行勢頭卻絲毫不減，因為故事雖然可能是胡編亂造出來的，但是其中的青春欲望卻是真切可感的，自然會引來年輕粉絲們的強烈共鳴和狂熱追捧。

其二，商家從市場資源配置的角度出發，動用強大的商業機制對玄幻文學中勃發的青春欲望進行收編，將其打造成為龐大的青春閱讀消費市場中最具潛力的商業賣點，從而促進了玄幻文學的進一步風靡。

按照一般意義上的文學創作規則，文學新人最重要的是表達出屬于個人的真誠體驗和新鮮感受，即使幻想也應該是個人化的。許多玄幻寫手起初只是因為個人興趣才投入寫作的，以網上最紅的玄幻小說《誅仙》為例，其作者蕭鼎就是在“網吧玩網絡游戲時，無意中闖進玄幻小說的網站，因此激發了寫作興趣。”③在《誅仙》的前期創作中，我們也確實可以從張小凡的堅韌倔強、樸實寬容、至情至善中看到作者對美好人性的真誠向往。但是隨著被點擊率的上升，商家發現了其中潛藏的巨大商業利潤，采用VIP制度，為他們看中的作者不遺余力地進行網絡造勢和宣傳，使之迅速躥紅成為銷售明星。如此一來，屬于作者個人的生命體驗漸漸隱退，消費群體的情感需要與閱讀訴求占據了上風，為了順應商業機制的盈利考慮，作者不得不放棄部分創作構想，去致力調制最符合這個青春消費群體的普遍口味。玄幻文學（包括《誅仙》的后幾部寫作）的寫作就不再是作者的個人行為，而成了瞄準消費群體生產適銷對路產品的活動。為了吸引讀者的眼球，獲得商業利潤，各個商業網站通過各種統計數據和物質獎勵來激勵寫手以瘋狂的速度炮制青春欲望，在經濟利益的驅動下，每天更新一兩萬字已經不再新鮮。為了加快寫作速度，甚至還出現了組織者擬定大綱，再分章交給不同作者寫作的玄幻文學批量化生產方式。在此，商家先從玄幻文學中發現了青春欲望這一潛藏著商機的賣點，并動用強大的商業機制對其進行收編，使之成為可以凝聚青年讀者潛意識需求的文化符號，再以此為核心模式，何則揚，不合則棄，引導以后的玄幻文學創作，為那個龐大的青春消費群體量身定做、批量生產文化消費品，從而促成了玄幻文學的進一步風靡。

對青春欲望這一商業賣點的片面強化使得玄幻文學創作過度沉溺于不著邊際的白日夢，情節越來越隨意越來越離奇，人物越來越怪異越來越冷血，除了征服世界征服宇宙的狂想和美貌異性自動投懷送抱的意淫，主人公沒有任何精神和情感需求，不關心自身欲望之外的任何東西，而在滿足欲望的過程中，他們幾乎沒有道德底線，甚至大言不慚地宣稱：“現在真得成為一個徹底的壞蛋!”“如果壞得有特點，壞得得人心，壞得可以縱橫天下，那壞蛋，也是英雄?！保ā秹牡笆窃鯓訜挸傻摹罚Υ耍姓撜哔澷p地感嘆道：“玄幻小說人物的言行往往超越了道德的束縛，其驚人的叛逆呈現的是人性最真實的、最原始的本能，無遮無掩的展示常噴泄而出，與那些現實人欲求之上的言辭虛飾相形之下顯得矯揉可笑的情景相比，玄幻小說的叛逆沖破了種種羈絆，有飽滿的意緒，剖露了更為深刻的“人”的豐富而復雜，……”④殊不知，“道德的束縛”同時也是欲望的護欄，當所有的護欄都被肆無忌憚地搗毀之后，“人性最真實的、最原始的本能”必將變成真正的“心魔”。青春欲望是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曾有過的體驗，但是“‘人’的豐富和復雜”決不會只限于青春欲望的張揚和宣泄。

不容否認，玄幻文學得以流行的內在動力是急需尋找宣泄渠道的青春欲望，這決定了玄幻文學的出現自有其合理性，但是，一旦商業機制介入進來，將青春欲望收編為商業賣點，使之在青春消費市場這一相對完整封閉的供需自我循環系統內無限度地發酵膨脹，鼓勵作者和讀者浸淫在欲望的深淵里，無力掙脫也無心自拔。那么，隨之而來的，必然是文學自主原則的癱軟和崩潰。在赤裸裸的欲望一統天下的時候，一切嚴肅的討論都似乎將變得荒唐可笑。今天的流行趣味，必然會影響明天的創作方向。如果年輕的讀者們聽任商家蠱惑，一味浸淫在青春欲望之中，無力掙脫也無心自拔，那么，未來的玄幻文壇，除了網站營利場和情緒垃圾堆之外，還能剩下些什么呢？

注釋：

①②陶東風.中國文學已經進入裝神弄鬼時代？——由“玄幻小說”引發的一點聯想[J].當代文壇.2006年5月。

③林蔚.《誅仙》大熱：2005是“玄幻小說年”? .TOM新聞網，2005年8月29日。

④黃群英.浪漫的別樣風味——解讀玄幻小說之魅[J].現代語文.2007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