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中國民族性音韻為元素的鋼琴作品的創作與發展

摘要：鋼琴自西方傳入我國已有一個多世紀，從五四新文化運動中國早期鋼琴音樂的孕育與誕生，到改革開放以來鋼琴音樂創作的多元化時代，中國音樂家在繼承的基礎上經過艱辛的探索，開拓出一條秉承中國民族性音韻為根基的鋼琴創作新路。通過運用中國本土特有的音樂元素將中國鋼琴音樂的發展推向一個嶄新的領域。不僅實現了中西方音樂文化的相互融合與溝通，而且對中國民族民間音樂的傳播與再發展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關鍵詞：中國民族性音韻；西方鋼琴音樂；融合與發展；

鋼琴音樂是世界音樂文化中具有深厚西方傳統特色的一種代表性音樂形式。它先后經歷了數百年的發展歷史，造就了貝多芬、莫扎特、肖邦、李斯特等一大批才華橫溢，充滿傳奇色彩的作曲家、演奏家，留下了許多萬世流芳的經典制作和豐富的演奏技法，也形成了一套系統完整、循序漸進的鋼琴教學體系。這對于中國作曲家和演奏家來講，學習和研究西方鋼琴文獻可以說是一筆寶貴的財富。

中國有著與西方迥然不同的音樂文化傳統，有其獨特深厚的藝術觀、美學、哲學、豐富的歷史和多彩的民間音樂。二十世紀以來，西方音樂文化被引進中國，中國音樂在和西方音樂文化的交流融合中逐漸向多層次、多元化的領域發展。

我國幾代作曲家、鋼琴演奏家蕭友梅、賀綠汀、丁善德、黎英海等為中國鋼琴音樂的生成、發展嘔心瀝血進行了不懈的努力，把西方音樂遺產（歷史文獻和歷史經驗）同本民族的文化、音樂傳統以及本民族的社會現實相結合，從中國民族性的音韻中提煉出精華，從傳統中演化出中國音樂的新語言，創作出一大批具有濃郁中國民族風格和超越傳統音樂范疇的優秀中國鋼琴作品。

中國的優秀鋼琴作品從音樂表現的意境和創作手法上有著不同于西方音樂的思路，中國文化更注意表現意境和內涵，講究“神、韻、意”的表達，注重內心體驗。中國音樂有自己的音階、調式、和聲和復調用法，因此中國鋼琴曲包含有許多西方鋼琴曲中所沒有的彈奏技術和音樂表現手法。我們必須對中國鋼琴作品進行認真的學習和研究，充分利用鋼琴音樂的多聲優勢，把中國民族樂器不能展示的音響發揮出來，以民族的審美心理使鋼琴這一西方樂器更好的表現中華民族的文化神韻。

一、中國早期鋼琴音樂的孕育與誕生

中國新文化運動促成了中國鋼琴藝術的早期發展，最早嘗試寫作中國鋼琴曲的是趙元任先生（1892——1982），他在1913年留學美國時曾將傳統樂曲《花八板與湘江浪》改編為風琴曲，1915年在《科學雜志》第一期上正式發表了中國第一首鋼琴曲《和平進行曲》，在第四期上又發表了即興小品《偶成》。1919年又創作了鋼琴曲《小朋友進行曲》，1921年《音樂雜志》第一期又發表了李榮壽的鋼琴曲《鋸大缸》。

當時這類鋼琴曲構思簡單，曲式短小，專業技巧相當于兒童鋼琴初級程度，而且都是能在鋼琴和風琴上彈奏的小品。這些鋼琴小曲標志著中國鋼琴音樂的誕生，對中國鋼琴曲的創作與演奏的發展，具有重要的意義。

這一時期的鋼琴音樂在當時資產階級民主主義革命發展的沖擊下，作為封建統治象征的雅樂由于脫離人民和現實生活，已趨衰亡，使得由舊民主主義革命思想武裝的知識分子對鋼琴音樂的創作從一開始就與來自民間、源于生活的民族民間音樂緊密結合。為后來中國鋼琴曲的創作指出了以民族民間音樂為根基的正確方向。

隨著藝術歌曲的發展，鋼琴伴奏已經成為歌曲藝術構思的有機組成部分，發揮了鋼琴多聲思維的特長。例如：趙元任的《聽雨》、《教我如何不想他》、《海韻》，黃自的《玫瑰三愿》，青主的《大江東去》等歌曲的鋼琴伴奏譜，達到了歌唱音樂所不能創造的藝術效果。作曲家們借此以尋找新的具有東方色彩和民族特征的和聲，這給后來的中國鋼琴曲創作提供了寶貴的經驗。這一時期的中國鋼琴音樂創作對外來技巧尚處學習、模仿甚至硬搬階段，有的將中國曲調配上歐洲和聲，有的連曲調也受到外國的影響，但它卻促進了中西兩種音樂元素的化合，產生出既區別于歐洲音樂，又不同于中國舊有音樂的中國鋼琴音樂。

1934年賀綠汀創作了完全成熟的第一首中國鋼琴曲《牧童短笛》，并在同年由俄羅斯著名作曲家亞歷山大·車列浦寧(中國名：齊爾品)個人出資委托上海國立音專校長蕭友梅舉辦的中國風格鋼琴曲的創作評獎活動中脫穎而出獲得一等獎。樂曲成功地將中國旋律與西方復調音樂技法巧妙的結合起來，優美清新的曲調有著濃郁的江南鄉土氣息。極具東方色彩的對位化和聲創造了中國式的田園詩情與意境，上有浮云、下有流水，牧童和老牛，笛聲和歌聲，這是一首聽得見的抒情詩，也是一幅看得見的風景畫。

通過《牧童短笛》的音樂創作充分說明：

1.歐洲音樂理論可以和中國音樂傳統相結合。

2.經過改造了的外國技巧，完全可以表現出中國氣質。

3.實行中西結合，是發展中國新音樂的有效途徑。

4.樂器只是工具，關鍵在于使用。因此可以說《牧童短笛》是中國鋼琴音樂創作史上 ，由早期的探索階段進入真正藝術創作階段的里程碑。

二、四十年代多種題材風格的中國鋼琴音樂創作實踐

抗日戰爭時期中國新音樂文化的發展主要是群眾性的聲樂作品創作，這些作品代表了時代的呼聲，鼓舞了人民的斗志，促進了歷史的進步。但是鋼琴藝術由于受社會環境各種客觀條件的制約，在創作、演奏、教育等方面基本上處于停滯狀態。解放戰爭時期鋼琴創作雖然數量不多，但質量很高。很多作曲家進行了更多種題材、風格的創作實踐，將中國鋼琴音樂創作向更深、更廣的領域推進。鋼琴家丁善德對這一時期中國鋼琴音樂文化的發展起了很大的推動作用。1945年創作了他的第一部鋼琴組曲《春之旅》，其中的《待曙》表達了向往光明的誠摯情感，心理刻畫上非常成功。《曉風之舞》有著青春的活力，初步顯示出作者富有動力性的創作個性。1948年，丁善德在法國留學時又創作了《序曲三首》和《中國民歌主題變奏曲》，這兩首作品對中國民間音樂風格的創造性突破，對西洋音樂的借鑒等方面都取得了成功的經驗。《中國民歌主題變奏曲》是我國第一首民歌主題變奏曲，至今也是少見的優秀變奏曲。

這時期的鋼琴音樂創作還有陸華柏1946年創作的古樸民族音韻與格調的鋼琴獨奏曲《潯陽古調》，1948 年創作的表現中國人民勤勞樂觀的樸實情感與品性的鋼琴曲《農作舞變奏曲》；瞿維在1946年創作的富于鄉土氣息的鋼琴獨奏曲《花鼓》，優美歡快的民間旋律，富于民族色彩的和聲與單純而有活力的鋼琴織體結合得自然而流暢，展現出一幅鑼鼓聲聲、熱烈歡快的歌舞場面。這種寫法為后來表現新時代風貌的鋼琴曲創作，樹立了風格上的典范，堪稱這一時期鋼琴音樂的代表作之一。

三、解放后十七年國內鋼琴音樂創作的繁榮時期

新中國成立之后，黨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文藝方針極大地激發了作曲家們的創作熱情。他們深入群

眾，深入生活，勤奮寫作使國內鋼琴曲創作呈現出空前的繁榮時期，涌現出一大批格調清新，形式、體裁多樣的作品。這一時期的鋼琴音樂創作，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是前所未有的。

打著鮮明的新中國印記的第一部作品是丁善德創作于1953年的《兒童鋼琴組曲“快樂的節日”》，樂曲清新優美，通過對節日里兒童歡躍、多彩生活的描繪，反映出朝氣蓬勃的社會精神風貌，成為我國鋼琴文獻中少有的珍品之一。此外，丁善德的《第一新疆舞曲》、《第二新疆舞曲》以獨特的調式色彩、巧妙的變化音、復合節奏描繪了動人的新疆生活圖畫，詩意盎然，令人神往，富有時代氣息，為民族鋼琴音樂創作做出了寶貴的貢獻。

桑桐于1952 年創作的《內蒙民歌主題小曲七首》仿佛是七朵不同顏色的鮮花編織成的花環、透過不同色彩的互相輝映，從中體驗到內蒙人民豐富的感情：歡樂、友愛、哀思和懷念。這首組曲和蔣祖馨的《廟會》組曲都曾獲國際鋼琴作品比賽獎。

吳祖強、杜鳴心合作創作的舞劇《魚美人選曲》是我國第一部神話題材的鋼琴曲集。作品沒有借用現成曲調，而是充分發揮形象思維，在美、妙、奇的境界中遨游。常常是三度關系的轉調及調式色彩的變化，斑駁陸離，產生了神奇、幻想和些許“怪異”的效果。其中的《水草舞》、《珊瑚舞》尤為出色，是現代民族風格的成功之作。

這一時期鋼琴音樂創作的趨勢和特點：

1.作曲家都諳熟鋼琴創作的演奏技藝、音樂處理、織體層次等專業技法，使新的中國鋼琴作品更加的鋼琴化。

2.標題性是中國鋼琴曲的一大特點，中國音樂中的標題所預示的不只是畫面，也表現人的心理，情感和大自然本身的詩意。

3.題材廣泛而風格多樣，內容豐富新穎而群眾化；感情純樸而充滿樂觀向上的精神氣質，在創作技法上民族音調的使用鮮明、突出，對和聲的民族化有較多新的探索。多數鋼琴曲結構嚴謹，對鋼琴性能的發掘和鋼琴化手法的運用方面，比早期鋼琴曲更為豐富。

四、“文革”特殊歷史時期的鋼琴改編曲

“文革”時期的音樂是發生在20世紀60—70年代中國的一個特殊時期的音樂現象，許多音樂工作者在抵制和斗爭中進行的藝術創作是“文革”時期寶貴的音樂創作成果。

鋼琴伴唱《紅燈記》不失為一次有益的嘗試。京劇曲調被賦予了新的美學趣味，鋼琴由于表達了戲曲音樂旋律和節奏上某些特有的韻味，使許多聽眾倍感親切，雖然和聲有些單一，織體也有點程式化傾向，但畢竟開創了二者結合的先例，啟發我們從我國多種戲曲音樂中探尋更多、更美的蘊藏。文革后期，“鋼琴改編曲”這種形式在一定條件下被允許生存下來，并成為這一時期中國鋼琴曲創作的唯一形式，并出現了一些高水平的鋼琴改編曲：

1.以合唱曲《黃河大合唱》為素材而創作的鋼琴協奏曲《黃河》是這一時期重要的鋼琴音樂創作。

協奏曲《黃河》從“黃河大合唱”中選擇了適于“協奏曲”體材特點的部分，用新的“語言”闡發出某些在“大合唱”中沒有充分揭示的內容。從思想感情的深度，樂曲的規模和幅度，樂器性能的發揮上都達到了新水平。

2.以古典傳統民族樂曲改編成的鋼琴獨奏曲:

黎英海的《夕陽簫鼓》；儲望華的《二泉映月》；陳培勛的《平湖秋月》；殷承宗的《十面埋伏》；王建中的《梅花三弄》和《百鳥朝鳳》等曲。

3.以民歌或創作歌曲的旋律為素材改編的鋼琴曲:

王建中的《陜北民歌鋼琴獨奏曲四首》 (“山丹丹開花紅艷艷”、“繡金匾”、“軍民大生產”、“翻身道情”)和《瀏陽河》；殷承宗的《北風吹》；周廣仁的《陜北民歌主題變奏曲》和《臺灣同胞我的骨肉兄弟》等；這些作品在追求民族風格和模仿民族樂器音響方面做了不少嘗試，手法豐富，演奏效果也極為突出，是受群眾普遍歡迎的音樂會演奏曲目，也標志著中國鋼琴曲創作已達到了新的水平。但這一特殊歷史時期，鋼琴音樂創作，改編多而創作少，風格單一，具有藝術個性者更少。

五、改革開放以來創作個性更為突出的多元化時代

1979 年以來，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使我國社會發展出現新的歷史轉折。在新的形勢下，改革開放政策調動了人民的積極性，也給中國的音樂事業帶來了空前的生機，中國的鋼琴藝術由此開始了新的發展歷程。在鋼琴音樂方面，由改編走向獨立創作，作品的思想感情更為深刻，創作個性更為突出，創作技術更為成熟。在題材的開拓和技法的創新諸方面，思路越來越寬，不少作曲家大膽借鑒西方近現代的作曲技法進行新音樂、新技法、新音響等方面的探索，使鋼琴曲風格開始擺脫了單一模式，而進入多元化的時代。較為成功的有以下四方面的作品：

1.以民族器樂曲、聲樂曲的旋律為基礎而改編成的鋼琴曲，多追求民族化的音響效果。

如:黎英海根據古曲改編的鋼琴曲《陽關三疊》、《箏簫吟》等。

2.以民族音調和色彩性調式和聲為基礎，追求民族化音響的創新作品。

如:汪立三的《東山魁夷畫意》組曲、《他山集》；羅忠镕的《五首五聲音階前奏曲與賦格》等。

3.運用無調性，或十二音體系等現代技法創作蘊含民族神韻的鋼琴作品。

如:陳銘志的《鋼琴復調小品八首》、《三首序曲與賦格》；王建中的《詼諧曲》等。

4.作曲家本人獨創的作曲技法系統，寫成的試驗性鋼琴作品。

如：趙曉生的《太極》，以自創的“太極作曲系統”為根據，用周易六十四卦音集關系寫成的鋼琴獨奏曲。

老一輩鋼琴家、作曲家丁善德在80年代里創作的《兒童鋼琴曲八首》(作品28)、《小序曲與賦格四首》(作品29) 、《小奏鳴曲》(作品32) 、《前奏曲六首》(作品34)是以調式音階與無調性因素相結合，既保持一定傳統，又加入新音響組織與色彩變化的獨創性鋼琴曲。

這一時期大型的鋼琴作品創作還有：饒余燕的《鋼琴協奏曲——獻給青少年》；丁善德的《降B大調鋼琴協奏曲》；趙曉生的《鋼琴協奏曲——希望之神》；郭文景的《兩架鋼琴與樂隊》；譚盾的《鋼琴協奏曲》等。

改革開放以來，鋼琴音樂創作思想異常活躍，打破了“民歌加和聲”的創作框框，跨越了寫作改編曲的階段，走上了獨立創作的鋼琴音樂發展新歷程。在技巧運用上，也從繼承傳統技法轉向對新技法的探索、運用和創新。而題材的擴大與風格的多樣性，更有利于創作個性的充分發揮，中國鋼琴音樂作品的量與質都得到了新的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