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理查德·賴特因他的長篇巨著《土生子》和自傳《黑孩子》而廣為人知;人們對他的短篇小說的了解則相對較少。賴特在短篇小說《幾乎已是成人的人》中使用了多種寫作技巧,本文擬從其中的象征手法進行分析,旨在讓讀者領略該短篇小說中反映出的美國南方社會的一個側面。
關鍵詞:戴夫;槍;騾子;力量;象征;
一
美國黑人作家理查德·賴特(Richard Wright 1908—1960)被稱作是美國“最杰出的黑人作家之一”,也有人稱他是“第一個擁有大量白人讀者的黑人作家 ”。提起理查德·賴特,有口皆碑的是他的《土生子》(Native Son)和他的自傳《黑孩子》(Black Boy)。這其中的一個原因是,問世于1940年的《土生子》“刷新了文學的歷史”。在書中,賴特塑造的主人翁是象征著美國生活的人物——別克·托馬斯(Bigger Thomas)。該小說為賴特贏得了斯平加恩(Spingarn)獎章;另外一個原因是描寫賴特自己成長過程的自傳《黑孩子》是“美國人——無論白人還是黑人——撰寫出的最難忘的自傳之一”。該書于1945年出版,它“不僅是賴特的杰作”,也是“一部非凡的暢銷書”。這兩本書使賴特獲得了極大的國際聲譽,似乎要是誰對這兩本書一無所知,就根本談不上對理查德·賴特的了解。可能也正是基于上述原因,人們對賴特的短篇小說的了解要少得多。然而,當American Literature the Ma-
kers and the Making Volume II 一書在介紹理查德·賴特及其作品時,全文介紹給讀者的是他的短篇小說《幾乎已是成人的人》(The Man Who Was Almost a Man)。這也許是限于篇幅的原因,但筆者認為,這其中更因為該短篇小說自然有它值得欣賞和研讀的地方。
《幾乎已是成人的人》開始以Almost a Man于1939年第一次出版在Harper’s Bazaar,后來被收集在賴特的《八個男人》 (Eight Men)里,這是賴特的最后一部書,在他去世一年后的1961年才出版的。賴特描寫的這八個男人中,有The Underground Man等,反映了當時美國社會的不同側面,《幾乎已是成人的人》則是其之一。本文擬從分析該短篇小說寫作技巧上的象征入手,旨在指出,除了《土生子》和《黑孩子》這樣的宏篇巨著以外,我們也能從《幾乎已是成人的人》這篇短篇小說中了解到美國社會,尤其是美國南方社會的一個側面。
二
賴特在《幾乎已是成人的人》中,描寫的中心人物是一個為白人老板干活的黑人少年戴夫(Dave)。他認為自己已經十七歲,幾乎是成人了,所以很想擁有一把屬于自己的槍。為此,他“纏著媽媽省出兩元錢給他”——這兩元錢是店老板喬(Joe)給槍開出的價錢。戴夫的媽媽開始堅決不肯,認為戴夫是“完全瘋了”才會有這樣的想法;然后又有些猶豫,心想即便孩子不能擁有槍,但孩子他爸總該有一支吧,因此她考慮再三,最后把兩元錢給了戴夫,只是有個條件:讓戴夫保證把槍買回來后要立即交給她保管。戴夫買槍心切,就完全答應了媽媽的要求。可是,等把槍終于買回來時,戴夫卻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急切地想嘗試一下扣動扳機那一瞬的感覺。于是,他沒把槍交給媽媽,而是自己偷偷地留著。然而就是這么一留,使他第二天清晨在地里闖下了大禍——他因為不懂得怎樣開槍而使槍走火,又碰巧擊中了顧主吉姆·霍金斯先生(Mr. Jim Hawkins)的騾子(the mule)。結果,他不得不因打死老板吉姆·霍金斯先生的騾子而賠償他五十元錢。而戴夫為他的老板干一個月才掙兩元錢,這就意味著戴夫得無償地為霍金斯先生干兩年多的活。面臨這一結果,戴夫會怎么做呢?他最終做出的選擇是,帶上槍連夜逃跑了。
不難看出,這個故事并不長(在American Literature the Makers and the Making Volume II一書中只有五頁半),故事情節也很簡單。但是,只要對這個短小簡單的故事的寫作技巧進行研究,我們就不難從中看到該故事反映出美國南方社會的一個側面。
賴特在寫作本故事時,運用了多種寫作技巧,如諷刺、伏筆等。但最值得一提的是象征的使用。象征是指借助于某一具體事物的外在特征,寄寓藝術家某種深邃的思想,或表達某種富有特殊意義的事理的藝術手法。象征的本體意義和象征意義之間本沒有必然的聯系,但通過藝術家對本體事物特征的突出描繪,會使藝術欣賞者產生由此及彼的聯想,從而領悟到藝術家所要表達的含義。
賴特的故事中有四樣東西特別具有象征意義:槍、騾子、吉姆·霍金斯的白色房子以及黑人的方言。下面對其進行一一分析。
1. 槍(the gun)—— 力量的象征
戴夫自認為十七歲幾乎就是成人了,可他周圍的人還都把他當作孩子。他想,要讓別人把你當成人,你就得有一種力量,一種讓人畏懼的東西。因此,當戴夫把槍握在手里時,他便“感到有一股力量”( felt a sense of power),心想這下便“可以用這把槍去殺人,殺任何人,無論是黑人還是白人”,而且“如果他手里有槍,就沒人能欺負他,他們就得尊敬他。”也正是這個原因,在故事快結束時,戴夫沒把槍交給霍金斯先生來換得兩元錢,即使他爸命令他,他也沒交出來。相反,他把槍留了下來,而且還很快學會了怎樣開槍。故事的結尾處,在他爬上火車之前,“他把手放在槍上;…… 緊緊地抓住”,惟恐弄丟了。在他看來,他緊緊抓住的并非一把小小的槍,而是一股強大的力量。
2. 騾子(the mule)——戴夫—— 黑人
那天清晨,戴夫那么早下地,其實并非為了去犁地,而是背著大人去學打槍。在地里,他“停下來,朝四周望望,然后從身上解下槍來握在手中,轉身看著騾子”,心想騾子絕不會懂得他手里拿的什么東西,她“只不過是一頭老騾子”,還警告她“別犯傻,不要到處亂跑”。在此不難看出,戴夫此時至少認為自己是人,是有頭有腦聰明的人,而騾子只不過是干活的畜生而已。誰知事發的當天下午,戴夫的爸爸不得不接受霍金斯先生提出對死騾子的賠償要求時,戴夫終于意識到“沒人給過他什么,他能做的只有干活”。“他們對我象對一頭騾子一樣,還打我。”這就清楚地表明,故事中這頭日復一日整天在地里干活的騾子象征著以戴夫為代表的黑人。戴夫對自己與騾子之間關系的清楚認識使他更感到來自槍的力量有多么強大,因此必須緊緊抓住,用它來保護自己。
3. 吉姆·霍金斯的白色房子(the white house)—— 白人控制下的社會(the White-controlled society)
懷著對力量源泉的覺悟和對騾子的清楚認識,戴夫連夜逃走了。如果不逃走,就得賣力去掙五十元錢來賠那頭死騾子。 一路上,他一想到這點就滿腔憤怒。因此,他站在山頂上,看著吉姆·霍金斯的白色房子,心想“要是我還有一顆子彈,我就要瞄準那幢房子開火”,“讓他明白我戴夫·桑德斯已是個男子漢了”。戴夫的這些內心獨白表明他心里對吉姆·霍金斯的白色大院象征的白人控制下的社會有著多么強烈的怨恨。
類似戴夫內心的憤怒,在賴特的其它作品中也有描述,尤其在他的自傳《黑孩子》里更為明顯。為此,有人把賴特叫作“抗議作家”(Protest Writer),他的作品也隨之被稱為“抗議小說”(Protest Novels)。
4.黑人的方言(dialect)——正規教育的缺失——貧窮落后和愚昧無知
無論是貫穿于故事始終的人物對話還是不時出現的內心獨白,賴特在描寫黑人時所使用的語言都是黑人的方言,而在描寫白人(如戴夫的白人老板霍金斯)時則用的標準語言。其實,我們可以這樣認為,作者對方言的使用本身就有一定的象征意義。這樣的語言雖然一方面給人以真實感,更有說服力,讓讀者有身臨其竟的感覺,另一方面又何嘗不是象征著黑人作為一個群體因學校正規教育的缺失而導致的貧窮落后和愚昧無知,始終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這樣的例子故事中比比皆是,下面僅舉幾例戴夫和他爸爸媽媽說的話來說明:
“Whut’s the use talking wid em niggers in the fields?…Them niggers can’t understand nothing.” 戴夫收工后走在回家的路上時這么思忖著。
“Aw, Ah don wanna buy nothing, Ah jus wanted t see ef yuhd lemme look at tha catlog erwhile.” 店老板喬問戴夫要買什么時戴夫這么回答道。
“Yuh git up from there and git to the well n wash yo-
self! Ah ain feedin no hogs in mah house!” 晚飯前戴夫的媽媽大聲對他嚷嚷。
“Waal, c mon home. N firs thing in the mawnin git to tha creek n fin tha gun.” 戴夫的爸爸在接受吉姆·霍金斯提出的賠償辦法后轉身對戴夫吼叫道。似乎通過這么一吼,便終于找到了一個出氣筒似的,以發泄他悶在心里的那股覺得有些事情明擺著不公正卻不得不接受的怨氣。
以上舉出的方言例子,若是沒多讀這類作品的讀者可能會覺得有些費解,因為這些話中的不少詞都是作者根據黑人方言的發音自己杜撰的,而且連黑人方言中常犯的語法錯誤也原樣保留。在筆者翻閱的一本名為《現代美國短篇小說選》(A Selection of Modern American Short Stories)的書中,也介紹了本故事。為了讓讀者更好地理解和欣賞該故事,編者在故事的結尾處加了許多注釋。在列出的129條注釋中,有72條是解釋文中的方言詞語的。方言的使用有助于賴特為讀者塑造一個個逼真的形象,如本故事中的戴夫和他的爸爸媽媽等等,更真實地反映出美國黑人作為一個群體的生活處境和社會地位。
三
從以上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查德理·賴特在故事中描寫的人物也都有一定的象征意義,或者說都代表著某一類人。戴夫代表著部分年輕一代黑人,他們不甘心一輩子為白人干活,總是在等待或尋求機會改變自己的命運;他的父母則代表著那些接受命運的人們,以為自己的命運是萬能的上帝早就安排好的,似乎他們生來就是為白人干活的;吉姆·霍金斯代表著那些理所當然地認為優越于黑人的白人。這些人群構成了美國南方社會生活中的絕大部分,他們和故事中所描寫的環境,如田野,樹木,森林,小溪等等,再加之上述分析中的象征意義,一幅由賴特用栩栩如生的描寫繪制出的美國南方社會的畫面展現在我們面前。當然,這篇短篇小說對美國社會的覆蓋面可能不會有《土生子》或者《黑孩子》那么廣,但是,我們確確實實能從這篇文字和篇幅都有限的小說中領略到美國南方社會生活中的一個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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