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說通過孩子的視角,展現了美國南方社會盛行的種族主義罪惡和荒謬的道德偏見。作者著重從道德層面抨擊了種族歧視的罪惡,從人性角度探討了消除罪惡的途徑,小說深層的主題是成長主題。
關鍵詞:種族主義;人性主題;成長主題
哈珀·李是一位很獨特的美國南方作家,她憑借惟一的一部小說《百舌鳥之死》成為繼福克納之后美國南方文學重鎮之一,在文學史上占有不可替代的地位。成名之后她幾乎完全放棄了文學創作,幾十年來在阿拉巴馬州的小城門羅維爾市(小說中梅康姆鎮的原型)一直過著離群索居的隱士般的生活。這部小說采用了獨特的兒童視角,通過精明伶俐、充滿好奇而毫無偏見的六歲女孩斯各特眼睛為我們揭示的是種族主義的荒謬性。同情黑人受歧視、受壓迫的境遇,從道德層面抨擊種族歧視的罪惡,表達對種族歧視的憎惡,這是小說的第一重主題;同時對種族歧視問題的意見分歧也正是人性善惡的對峙,作者通過主人公反對種族歧視的勇敢態度,彰顯了人的道德勇氣,對人性的善惡進行了深入的探討;如果從斯各特等孩子在作品中的重要性來思考,這部小說的主題又可以看成是成長中的孩子克服道德困惑走向成熟的寓言。
小說中斯各特兄妹的父親艾蒂克斯是一位律師,他接手了一起所謂的強奸案,為被告的黑人辯護。隨著訴訟案件的深入,死氣沉沉的小鎮開始活躍起來,各種人物也一個個凸現出來。在梅康姆小鎮這個充滿謬誤、險象環生的環境中,斯各特兄妹逐漸學會思考,他們的勇氣也在日漸增長,他們身上的這種變化實際上也寄托著作者對南方社會樂觀的期待。
一、對種族主義偏見的批判
《百舌鳥之死》問世時,正值美國國內黑人與白人矛盾沖突激化之際,黑人爭取選舉權的運動正在興起,而種族隔離政策仍未取消,各地種族歧視的狀況遠未改善。這部小說雖然以二三十年代經濟大蕭條時期作為背景,其實正是影射當時的社會現狀。
在小說中黑人男子湯姆是種族主義罪惡的犧牲品。他為人正直善良,常常受到牧師和雇主的好評,在每天上下工時,他必須從埃維爾家門前走過。鮑波·埃維爾是梅康姆鎮有名的無賴,是受人唾棄的“白人坯子”。他們一家棲身在垃圾桶旁的簡單棚舍里,靠吃救濟度日。他的女兒梅耶拉則獨承擔起操持家務、照顧弟妹的責任。梅耶拉不曾享受過親情,也從來沒有朋友。“白人不理她,是因為她整天和豬在一起,黑人不理她,是因為她是白人。”[1]孤獨無助之中,梅耶拉常常將湯姆喊來幫忙。而湯姆出于善意常常有求必應。青春期的梅耶拉難于抗拒對異性的渴望和內心的孤獨,竟然冒著觸犯禁忌的危險產生了“親一下黑人也好”的念頭,把唯一同情她、幫助她的湯姆騙進家里企圖與他親昵。這一幕正好被她的父親撞上。鮑波·埃維爾為了捍衛自己所謂的“白人的尊嚴”,逼迫女兒與之合謀誣陷湯姆強奸。梅耶拉也深知白人女人勾引一個黑人是千夫所指的奇恥大辱,種族歧視的嚴酷現實告訴她只有湯姆的死亡才能消除她的舉止帶來的社會輿論壓力。在當時的南方,黑人男子強奸白人女子是不可饒恕的死罪。在法庭上,盡管梅耶拉父女的證詞漏洞百出,盡管白人律師艾蒂克斯極力為湯姆進行無罪辯護,但由小鎮各階層組成的白人陪審團依然判湯姆有罪。絕望的湯姆在越獄時被亂槍射死,留下了妻子和孩子們艱難度日。其實湯姆犯下的唯一“過錯”就在于他的“越位”[3],他逾越了種族的界限,向一個白人姑娘表示同情,這對白人的種族優越感造成了威脅。作品無情地揭露和抨擊了種族歧視,有力地支持了六十年代美國興起的黑人人權運動。小說英文原名為TO KILL A MOCKINGBIRD(之后省略了IS A SIN)可以直譯為《殺死一只百舌鳥(是一種罪惡)》,表現出作者強烈的情感傾向。小說中用艾蒂克斯給孩子們的忠告為小說點題:“鶼鳥你們盡可以打,但是要記住,殺死百舌鳥則是一種罪過。”鶼鳥是北美很常見的一種鳥,通常被認為是殘忍的害鳥,而百舌鳥則是“用心唱歌給人聽”的一種鳥。從比喻的意義上說,書中的湯姆可以被看成是一只百舌鳥,他的死是對種族歧視和迫害的揭露和批判。
二、人性主題
小說中的梅康姆是南方阿拉巴馬州的一個閉塞小鎮。除了根深蒂固的種族偏見,小鎮生活還處處浸淫著刻板的宗教意識、陳舊的榮譽觀念。社會秩序和倫理道德觀念在狹隘中趨向極端的偏執,人們成為這種偏執的犧牲品個人不自知。“布”的故事就是如此。
“布”生長在一個傳統的浸禮會教徒家庭,父親拉德雷虔誠得近乎刻板,把維護家庭榮譽看得高于一切。然而,青春期的少年總是具有擺脫束縛、渴望自由的天然沖動。“布”十幾歲時交上一幫叛逆的年輕人,他們在街上閑逛,星期日不做禮拜,還去跳舞、看電影,甚至一次他們酒后斗膽作弄了老法官,這種典型的青春期叛逆和惡作劇行為在虔誠的教徒看來卻無異于大逆不道、褻瀆神靈、是對社會秩序和權威的挑戰。法官決定懲罰這幫孩子,要把他們送到州立技校學習。實際上這對孩子來說本來是個不錯的選擇,因為技校畢業有很好的出路。但是“布”的父親認為“布”敗壞了家庭榮譽,必須由自己挽回惡劣的影響。此后,小鎮的人們十五年沒有再見到“布”的身影。他家的院子里豎起了鐵絲網,他哥哥還曾鳴槍警告敢于接近他家院子的人。被囚禁“布”只能每天站在百葉窗后默默地觀察這個冷漠的世界。“布”在孩子們眼中成了神秘和恐怖的代名詞。“布”同樣是這部小說中的另一只百舌鳥。他們對生活和社會的認知充滿了天真和輕率,可能像知更鳥一樣聒噪,但他們對社會卻是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危害,但卻成為狹隘偏見的犧牲品。
狹隘的宗教觀念也使人們的信仰異化成為生活的桎梏。小鎮的人們以原“教旨主義的態度看待《圣經》”[4]認為人們的思想和言行都應該嚴格受到它的約束,大到思想行為,小到穿著打扮。狹隘和偏見充斥著梅康姆鎮的每個角落。裝腔作勢、平庸虛偽的女士與愚昧無知、不可一世的先生們構成小鎮的主流社會艾蒂克斯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也是小鎮上受人尊敬的律師,在作品中他代表著慈愛善良和公理正義。堅持做他認為正確的事情,知不可為而為之,不惜讓自己成為小鎮文明進程中的一塊鋪路石。艾蒂克斯一家成為這個泥潭中新的力量,代表著作者正面的理想。
艾蒂克斯對黑人的公正態度最初體現在女傭卡爾波尼婭身上。他將卡爾波尼婭看成自己家庭的一員,將家庭和孩子放心地托付給卡爾波尼婭監管。讓她實際上代行著管家或女主人的職權,這對培養斯各特和杰姆正直的品格和種族平等觀念具有無聲的教化作用。
盡管艾蒂克斯法庭上的努力并沒有改變陪審團的偏見,也并沒有使湯姆免于不公正的判決,但對于還處在種族歧視傳統陰影之下梅康姆鎮,艾蒂克斯的努力畢竟“使南方向前跨了一步……只不過是嬰兒的學步,但卻是一步”。陪審團花了幾個小時來討論一個通常只需幾分鐘的案子就是一個極好的佐證。艾蒂克斯盡管平凡,但他以自己的方式推動著社會前進的車輪。
在這部作品中人性力量的體現者并不僅僅局限于艾蒂克斯一家,我們同樣可以在其它人身上看到突破種族主義和狹隘偏見的可能性。小說中的雷德蒙在人們眼中是一個醉鬼,最終我們得知他裝成酒鬼只是不想讓鎮上的其他人明白他的的確確愛著那個黑皮膚的女人;坎寧安帶領一群烏合之眾企圖在判決前對湯姆處以私刑,但是面對曾經善待過自己兒子的斯各特她感到非常羞愧,中止了自己的暴虐行為;小鎮孩子們心中恐怖化身的“布”不顧危險從鮑波·埃維爾的手中救出斯各特和杰姆。凡此種種都在表現出哈珀·李樂觀的人性觀念和作家對于人性向善的希望和呼喚。
三、成長主題
小說前八章和審判沒有絲毫的關系,重點敘述斯各特和杰姆以及她的朋友迪爾如何想方設法引誘足不出戶的“布”從他的房子里出來。孩子們一直把他想象為一個神秘而恐怖的幽靈。“布”的真實形象在小說開始不久便描寫得非常清楚:他把給孩子們的禮物放在一棵樹的空洞里,在暗中不為人知地幫助這些淘氣的孩子,似乎并不介意他們的惡作劇。“布”成為小說中遭到扼殺的百舌鳥,表達了作者對美國南方社會的道德環境和青少年成長的憂慮和期冀。成長主題實際上是這部小說內在的深層主題。
小說中的“布”和梅耶拉是被南方刻板的社會偏見和種族歧視毀掉的“百舌鳥”, “布”青春期的叛逆被其父親視為敗壞了家族的榮耀,從此他便被剝奪了正常的做人權利,他的成長遭到腰斬。盡管對人不乏善意,他的成長實際上處于停滯狀態,成人后依然止步于兒童的心理和道德認知水平。從社會化的角度看,他的成長是不成功的,成了社會偏見犧牲品。同樣,白人女青年梅耶拉的成長也是一個悲劇。梅耶拉事件引出了南方青少年成長過程中普遍遭遇的另一個困惑:種族歧視問題。“民主”、“平等”的教育和現實生活中的事實反差如此之大,孩子們反應往往是對社會價值體系產生困惑和迷茫。種族歧視摧毀了孩子們的信仰基礎—公正與事實,動搖了他們對社會正義的樂觀和信心。小說這樣描寫了孩子們對種族偏見的困惑: 面對不公正的判決,杰姆對法庭的信仰動搖了,對社會產生了不信任感。他從庭審看到了社會生活中潛藏的災難。以前,他和斯各特最同情的人是“布”,現在他們看到社會上還有更大的不幸和更多不幸的人們。在斯各特兄妹成長過程中除了要面對這些重大社會問題外,還要面對生活中形形色色的個人問題,面對這些困惑,這對兄妹有幸在開明的父親以及周圍善良的人們的幫助下最終獲得了心理和道德的成熟,但是,拉德利和梅耶拉們并沒有這樣好的運氣,在成長過程中遭遇阻礙、甚至毀滅。從這個意義上講,南方社會的種族歧視與刻板的道德環境成為殺死“百舌鳥”的罪魁禍首。
《百舌鳥之死》關注的問題既有現實層面的社會問題,同樣涉及超越現實的人性以及人的成長這樣一些我們過去、現在和將來都要面對的一些根本性的問題。作為一部富于現實批判意義的作品,“小說引出的社會問題和對正義的追求,無疑對美國的民權運動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5]。作為一部富于人性深度的作品,又使我們看到超越偏見和狹隘的人性曙光。
參考文獻:
[1]哈珀·李:《百舌鳥之死》,舒遜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 1984年。
[2]劉存波 “社會和傳統道德觀念的犧牲品”《華南理工大學學報》2002(2);70。
[3]劉國枝:“哈珀·李與美國南方文學傳統”,《四川外語學院學報》2002 (3) : 32—4。
[4]薩克文·珀科維奇主編:《劍橋美國文學史》,第七卷。孫宏主譯。北京:編譯出版社, 2004年。
[5]虞建華等:《美國文學的第二次繁榮》。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 200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