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家在;父母不在,家就成了記憶。
十五年前,在曾帶給父母無盡幸福的我的生日那天,父親走了。十五年后,當大年三十萬家歡樂的鞭炮聲響起時,母親又緊緊地閉上了雙眼,再也不會舉起溫暖的手,拭去兒子此刻雨水般的淚珠。
父母去了,都走得那樣的匆匆,匆匆地如一場夢。老屋猶在,空空蕩蕩,空蕩地將牽掛和溫馨凝固。佇立在老屋前,喚起對父母和家無限的眷顧,一門一窗已成為時空的回憶,心頭滴血般疼痛,寧愿忘記。忘記,又談何容易?父母的音容笑貌總時時顯現眼前,我的心一次又一次如熟睡嬰兒般得以撫慰。但愿時空凝滯,使這美好的情景成為永恒——我的父母,我的家。
家,呵護著我長大成人
父親1946年參軍,在戰爭年代出生入死,先后參加過萊蕪、淮海、渡江等著名戰役,全國解放后,又參加抗美援朝戰爭。六十年代初,父親從部隊轉業到地方銀行工作。母親嫁到譚家時,祖母已經去世多年,父親在外當兵,母親毅然挑起了全家生活的重擔,先后幫助二叔、三叔成家立業,期間又送走我祖父,這才回到父親身邊。母親沒有工作,一直是以家屬身份跟著父親“轉戰”不已。
記得我的第一個家是在牛泉鎮東牛泉村一個小四合院子里,房東是一位老奶奶,我出生在正房西頭的一間小北屋里。那時覺得院子好大,街也好寬,直到幾年前再去故地時,才發現街是那樣的窄,小院也破爛不堪,和父母同輩的人多數也早已故去,兒時的小伙伴也早已忘記了模樣。70年代初的一個夏季,我與剛會走路的二弟又跟著父母去了萊蕪東北部一個鄉鎮——苗山,苗山銀行院子里的兩間西屋成了我的新家。在苗山我完成了小學到初中的學業,78年我考取了萊蕪一中,從鄉鎮進了縣城。從此,除了假期外,便很少和父母在一起生活了。就在這年的秋末,我的父母又搬家到了萊鋼張家莊。張莊銀行單獨一個小院,里面住了四戶人家,靠馬路邊的兩間南屋又成了我們的一個家。在那里,我第一次看到了液化氣灶,看到了高爐,知道了“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記得在高中寫了一篇煉鐵的作文,還受到了老師的表揚。幾年后,院里有一戶人家搬走了,我們家就搬到了空出來的北屋去住,又過了幾年,整個院子全部拆除了,我們家喬遷新居,搬到了新蓋的樓房里。60多平方的房子,有衛生間,有廚房,生活很是方便,老人們也很知足,這也是有生第一次住樓房,也是老人最后的住所和我最后的家。父親搬上樓房后不長時間就去世了,留下母親在這個家住了十幾年,直至檢查出患了癌癥到省立醫院住院為止。
記得上高中時,每逢周六就歸心似箭。吃完午飯后,匆匆忙忙從萊蕪一中跑到汽車站,先買好回家的車票,有時還要提前一兩天買票。那時候交通不方便,特別是回苗山家的那個學期,周六下午的兩節課是要請假的,否則就趕不上回家的車。雖然途中上下車的人并不多,卻總埋怨停車起步耽誤了時間。回到家,父親問得最多的是學習情況,母親則催著換洗衣服。在?!扒蹇唷绷艘粋€星期,母親就招待客人似的備好了我喜歡的飯菜,有時吃得肚子漲氣。狼吞虎咽是對母親最大的獎賞,父母邊吃邊時不時看看我,欣賞一幅作品似的。周日下午,肩膀上背著母親親手做的帶著余熱的煎餅和香香的饅頭,口袋里裝著父親給的生活費,又匆匆到車站坐車往回趕。老人一直望著車子遠去,直到人影變成了點消失在茫茫視野中。
1980年12月份,通過考試,我被人民銀行錄取,成為萊蕪縣人民銀行的一名正式員工。周末下午只要沒有加班任務,就乘公交車回家。周六下午的公交車是最擁擠的時候,擠得車門都關不上,有時乘客的衣服都被夾在車門中間。除了少有的幾個座位,車內全部是站票,人被懸擠在里面,紋絲不動。天長的時候,不愿擠公交車了,就騎自行車回家。從萊蕪到萊鋼近30公里的路,當時的路也沒有現在這么平坦,騎著父親的“大金鹿”車子一路狂奔,就連牛馬莊那時的大陡坡也不下車子。屁股離開座位盤旋著蹬上去,車與人左右相反搖擺,腳與心就有了“一二、一二”快節奏的和諧,回到家一身臭汗,后背全部濕透。第二天下午,騎著車子,心滿意足的又往回趕,返程的路比回家時輕松多了,順坡而下,很少用閘,在沒有人的地方,還直起身子,撒開兩手,瀟灑一把,“輕舟已過萬重山”的意境大概不過如此吧。
1987年結婚后自己成立了一個小家。那時還沒有雙休日,且要兼顧到雙方的老人,回家的次數也就少了。周末領著漂亮的媳婦,夫妻雙雙把家還時,父母高興得不得了,左鄰右舍也都問長問短,夸我找了個好媳婦,我的腰板也挺得筆直,心里不知有多舒坦。父親那時的身體已不太好,戰爭年代因槍傷、饑餓而留下的病根時常折磨著他,雙腳很難抬起來。我們小兩口走時,父親腳后跟拖著地,仍是堅持把我們送到車站。再后來,有了孩子,有了事業,我回家次數越來越少了。有時到萊鋼出發,抽空回去看一下,幾十分鐘的時間,就急急忙忙地從家里走了,除了回家過春節住一夜,已經十幾年不在家里住了,老人有時到萊蕪來住幾天,但不時惦記家里的事情,沒幾日就回去了。人老了怕孤獨,孩子不在身邊,生活就缺了許多。父母天天盼兒歸,接站似的看著一列列列車飛馳而來,而又飛馳而去,一年也就接到那么幾次,空手而歸的悵然心情,平淡相見的無限喜悅,交錯揉搓著父母的心。兩次回家間隔的日子,對我是那么的模糊,而父母每每脫口而出——父母是掰著手指盼著孩子回來。
家,教會我如何做人
父母一生勤勞厚道,親歷老人們許許多多單位事和家庭事,從中也悟出了許多做人的道理。我從他們身上,不斷汲取勤奮學習和努力工作的能量,從而才有了今天的事業和成就。
父親兄弟三個,在家排行老大,為了生計,父親十幾歲時就跟著爺爺干活謀生,生活的重擔也就較早地落在了父親稚嫩的肩上。記得老人過去講過跟著爺爺挑“窯貨”的事情,從老家小北冶村凌晨出發一直跑到牛泉的大莊村,挑上一擔盆盆罐罐,再返回到萊城東關,中午把貨物賣完,有時賣不完就找戶人家寄存下來,再買上糧食回家。對于今天的年輕人來說,幾十里的路程就是騎自行車也夠累的。這種經歷養成了父親一輩子勤儉持家做事的習慣,所有認識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會過”,也更知道他的勤勞。與鄰里相比,家里的生活還算富裕,但父親總也閑不住,房前屋后種瓜栽豆是父親的一大愛好,住的周圍只要有一點空閑地,就抽空收拾出來,種上時令蔬菜。種菜最多的時候是在苗山銀行,院子大,空地多,院墻又長,夏季是蔬菜品種最多的時候,地里面是黃瓜、茄子、西紅柿,院墻上則爬滿了豆角、南瓜和絲瓜,地周圍有時還栽上一排向日葵。冬季收完大白菜,在地中間挖一個盛白菜、蘿卜的窖子,一冬的菜就全在里面了。隔上三五天,陽光充沛的時候,還要把窖子里面的各種菜搬到上面曬曬,順便也讓窖子換換氣,這個任務基本上是我與弟弟來完成。由于父親的勤勞,那些年,家里很少買菜。下菜集中時,連院內父親的許多同事都沾過不少光,當然他們也不少出力。那時沒有自來水,除了老天下雨,只能靠人挑肩抬來解決水的問題。院外四五十米處有一眼水井,需要澆地時,五六個人一早上要挑幾十擔水,我也在那個時候,學會了從井里拔水、挑水,也因此練就了從井里撈筲的“絕活”。當不小心將筲落入井底,我用長繩系上一個鐵鉤,深入井底來回拖動,不一會功夫,或鉤住了筲壁,或鉤住了筲系,屏住呼吸,輕提繩子,筲漸漸露出水面,勝利的喜悅就掛上了眉梢。結婚后在西關租賃房子時,沒想到挑水這個技術又派上了用場,而且一挑就是三年。當擔杖隨身體有節奏地顫動時,心頭常常產生對往事的回憶,挑“窯貨”的艱辛,菜園的豐盛,忙碌的身影和收獲的喜悅……
父親從小沒進過學堂,只是在戰爭期間利用戰斗間隙和從朝鮮回來后學習了一點文化,知識的匱乏不僅使他在工作中遇到了許多麻煩,而且有時也帶來自尊的傷害,因此對知識的渴求便化作了他對后輩的殷切希望。父親往往了了數語,讓我們自己用心領悟。80年我高考落榜,老人雖然感到很遺憾,但眼神里并沒有責怪和不滿,微笑著說“再考一年,再考一年”,并及時聯系就近的萊鋼一中讓我去復讀。復讀的三個月里,每當下晚自習騎車回家,總能看到父親孤單的身影在等我。83年我考取人民銀行系統第一期金融電大,要離崗外出學習三年,走時,父親僅是一句“啥也別想,把書念完”,就送我上路。每個學期考完試回來,父親總關切地問“考的怎么樣?”我笑著告訴他“都能及格”,老人就輕輕“噢”一聲。當我介紹學校的情況和同學們的趣事時,他總是細心地聽,并不時地露出笑容。
父親文化不多,但憑著勤奮的工作和科學的管理,把當時苗山營業所經營成為全省的先進單位,并在石島召開的全省銀行會議上介紹過經驗,好多單位和同行還前來取經學習。記得當時天氣不是很冷,客人就在院子里圍成一團,中間有個水泥做的圓臺子,泡上一壺茶,聽父親講他的管理經驗。那時來客人沒有單位請客之說,多數是在我家就餐,典型的“吃大戶”,父母還唯恐招待不好客人。父親管理單位和治家一樣嚴格,特別是在花錢上是分分計較。銀行院內要蓋兩間北屋,上級撥的錢不夠用,父親就組織大家卸磚瓦,從河里推沙,還從集市上買來高粱桿子,大家動手編箔。叔叔大爺們晚上在院內電燈下,家長里短拉著呱,參加著父親組織的義務勞動,既沒有動員詞,也沒有埋怨語,其樂融融。房子蓋好了,父親從公社食品站買來一副豬下貨,在院內支起鍋灶,燒火煮肉,滿院飄香,八九個人一頓飯下來所剩無幾,當然賣的骨頭錢就歸我兄弟倆所有了。
母親一生豁達、開朗。她小時候開明的外祖父還讓她念過幾年私塾,在我們家就算是個有學問的人,我上一年級時,她還教過我不少拼音和漢字。在爺爺去世后,母親忙里忙外,一手操持,給我兩個叔叔成了家。母親去世后,花甲之年的叔叔談起往事,不禁老淚縱橫。老嫂比母,在母親病危的日子里,兩個叔叔輪流值班,端屎接尿,像侍候自己的老人一樣盡責。母親聰穎好學,善于持家。因沒有正式工作,除相夫教子外,在我與二弟稍大些后,母親自己便尋找一些生計做,先是學會了裁縫,除了全家的衣服制作外,不時到集市上去接幾個活來做,賺幾個錢貼補家用。我家里第一個小鬧鐘記得是煙臺“北極星”牌的,明亮的玻璃,淡藍色的外殼,要多漂亮有多漂亮,那是母親用砸石子的錢買的。在鄉下,冬天早上上學要起大早,外面黑乎乎的,有了響鈴,我們兄弟倆就再也沒有遲到過。
母親一生善良,樂于助人。父親在銀行工作幾十年,所帶的人員也越來越年輕,營業室與宿舍也都在一個院中,我們家也就成了年輕職工的“家”。下了班到我家找點飯吃,衣服壞了找母親給補一補,或借個工具用,這都是常事。小伙子、姑娘們一口一個“大娘”喊著叫著,老人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照顧著他們。找對象是年輕人的大事,小伙子、姑娘們只要有人介紹,就先向我母親匯報,見上幾次面,就帶來讓我母親參謀一下,征求意見。每年幾個重要的節假日,他們只要不回家,晚上這頓飯老人們總要邀請他們一起來吃,吃飽喝足看完電視節目方才離去。這種習慣也影響了我很長時間。在人民銀行當科長的幾年里,科內單身多,下班后往往一約即成,回小家時順路買上幾個菜,大家酒足飯飽再海闊天空地吹上一番,方才盡歡而去。許多在父親身邊工作過的同志現在談起當年老人們對年青人的關愛和照顧,心里都熱乎乎的,至今難以忘卻。
家,留給我深深的眷戀和無盡的遺憾
老人們都走了,離去的日子讓我刻骨銘心。父親在我29歲生日的那天去世,母親則在大年三十去世。這樣的祭日不知是巧合還是上天有意安排,讓孩兒更加牢記父母的養育之恩,更加理解父母的教誨,教育我走好人生之路。
我出生的那年父親已近不惑之年,對于我的到來,老人很是高興。未上學之前我經常纏在父親身邊,父親從牛泉到城里辦事也經常帶著我一同去,有時是坐著公社運輸隊的馬車,有時是坐著父親的自行車,于是從農村到城里就撒下父子倆一路的歡笑。老人還特意給我做了一個小木凳放在自行車的大梁上,下面還有兩個小腳鐙,盡管路不太好,有些顛,但還是蠻舒服的。到了縣城,老人找個商店,支穩車子,囑咐兩句,一溜小跑,一會功夫就托著塊山楂糕出來,遞到我的小手上,先安定了我,再推著車子去辦事。在六七十年代蘋果可是難得的好東西。七歲那年,老人領著我去牛泉鹿毛埠村買過一次蘋果,那時記住了一個名詞“小國光”,一小籃子蘋果要吃很長時間。放在床頭下的一個紙箱子里,晚上饞了,趴在床上探下頭去,摸出一個來就啃,偶爾整個人栽進箱子里,老人們一聽尖聲的喊叫,趕快過來把人從箱子里拔出來,但蘋果還是要繼續吃的。如今,蘋果的品種多了,個頭也大了,卻再也吃不出那種感覺。
父親言語少卻有母親般地細膩。七九年的冬季,我在萊蕪一中上學,一天中午吃飯的時候,父親帶著一雙新棉鞋到了我的集體宿舍。老人在萊蕪開會,休息時間跑到商店里給我買了一雙黑色的“制服鞋”,同宿舍的幾十位同學看的眼睛都直了,能穿上這種鞋,在當時也是奢侈品了。穿上鞋子,系緊鞋帶,既暖和又輕快,真是舒服。十幾年的冬季都是穿著母親做的棉鞋過冬,買上一雙棉鞋過冬御寒還是第一次。
母親做的飯最香。母親攤煎餅、蒸饅頭、包水餃、烙單餅樣樣都行。春節是我們兄弟最快樂的時候,也是母親最忙最累的時候,除了打掃衛生以外,還要做下許多好吃的飯菜,來供全家和年后親戚們來享用。在這些飯菜中,給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母親包的豆沙包。老人們做的豆沙包很是講究,紅棗從秋天就準備好了,把紅棗與紅小豆、豇豆、紅糖,有時還要放一些紅瓤地瓜,一同煮熟,用手把它們搦成餡子,挑出棗核,包子皮要搟的不能太厚,蒸出來的包子,圓圓的,包子中間多少有點露餡,能看到里面紅紅的豆沙,咬上一口嘴里有種沙沙的感覺,噴香噴香的。老人知道我喜歡吃這種豆沙包,回家過年頓頓飯要給我準備幾個,走時還要再帶上一兜。
吃年夜飯是全家人最高興的時候。近幾年老人年齡大了,年夜飯都是我們年輕人做。飯做好老少就位,母親高興地喊一聲“過年了”,孩子們把酒斟滿,老人端起酒杯總是先往地上灑一點,口里叨嘮著“先澆奠澆奠”,一家人看著電視節目,推杯換盞,親情融融。酒足飯飽,老人就要給孫女們發壓歲錢了。其實在吃飯前,孫女們就晃動著奶奶的手問,“奶奶什么時候發錢?”老人假裝生氣,“去,這孩子就是沉不住氣”,于是引來滿屋笑聲。在發錢的時候,老人還要對每個孫女叮囑幾句“要學習要乖”之類的話。小家伙們望著奶奶手中的紅包,聽懂聽不懂的都點著頭,紅包一到手,就“噌”的一下都不見人了。午夜過后,我有時陪著母親聊一會,直到年初一早上兩三點鐘,幫她做完年夜最后一道工序——燒紙,又叫“發紙麻”。老人在院子里放張桌子,擺上碗筷,放上幾樣菜,點上香,滿上酒,敬各路神仙。香燃到一半,老人把早已準備好的紙錢還有金元寶、銀元寶等一大堆,放在供桌前,一邊嘴里叨念著各路神仙的大名,一邊把紙錢和元寶分開,每個神仙都有一份,且根據神仙的排名分的錢財也不一樣。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毛主席他老人家也能分到一份了。分到最后實在想不起還要敬哪路神仙,就說給“分均老爺”。在母親的心目中,“分均老爺”是無限公平的,“老爺”點到的各路神仙當然更有助實現人間心愿了。期間,老人虔誠地叨念著各路神仙的名字,并把路神與孩兒的安全聯系在一起,說“孩子天天在外出發,請保佑孩子平安”。我當時聽著直想笑,時至今日,才真正理解了什么是“兒行千里母擔憂”啊!從今往后,母親的在天之靈會保佑她的孩兒,但我永遠也不會聽到母親的祈福了。
去年一冬基本無雪,天氣較往年春節暖和了許多,也許是天意吧,在老家陪伴母親最后的日子里,沒有感到嚴寒的存在。年三十的晚上,天很好,星星和往常一樣鑲嵌在藍色的夜空,村子里偶爾響起零星的鞭炮聲,這里沒有城市的熱鬧,老家的小院在今年除夕之夜更是格外清靜。母親上午去世后下午就火化了,老人的身軀和一生的勤勞化作了紅布包著的一捧骨灰,靜靜地放在桌子中央。骨灰前是老人去年制作“老年證”時照的照片,放大的照片上老人面帶微笑,慈祥地望著我們兄弟。母親啊,孩兒多想這是一場夢,多想你還和往常一樣微笑著走來,親手給兒子做喜歡的豆沙包。然而今天,孩子回來了,回來陪你過年,孫子還要和奶奶要壓歲錢,你怎么就走了呢?
“咱媽常嫌你不回家,有時回來不是電話響,就是領著一幫人,連個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二弟說。在院內,我望著滿天的星星,無言以對。工作是忙,但真是忙得連回家看母親的時間也沒有了嗎?我知道老人的生活沒有問題,有時也捎些東西回去,但回想起近幾年與老人的交流,確實太少了。這幾年,母親的頭發全白了,原來挺直的脊背也越來越彎曲,蒼老已明顯顯現,但是做兒子的卻沒有意識到母親的生命將很快走向終點,留下這無窮的嗟嘆和遺憾。老人們都走了,曾經的家也成了我終生的回憶。春節后,幾次去萊鋼出發,小車沿著家門前的路走過去,我強忍著淚水不忍去看那熟悉的窗戶和陽臺。那個伴我長大、教育我成長的家,那個給我溫暖、為我擋風遮雨的家,那個兒行千里報平安的家,某種意義上沒有了,不會再有了,永遠不會再有了。
(謹以此文紀念我的父母,并獻給在老人病重時關心和幫助護理老人的各位同事、朋友及親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