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菲特在泡沫中

“在熊市中取得優(yōu)秀的業(yè)績，在牛市中取得平均業(yè)績”，逆向思考者巴菲特如何在1987、1998、1999幾個市場環(huán)境巨變的時刻做出關(guān)鍵決定。

在美國信貸泡沫的破裂正把華爾街和整個世界攪得天翻地覆之際，股神巴菲特的出手——包括投資高盛和通用電氣——格外引人注目。樂觀者認為這預示著危機已經(jīng)見底；悲觀者則預言說，由于危機遠來見底，巴菲特的聲名將會因此蒙羞。考慮到高盛和通用電氣的股價如今均已較巴菲特投資時大幅縮水，似乎連普通人都有了超越股神的機會。

巴菲特曾說：“人生就像滾雪球，重要的是找到很濕的雪和很長的坡?！笔聦嵣?，只有仔細研究巴菲特在歷次泡沫破裂中的表現(xiàn)，才能理清他的出手邏輯。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也能去掉籠罩著他的種種神秘色彩，發(fā)現(xiàn)一個并不完美的股神。一如艾麗絲·施羅德撰寫的最新巴菲特傳記《滾雪球：沃倫·巴菲特和他的財富人生》中所描繪的那樣，他也并非能完全戒掉貪婪和恐懼的誘惑：對科技股的遠離固然讓他享盡先知的盛譽，但他對所羅門兄弟的貪婪，也曾讓其一度焦頭爛額。

1987 “白衣騎士”

本刊特擷取該書中的相關(guān)內(nèi)容，以饗讀者。

泡沫：以1987年股災為標志的1980年代大牛市的終結(jié)

背景：1980年代是大交易的年代。大多數(shù)都是靠舉債來進行融資。

在美聯(lián)儲用高達15％的高利率控制住了通貨膨脹壓力后，利率開始下跌，并購潮開始了。垃圾債券和杠桿收購大行其道。一些公司掠奪者們利用大量發(fā)行垃圾債券籌集的資金去敵意收購那些久負盛名的大公司。1987年，美國債券市場和資產(chǎn)證券化的主要推動者、被媒體譽為“華爾街之王”的投行所羅門兄弟(Salomon Brothers)，就面臨這種威脅。該公司董事長約翰·格特富德(John Gutfreund)找到巴菲特，希望他能夠充當“白衣騎士”。

彼時的巴菲特已跨越了他自己的魯比孔河。1985年他對通用食品這一家公司股票的投資就讓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賺了3.32億美元，躋身美國最成功的投資者。1987年，巴菲特以21億美元的身家成為美國第九大富豪——歷史上第一次，一個投資者躋入這一俱樂部。巴菲特急劇擴大的聲名與伯克希爾不斷攀升的股價相映成趣，成為媒體的焦點。而在拯救了生產(chǎn)吸塵器的公司Scott ＆ Fetzer之后，人們開始把他看作一個高調(diào)的保護者。

向巴菲特尋求幫助的人開始紛至沓來。

格特富德獨掌大權(quán)之后，所羅門兄弟增加了外匯業(yè)務、擴展了股權(quán)交易和承銷業(yè)務，并將債券業(yè)務擴展到日本、瑞士和德國。在接下來的幾年里，所羅門兄弟的交易大廳里到處都是精通各種數(shù)學運算的博士們。通過發(fā)明按揭抵押支持證券這一債券市場的新門類，所羅門兄弟在很短時間里從一個二流券商一躍成為華爾街的頂級券商，笑傲同儕。

交易大廳中，激烈的競爭氛圍徹底壓倒了團結(jié)友愛的同事情誼，所有人都想打敗其它小組，這些交易員們統(tǒng)治了債券承銷市場?！渡虡I(yè)周刊》將“華爾街之王”的皇冠送給了所羅門兄弟。而該雜志也提到，格特富德為了壓制任何“起義”，會徹底清洗任何一個有可能與自己持有不同意見的人。

所羅門的盈利在1985年達到頂峰，該公司稅后利潤達到5.57億美元。但是新業(yè)務——主要是股權(quán)業(yè)務——的表現(xiàn)卻差強人意。公司內(nèi)部部門間的斗爭愈演愈烈，逐漸失控。交易員們作為所羅門的封疆功臣開始被其它公司數(shù)百萬美元的薪水誘惑，紛紛離開。很快，這些人開始為所羅門的眾多競爭對手效力。格特富德為了遏制這一勢頭，開始給交易員們加薪，但對股權(quán)交易和投資銀行等部門卻沒有進行懲戒。

格特富德想避開艱難的決策和實質(zhì)的沖突。“我的問題在于，我在人的問題上太謹慎了。”他后來說。在一些觀察人士看來，他的妻子蘇珊也應為此承擔責任。在整個1980年代，蘇珊就像攥著一條長長的皮帶，牽著自己那個滿頭銀發(fā)的丈夫出入國際社交界。作為所羅門兄弟的CEO，格特富德不得不忍受，甚至開始享受這種束縛，因為他曾說她擴展了他的視野。

到了1986年底，由于當年所羅門的員工人數(shù)增加了40％，造成員工成本劇增，公司收益開始下滑。執(zhí)行董事們差點沒有聯(lián)合起來推翻格特富德的領(lǐng)導。該公司最大的股東、南非公司Minorco見勢不妙，便告訴格特富德，他們準備出售手中的股票。盡管所羅門高管聲稱“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但不管道指攀升了44％，所羅門兄弟的股票還是一路下滑。Minorco不得不為自己找買家：收購了露華濃的公司掠奪者佩勒曼。

所羅門的管理層們不想為佩勒曼及其代理人效力。于是格特富德找到了巴菲特，希望他能夠作為“白色騎士”向所羅門注資，以擺脫佩勒曼的威脅。

盡管所羅門的核心是交易業(yè)務——這點是巴菲特喜歡的，但它也在努力進軍投資銀行領(lǐng)域，并迫于壓力成立了為垃圾債券并購提供融資服務的商業(yè)銀行業(yè)務。在并購咨詢方面，所羅門也是一個后來者。格特富德對這些新領(lǐng)域似乎并不適應，在僅一年內(nèi)，就明顯地變老了。

所羅門在重塑債券市場方面的能力讓巴菲特欣賞——當時也沒有什么好的股票投資機會。盡管巴菲特抨擊垃圾債券，但他并不排斥用垃圾債券完成的收購。事實上，他伺機進行各種套利業(yè)務——賣空收購方的股票，并增持被收購方的股票。由于所羅門的債券套利部門是該公司的盈利大戶，該公司實際上成了一個套利機器，而巴菲特本人對華爾街上的這個角落是充滿親切感和尊重的。

更何況，巴菲特還嗅到了即將大賺的氣息——他感受到了格特富德的絕望。于是他說，伯克希爾會買價值7億美元的所羅門優(yōu)先股，條件是股息率需達到15％——通常只有垃圾債券上才能得到如此高的回報。格特富德命令那些錯愕不已的手下趕緊設計出一款滿足巴菲特條件的證券。在猶太新年之前，巴菲特飛到紐約，與格特富德在所羅門的律師辦公室會面。巴菲特獨自一人走進辦公室，手中既沒有公文包也沒有文件資料。握手的工夫，他便同意了所羅門公司的方案——購買擁有9％股息的優(yōu)先股，而且更具誘惑力的是巴菲特可以在接下來的9年內(nèi)有權(quán)以38美元一股購買所羅門的普通股。而此時公司股價已超過了這一價位。

當所羅門的股票達到38美元時，巴菲特可以有權(quán)將優(yōu)先股轉(zhuǎn)成普通股。所以在升值的回報方面，是沒有上限的。但如果股價走低，巴菲特有權(quán)把股票還給所羅門，把自己的錢要回來。這筆交易實現(xiàn)了巴菲特預期中的15％的收益率，且風險甚小。所羅門員工對此憤怒不已。

伴隨著這筆錢投入所羅門的還有巴菲特的聲譽，而獲得這些是以格特富德出讓權(quán)力為代價的。作為交易的一部分，巴菲特和他的搭檔芒格都獲得了董事會席位。

站在格特富德的辦公室外，巴菲特和芒格第一次俯瞰交易大廳。數(shù)百名衣衫凌亂的交易員們在微小的綠色顯示屏前汗流浹背。絕大多數(shù)人兩只耳朵仿佛和電話黏在了一起。咒罵、尖叫充斥著整個大廳，在人群之上，籠罩著一層煙霧。不少交易員都用煙草讓自己的神經(jīng)平靜下來。干嗎要戒煙呢?反正每個人的肺里都是尼古丁。

芒格交叉著雙臂，對巴菲特說：“沃倫，你真的要投這個嗎?”

巴菲特站在那里，盯著眼前籠罩在迷霧中的喧鬧?！班?。”在長久的停頓后，他說道。

觀察人士對一向以樸素形象示人的巴菲特去擁抱以奢華示人的華爾街感到不解。事實上，巴菲特自己也經(jīng)常對華爾街大加抨擊，包括所羅門：“(垃圾債券)是由一群并不真正在乎的人們賣給了另一群不會思考的家伙”，“我從來不和經(jīng)紀人或者分析師談話”。他在《華盛頓郵報》上撰文譴責“賭場社會”正在讓公司掠奪者們大賺。

當被記者問及為什么在華爾街臭名昭著的時候他還要投資所羅門兄弟，巴菲特說自己并未猶豫，他對格特富德報有很大信任——“他是個非常優(yōu)秀、正直、值得尊重的人。”為了規(guī)避與客戶的利益沖突，巴菲特曾辭職。如今，他卻下注所羅門兄弟這樣一家與客戶存在很多利益沖突的機構(gòu)。就像經(jīng)歷了一段干旱期后，巴菲特要賺錢的沖動戰(zhàn)勝了他的高尚節(jié)操和原則。而縱觀巴菲特所經(jīng)世事，每當他的貪婪占據(jù)上風時，麻煩就接踵而至了。

結(jié)局：1991年5月，所羅門兄弟深陷美國財政部國債拍賣丑聞：股價暴跌，客戶拒絕與它來往，格特富德被迫離職。為了保護在所羅門的投資，1991年8月巴菲特親自出馬，出任該公司臨時董事長。在他的率領(lǐng)下，所羅門兄弟迅速整頓公司，擺平和安撫了憤怒的議員、投資者和客戶，從而成功避免了崩潰厄運。

1992年6月，巴菲特辭去了在所羅門兄弟的職位。在伯克希爾1992年的年度報告中，巴菲特表示他在所羅門兄弟的任職經(jīng)歷雖然遠談不上好玩，卻是有意思和值得的。

1997 當天才們失敗

泡沫：1998年俄羅斯債務危機所導致的長期資本管理公司破產(chǎn)

背景：在所羅門兄弟重塑美國債市的過程中，約翰·梅利威瑟(John Meriwether)領(lǐng)導的套利投資部門向世人證明了衍生產(chǎn)品與金融工程的巨大魅力。

梅利威瑟癡迷于數(shù)學、計算機與當代金融學在投資學中的應用，捕捉微小的價格差異，通過衍生產(chǎn)品等金融杠桿工具放大頭寸，以巨大的成交量來獲得可觀的利潤。其主要投資策略是堅信市場上的同質(zhì)產(chǎn)品最終將價格趨同，由于市場價格的波動，同質(zhì)的金融產(chǎn)品暫時可能會出現(xiàn)價格背離，這時只要在價格高估的產(chǎn)品上做空，在價格低估的產(chǎn)品上做多，最終總會獲得套利利潤。這種與眾不同的交易策略讓所羅門兄弟獲取了巨額的利潤，成為華爾街欣賞和嫉妒的對象。

在所羅門兄弟陷入財政部拍賣丑聞后，時任副董事長的梅利威瑟被處以5萬美元的罰款。他決定離職創(chuàng)辦自己的公司——后來震撼全球金融界的長期資本管理公司。

梅利威瑟知道巴菲特對賭場情有獨鐘，于是他和一個合伙人去了奧馬哈，為1994年成立的基金管理公司長期資本籌資。梅利威瑟向巴菲特演示的戰(zhàn)略是以至少25倍的杠桿率，在成千上萬的交易中廣種薄收。長期資本可預計的最高損失是全部資產(chǎn)的20％，而這種可能性不到1％。沒有人預估過損失超過20％的情況。

之所以叫長期資本，是因為投資者們被鎖定住了。梅利威瑟知道，一旦出現(xiàn)虧損，他需要投資者們呆到局面有所轉(zhuǎn)寰時為止。但是如此高的杠桿率，加上缺乏完全抵消風險的辦法，讓巴菲特和芒格很不舒服。

“他們非常聰明。”芒格說，“但是我們對其中的復雜性以及杠桿率感到懷疑，也懷疑自己有可能被利用?！泵⒏裾J為，長期資本希望伯克希爾成為“領(lǐng)頭羊”。“領(lǐng)頭羊把所有動物帶到了圍欄里，等待它們的卻是一場屠殺。”芒格說，“領(lǐng)頭羊能活15年，而那些跟隨它的動物由于它的背叛可能每天都有一些死去。不是說我們不欣賞他們的智慧，而是這種背叛的結(jié)果太可怕?！?/p>

長期資本向客戶收取2分／美元的管理年費，并且分取任何盈利的1/4?！芭c天才一同投資”的概念使得長期資本在華爾街脫穎而出。事實上，在最初的3年，長期資本炙手可熱，將投資者的錢翻了四倍。到1997年底，長期資本已經(jīng)聚集了70億美元資本。梅利威瑟向投資者奉上了23億美元，而該基金此時管理的資產(chǎn)價值已超過了1290億美元——而其資本金只有47億美元。

效仿者們紛紛涌現(xiàn)。到了1998年初夏，放款人開始集體意識到，如同周期規(guī)律顯示的那樣，似乎不是每個借款人都有能力償還貸款。隨著利率的上升，長期資本的競爭者們開始紛紛減少頭寸，市場出現(xiàn)很大的拋壓。但長期資本將賭注押向相反的方向：出售最安全的資產(chǎn)，買入相對便宜卻也是風險最高的資產(chǎn)。邏輯是：長期來看金融市場會變得越來越有效率，高風險資產(chǎn)的價值會與安全資產(chǎn)的價值相當。長期資本的模型認為，市場的波動性會趨于平緩，這能從歷史中得到驗證。但是發(fā)生過并不意味著會重復發(fā)生，這一點長期資本也知道，所以它讓投資者將資本盡可能長久地留在市場中。

1998年8月17日，俄羅斯突然宣布盧布貶值，拖欠債務。投資者們開始拋售眼前的一切。梅利威瑟指派自己的親信向巴菲特詢問是否有意接下長期資本全部價值約60億美元的套利頭寸。巴菲特給了一個很靈活的回答：“我會買一些，但不是全部?！?/p>

幾天之后，市場的波動吞噬了長期資本一半的資本。合伙人們試圖在8月31日向投資者公布這個可怕的消息之前獲得新的融資，但沒有結(jié)果。于是他們決定派員到奧馬哈進行一場朝圣之旅。長期資本的代表花了一整天時間向巴菲特介紹該公司每一個頭寸的細節(jié)，并且強調(diào)他送上門的機會是多么的不可思議?！半S著時間的推移，我越來越有興趣，但他向我提出的交易是完全不合理的?！卑头铺馗嬖V對方，他不想成為別人基金的投資者，只對成為擁有者感興趣。然而長期資本不需要主人，只要一個投資者。

巴菲特曾說，任何事情乘以零，結(jié)果都是零。完全損失是一個“零”。無論完全損失在一既定時間發(fā)生的可能性有多小，如果你繼續(xù)下賭注，風險將會堆積放大。如果你持續(xù)長時間賭，只要存在“零”的概率，那么遲早，百分之百的零一定會在某一天發(fā)生。但對長期資本而言，它從未估計過損失20％以上的可能性。

9月，地震仍在持續(xù)。已經(jīng)蒸了60％資本的長期資本拼命地尋找資金。其他交易員開始做空長期資本，價格不斷走低。長期資本雇傭高盛作為合伙人，來購買公司的一半。長期資本需要40億美元，對于一個陷入困境的對沖基金來說幾乎是無法想象的數(shù)字。

高盛問巴菲特是否有興趣參與拯救。巴菲特說沒興趣，但會考慮與高盛聯(lián)手，把該基金的全部資產(chǎn)和債務組合買下來。但有一個條件：梅利威瑟出局。

巴菲特接下來的度假讓高盛一度以為他對參與拯救失去了興趣。與此同時，長期資本再次損失了5億美元?，F(xiàn)在它只有不到10億美元的資本了。1美元的資本對應100美元的債務——沒有哪個有理性的投資人能夠接受這個比率。

此時高盛又聯(lián)系了AIG。時任主席格林伯格與巴菲特關(guān)系不錯，他的出現(xiàn)也可以制衡巴菲特——這也許會讓巴菲特開出的條件更容易令長期資本接受。

45名銀行家接受美聯(lián)儲的召喚，開始討論長期資本的拯救方案。一些銀行開始擔憂如果不出手拯救這家基金，自己是否也會面臨危難。聽到傳言說巴菲特有意出價，紐約聯(lián)儲行長詢問巴菲特是否是認真的，巴菲特給了肯定的答案，并表示他能很快行動。

一個小時以后，高盛向梅利威瑟發(fā)出一紙傳真，提出以2.5億美元購買該基金。作為交易的一部分，梅利威瑟本人與他的合伙人們將出局。如果梅利威瑟接受，AIG、伯克希爾和高盛將另外向長期資本注入37.5億美元，其中絕大部分來自伯克希爾。為了盡量減低長期資本還價的機會，巴菲特只給了他們1小時的考慮時間。

長期資本如今只剩下5億美元的資本了，而巴菲特的出價連一半還不到。在償還了債務和損失之后，梅利威瑟和他的合伙人們將會被掃地出門，他們近20億美元的資本就此消失了。但是高盛在草擬文件時犯下了一個錯誤：文件中將購買標的物“資產(chǎn)”錯寫成了管理公司。而梅利威瑟知道巴菲特想要的是資產(chǎn)。梅利威瑟的律師說，如果出售資產(chǎn)，而非管理公司，那么他需要其他合伙人的同意。由于衛(wèi)星電話信號不好，遠在黃石公園休假的巴菲特與高盛和AIG失去了聯(lián)系，他不知道紐約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長期資本的人也很困惑。他們獲得了來自伯克希爾－高盛－AIG財團的要約，但卻沒有交易。最終人們被告知，由于“結(jié)構(gòu)性原因”，該財團的要約失敗，而巴菲特竟然沒有機會予以反駁。

最終，美聯(lián)儲組織了14家銀行，籌集了36億美元資金對長期資本實施拯救。只有一家銀行，貝爾斯登，拒絕參與，這一舉動換來了它與其它銀行長久的敵意。

結(jié)局：在拯救了長期資本后，美聯(lián)儲在7周內(nèi)3次下調(diào)利率以穩(wěn)定金融市場，股市開始放量上攻。長期資本的大多數(shù)合伙人在后來都找到了好工作，梅利威瑟后來創(chuàng)辦了一個規(guī)模和杠桿都較小的基金。人們還是對這些幾乎把整個金融世界拖入深淵的合伙人們難以釋懷，巴菲特則把這場經(jīng)歷視為他曾錯過的最大機會之一。

1999 太陽谷預言

泡沫：1999年網(wǎng)絡投資熱的最高峰

背景：自1980年代以來，美國知名投資銀行家赫伯特·艾倫在愛達荷州的太陽谷(Sun valley)舉行的媒體高峰會，就已成為媒體、科技以及投資大亨界的一大盛事。巴菲特把為期一周的太陽谷峰會當作自己真正放松和家庭聚會的一個好契機。除了偶爾打一下高爾夫和橋牌，以及少數(shù)的社交活動，峰會的大多數(shù)時間他都會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看商業(yè)新聞。

但在1999年的太陽谷峰會，巴菲特卻決定受邀為峰會做閉幕演講。在峰會之前4個月，隨著科技股正在取代“老經(jīng)濟”，道瓊斯工業(yè)指數(shù)突破了一度看起來遙不可及的1萬點，在近3年半的時間內(nèi)翻了一倍。在很多人看來，聲稱不碰科技股的巴菲特在這個熱潮中落伍了。

事實上，為了這場閉幕演講巴菲特已經(jīng)準備了數(shù)周。他認為人們在股票市場里的交易并不是像在賭場那樣簡單拿籌碼下注，股市里的籌碼代表著商業(yè)。他想到了全部籌碼到底價值幾何。接下來他開始翻檢歷史。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一種新科技來把股票市場搞得天翻地覆了——鐵路、電報、電話、汽車、飛機、電視：所有把事物更快聯(lián)接在一起的革命性方式——但是有多少讓投資者賺得盆滿缽滿呢?這是巴菲特在演講里要講述的。

這是他30年來第一次對股票市場做出公開預測。

“我現(xiàn)在要講股票價值分析，我不準備談論如何預測下個月或明年的股市走勢，價值分析并不等同于預測?！卑头铺厝绱碎_頭，“短期來看，股票市場是投票機，但長期看來它更像是稱重機。最終，稱重機會勝出，但短期內(nèi)會是由投票的籌碼左右。不過，其投票機制卻非常不民主。不幸的是，正如你們所知，它并沒有對投票資格進行認證?！?/p>

“在1964年到1981年的17年間，我們的經(jīng)濟體擴張了5倍，財富500強企業(yè)的銷售額也增長了5倍，但是股票市場卻幾乎沒有增長。”

“當你在投資時，是在推遲消費，把錢拿出來以期在將來收回。關(guān)于此只有兩個問題：一是能夠得到多少回報；二是何時得到?！卑头铺乩^續(xù)?！霸⒀宰髡咭了骺雌饋硎遣痪ㄘ攧?，因為他說‘二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但是他并沒有說在‘何時’情況應如此?！?/p>

巴菲特解釋到，利率正是“何時”的價格。利率之于金融正如地心引力之于物理。當利率變化時，所有金融資產(chǎn)的價值——房屋、股票、債券——都會跟著變化。一如鳥的價格波動?！斑@決定了有時一鳥在手要好于二鳥在林；有時則相反。”

巴菲特語速很快，帶著鼻音。他把伊索與他所視為荒誕不經(jīng)的1990年代大牛市相比，在1990年代，公司利潤與此前并沒有明顯增長，但因為低利率，林里的鳥很貴，人們不愿意要現(xiàn)金——手中鳥，而是以前所未有的價格去買那些在叢林中的鳥。巴菲特將這稱之為“貪婪因素”。

“只有三種手段能夠保證股票市場以每年10％的幅度上升。”巴菲特說，“一是利率下跌并保持在歷史低位上；二是經(jīng)濟增長的大部分成果都回饋給了投資者，而非雇員、政府以及其它；或者整個經(jīng)濟體的增長速度超過以往。”但巴菲特把這三個假設都稱之為“異想天開”。

“很多投資者其實并不相信股市的繁榮會持續(xù)，他們只是相信自己能夠挑選贏家。”巴菲特像樂隊指揮那樣揮舞著手臂，繼續(xù)通過幻燈片向聽眾解釋為什么盡管創(chuàng)新會有助于讓世界擺脫貧困，但從歷史來看，投資者對一些創(chuàng)新的投資在后來并沒有得到很好的回報。

“美國一度擁有2000家汽車公司：汽車很可能是20世紀上半葉最重大的發(fā)明。它對人們的生活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但最終，只有3家汽車企業(yè)活了下來，而其股價也都曾低于賬面價值。因此，盡管汽車改變了美國，對投資者來說卻非幸事?，F(xiàn)在，我們能夠很容易分辨出輸家。但當時投資汽車卻是一個當然的決定?！?/p>

巴菲特接著展示另一張幻燈片。“20世紀上半葉另一項最偉大的發(fā)明：飛機。從1919年到1939年，一共誕生了約200家飛機制造公司。假如你當時看到萊特兄弟試飛小鷹號，你肯定會為當時航空業(yè)的投資前景激動不已。但是事實上，截至1992年，所有航空公司的合并凈利是零，沒錯，連一毛錢也沒賺過。”

“我告訴你們，如果當時試飛小鷹號時我在場，我一定會有勇氣把懷特兄弟擊落，我會為未來的資本家們這么做?！?/p>

臺下發(fā)出了陣陣輕笑。一些人對巴菲特的老式案例有些厭煩了，但是出于尊重，他們決定繼續(xù)聽下去。

接著，巴菲特開始談論網(wǎng)絡新貴們所處的行業(yè)。

“推廣新行業(yè)是一個美妙的事情，因為他們是非常容易推廣的。畢竟，說服人們投資尋常的產(chǎn)品會很難。實際上，要推廣一個復雜的產(chǎn)品非常容易，即便該產(chǎn)品的投資會帶來損失，因為沒有定量規(guī)則的限制，人們還會繼續(xù)投資。這讓我想起一個石油探勘者的故事?！?/p>

“一個石油勘探者死后進了天堂，圣彼得對他說：‘你符合所有的條件，但這里人以群分，石油勘探者的居住區(qū)已經(jīng)滿了，我沒有地方提供給你?！倘藛枺骸唤橐馕艺f五個字吧’?！梢?。’于是商人把手攏在嘴邊，大聲說：‘地獄里有油!’所有的石油勘探者都直往下沖，地方被騰空了。圣彼得說好吧，現(xiàn)在這塊地方全都是你的了。商人停了一會兒，說：‘哦，不了，我還是跟著他們?nèi)サ鬲z吧，畢竟空穴不來風。”’

“人們就是這樣來感知股票的。人們很容易相信流言非虛。”

聽眾知道了巴菲特的話中之意：他們可能就是聽信流言去地獄找石油的無腦勘探者。

在演講的結(jié)尾，巴菲特又回到林中鳥的諺語。他認為，不存在新的范示(Paradigm)。股票市場的最終價值只能反映經(jīng)濟的實際產(chǎn)出。

接下來的一張幻燈片顯示，最近幾年的市場價值已經(jīng)大大超過了經(jīng)濟增長。巴菲特說，這意味著之后17年的市況不會比1964至1981年好多少——除非市場下跌?！叭绻冶仨毥o出這段時間的最有可能的收益率，我想是6％。”而根據(jù)當時的蓋勒普調(diào)查數(shù)據(jù)，投資者們預期的股市收益率為13％至22％。

聽眾沉默了。巴菲特接著說到：“我剛剛買了一架飛機制造公司NetJets，它出售可共享所有權(quán)的噴氣式飛機。我本來想送你們一人一架灣流IV型飛機的1／4所有權(quán)。不過，當我到了機場，我就認識到對你們中的大多數(shù)來說實在是太屈尊了?！弊鳛樘娲头铺卣f決定送每人一個珠寶鑒定商們使用的放大鏡，這樣大家就可以來欣賞彼此夫人手上的鉆戒——尤其是第三位夫人的。

沉默由此被打破，聽眾們大笑并開始鼓掌，但一會兒之后就停住了，怨恨的情緒在屋子里蔓延。巴菲特的演講就像在一群聲名狼藉的人中宣揚貞潔的重要性。雖然精彩紛呈，但并不意味會讓聽眾放棄自己的堅持。

但一些人認為自己受益匪淺?！斑@非常棒，在一堂課里就完成了對股票市場的基本教育?！北葼枴どw茨說。

巴菲特揮舞著一本書，愛德華·勞倫斯·史密斯的《作為長期投資的普通股》。“這本書是1929年股市狂熱的智慧基礎，書中說股票收益總是好過債券，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公司會保留一部分利潤，然后以同樣的回報率進行再投資。這就是利潤再投資——1924年的新概念。但是正如我導師格雷厄姆常說的，一個好主意給你帶來的麻煩常常要多過一個糟糕的主意，因為人們忘記了好主意都是有限制條件的。凱恩斯爵士在這本書的前言中說：‘期待可以根據(jù)過去發(fā)生的事情來預測未來結(jié)果，是危險的?！?/p>

巴菲特回到了同樣的主題：人們不能因為過去幾年的股市狂漲來推導未來。

“在座的先生們，還有哪一位沒有被我的演講挖苦到嗎?”巴菲特停了一問。

沒有人舉手?！爸x謝大家?！卑头铺卣f。演講至此結(jié)束。

結(jié)局：

互聯(lián)網(wǎng)泡沫在2000年破裂。巴菲特的預言成真。

(本刊記者王文靜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