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到底信什么:中國精神中的商業文明成分
外國人觀察中國人信仰與成功的關系,不能停留在印成鉛字的東西上,要接觸新北京,感受新北京。如果認為中國人什么也不信,算白來了一趟;如果看不出中國人信什么,同樣白來一趟;如果認為中國人信的就是中國人說的,那還不如不來。外國人不理解新北京,就是因為在這三個方面都犯了錯誤。
實際上,一國人民不可能在什么都不信的情況下,會創造出世界級的奇跡。正如美國是在美國精神的引領下實現大國崛起一樣,中國崛起的背后也有中國精神的引領。美國精神與哪個黨執政是沒有關系的,它一定存在于日常生活和意識形態完全統一,而不是說一套做一套的地方。對中國人來說也一樣。
美國精神的神髓是實用主義,中國人信的是實事求是。實用主義就是實事求是,實事求是就是實用主義。它們是商業文明的靈魂所在,是一種普世價值。商人是最實際的。對于實事求是,古代信,今天信;中國信,美國信;上層信,下層也信。所以是真信,不是假信。美國的成功因素,與中國的成功因素如出一轍。實事求是必然要求與時俱進,隨需應變,結果是適者生存。西方人對美國成功心悅誠服,沒理由對這個意義上的新北京不認同。
許多人小看了實用主義和實事求是。以為只是一種經驗和經驗主義,這是誤讀。實用主義和實事求是,本意是講普遍真理與具體實際結合,既不偏向普遍,也不偏向特殊,是一種中庸之道的信仰。大多數人都誤解“摸著石頭過河”。光注意“摸著石頭”這一經驗特征,忽略了由此岸到彼岸“過河”這種普遍和超驗的特征。中國和美國都有一種敢于“過河”的民族精神,而免于象許多古代文明那樣因不適應變化被淘汰。
聯想精神誠然首先是一種商業精神,但這種商業精神正是一種典型的以實事求是為核心的中國精神。柳傳志傳輸的真經是:“先慢跑幾步,當確認腳下是堅實的黃土地后,發現確實沒問題,然后撒腿就跑。”聯想能成為中國第一家成為世界五百強的民營企業,偶然中的必然,就在于他具有實事求是這個道行。雖然這樣的企業在世界五百強中只有一個,但它代表了新北京的“新”之所在。它已超越了商業,成為一種可以引致成功的民族精神。
世界可以認同中國什么:來自商業的服務精神
中國經驗中第二個來自商業文明的普世價值是服務。中國是靠為全世界打工服務,獲得世界工廠地位的。西方人可以不認同中國的其它價值,但不能不承認服務這個價值。
中國古代老百姓面對兩種人,一種是搶劫者,人們稱之為官府,即官本位的政府;一種是服務者,人們稱之為商人,象晉商、徽商之類。總的來說,搶劫者占主流地位,而服務者一直在夾縫中生存。然而歷史潮流是,搶劫者的比重越來越小,服務者的比重越占越多。商業正成為這一歷史趨勢的推動者。
今天,政府正在向服務型方向轉變。精英不是政府的導師,但企業卻可以是政府學習的榜樣。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對于企業來說,雖然不是他們的口號,卻是他們的生命。一些公務員忘記了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宗旨,政府一時半會兒還倒不了臺;一些精英忘記服務,自說自話,人民有難自己先“跑跑”,他們的職稱一時半會兒還丟不了。但企業如果不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馬上就會死得很難看。這決定了一個社會從搶奪政權向服務百姓轉型,向企業學習比較靠得住。
雖然為顧客服務,不等于為公民服務。但如果連顧客都服務不好,為公民服務能有多高水平可想而知。在海爾經驗中,我們看到了服務精神。我有一臺空調,雖然最后也沒修好,但海爾人員的服務態度,真是好得讓人沒法說。能力是一回事,但態度更加重要。這種服務意識,正在社會蔓延。
西方人在觀察新北京的時候應該可以注意到,整個社會在商業精神引導下,服務意識越來越濃。這是新北京的又一新意所在。
世界可以接受中國什么: 除了低人權,還有競爭優勢
在價值上認同,不等于在利益上接受。面對中國的高速發展,許多發達國家心理不平衡。只要找到一個由頭,就發泄一番。有些指向的并不是當作借口的那些理由。新北京共識還應有一個主題,是如何看待中國發展的權利。
秦暉提出的基于低人權的北京共識有一個突出的優點,是表達了一般中國人,而不光是政府的一個看法:人權有生存權、發展權、自由權等從低到高之分;發展中國家有權利選擇從低到高解決人權問題的順序,根據發展階段設置對應議程。從這個意義上說,中國經驗并不是所謂“漸進”,而是根據國情條件決定先做什么,后做什么。只要條件匹配,漸進還是休克不是原則問題。
華盛頓共識不受歡迎,是因為它強制發展中國家顛倒這個高低順序,要求發展中國家在沒解決好低人權問題(生存權)之前,先解決高人權(自由權)問題;它引起的混亂的實質,是低條件與高要求不匹配帶來的失序。如果僅僅是失序也罷,發達國家在俄羅斯、拉美、東南亞、中東等所有能引起混亂的地方,趁火打劫,以高人權的名義破壞低人權,徹底敗壞了華盛頓共識的信譽。
秦暉提出的低人權北京共識啟示人們:如果北方國家拒不接受南方國家反復提出的優先解決生存權的合理要求,非要搞亂南方國家,南方國家可以用商業作為反制,通過低人權對應的低收入比較優勢推動廉價出口,強制華盛頓共識向左轉(轉向貿易保護主義,向工會讓步),強制福利國家共識向右轉(壓制工會的高福利要求以適應競爭),最終使北京共識成為“事實標準”。這是商業力量在現代國際關系中的力量顯示。
劉佳提出的“新北京共識”更進了一步。指出了秦暉命題的悖論。如果中國很牛,是因為中國人權低、收入低,那么中國提高人權和收入的過程,豈不成了“很牛”的自我瓦解過程?劉佳從新北京、新奧運(寓意新的人權狀態)這個富有象征意義的新視角,提出解決了溫飽這一生存權的“低人權”后,中國為什么仍然可以牛的理由。這就是西方人來北京看奧運值得悟一悟的另一個“新”道理。
劉佳指出:“秦暉的‘北京共識’最大的缺陷在于,因為低人權、低福利就得出中國經濟發展奇跡的結論。照他的理解,類似于柬埔寨、莫桑比克這樣的國家更應該創造出經濟奇跡。”這一下就抓住了秦暉觀點的要害。印度發展高端信息服務業的例子雄辯地說明,發展中國家具有勞動力成本上的比較優勢,并不具有成功經驗的價值,只有發揮競爭優勢,向國際分工的上游邁進,才能實現真正的奇跡。因此,新北京共識應包括兩個方面才全面,一方面是秦暉說的起點上的低人權,要求與之匹配的路徑設計和發達國家的寬容;另一方面是劉佳說的從低人權向高人權的跨越(競爭優勢的發揮),更需要國際社會的理解。中國之所以開完奧運會后還可以“牛”,不是因為他人權低,而是因為他有強烈的從低人權、低收入狀態,向高人權、高收入狀態跨越發展的選擇性努力。否則中國就是莫桑比克。
從這個意義上說,選擇先于稟賦。而“選擇”這種主觀能動性的發揮,對于中國來說,仍然是從信息時代的商業開始表現出來的。中國向高人權狀態(自主、創新)發展的努力,是透過華為通過研發走向世界、TDSCDMA成為國際標準、堅持WAPI標準等一連串事件表現出來的。西方要認同新北京共識,就不能葉公好龍,害怕中國人權從生存權,升級為發展權;就不應對中國向國際產業分工的上游發展過分敏感。
中國經驗的普世價值不是一個當然的命題,它需要“挖掘”。
中國長期以來是個官本位的社會,因此近三十年來中國無論何種經驗,都或多或少沾上官本位的邊,使之顯得不那么“普適”。因此挖掘中國經驗的普適價值的總體思路,應該是將官本位因素過濾后“提純”出來的中國經驗。
信息時代的商業,最具有這種普世價值的特征。實事求是、服務意識、自主創新這些來自商業,又改造社會的普世價值,正是新北京共識的核心。這是把五千年的中國文明、三百年的現代化與十年的互聯網的精華高度提純后,總結出的讓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民族可以變“牛”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