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定律”機理解析

　　一個政府管官的官多，那意味著更多的資源配置在官僚
　　
　　明清之際的學者顧炎武在《日知錄》中說：天下太平則小官多，大官少；天下之亂則必然是大官多小官少。顧先生還舉了許多史實來說明。我姑且稱之為“顧氏定律”，在此，想從組織學的角度探討一下“顧氏定律”發生作用的機理。
　　組織有其功能界面，如同收割機必有割刀，鉆機必有鉆頭，電燈必有發亮的燈絲，即一個設備發揮其功能的部位。組織的功能界面，也是組織的全部意義或價值所在，組織的其他部分應該是圍繞它來運轉的。
　　一個企業組織存在的目的是為客戶創造價值，那直接創造價值的界面，即制造產品或提供服務的界面當然就是其功能界面，企業的其他部分都要證明與其功能界面的聯系才取得存在的價值，否則就是累贅。
　　政府組織道理也一樣，不管你認為政府是為了管制老百姓還是為了服務老百姓，總之政府的功能是針對老百姓的，那么與老百姓打交道的那個界面就是政府的功能界面，政府存在的全部意義應該通過這個界面才能表現出來。老百姓也是通過這個界面來認識政府的。你說政府治理的水平高，我得通過具體跟我打交道的張三李四水平高才能知道。
　　組織存在的價值都集中體現于功能界面，那就應該把組織的優勢資源配置在這個界面上。為什么要把這個看似顯而易見的問題絮叨得這么細？因為在組織管理當中，這個顯而易見的真理我們卻忘得那么干凈，因此，顧氏定律才得以存在。
　　顧氏定律講大官多小官少，小官指的是管老百姓的官，即直接與老百姓打交道的官，一般官階都低點；大官講的是管官的官，一般官階都高點。一個政府管老百姓的官多，那意味著更多的資源配置在功能界面上，能夠更好地實現整個政府組織的功能。反之，一個政府管官的官多，那意味著更多的資源配置在官僚體系內部，此時的官僚體系容易形成一個自我存在的利益階層，產生政權“內卷化”的態勢，組織的功能必定萎縮。
　　中國歷史上治亂循環，周而復始，即人們稱之為周期律。對周期律的成因，各家有各家的解釋。從組織的角度看周期律，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政權初始階段，新朝吸取舊朝的教訓，把組織資源配置在功能界面上，慢慢地組織資源會越來越遠離功能界面，往組織的中樞和內部轉移，即“內卷化”。有作為的君主或大臣發起改革，“內卷化”趨勢有所緩解，但并沒有根本的改觀，久而久之，最終政權的功能完全喪失，改朝換代發生。新的政權重建功能界面，新的一個周期又開始了。
　　道理不難理解，但是為什么總難以跳出這個循環呢？這里得回到人的本性上來解釋。組織是由人組成的，是由人來操縱的。人都有擴大自己掌控事物的本能的驅動。組織的權力配置總是越往高層權力越大，權力的本質就是支配組織資源的能力。這樣，組織的上層會憑借其權力優勢，把越來越多的組織資源吸收到自己的身邊來。因為組織權力配置的原因，功能層與中樞資源爭奪過程中總是處于劣勢。組織的資源總是有限的，開源是一個解決組織資源爭奪的辦法，但是由于極不合理的權力配置，開源的力度總是跟不上中樞與功能界面爭奪資源的速度，最終功能界面的資源喪失殆盡而功能喪失。
　　隨著時間的推移，組織資源越來越往中樞集中，功能界面資源越來越稀缺，組織變得越來越頭重腳輕，這是組織的通病，不光是政權組織如此，各類組織都一樣，企業管理界呼吁的組織要扁平化正是針對上述通病。今天的組織如此，古代皆然，顧氏定律不就是幾百年前的提出的嗎？不是我們無能，而是組織的這個頑疾確實不好根治。但是，了解其病理，隨時保持警惕，總是于事有補。（作者為國家行政學院教授）